“媽。”路恆陽跪在門外，隱忍的哽咽着。
外面開始下起小雨，一滴一滴應和着他沉重的心情。小鎮的雨季比往年來得要早許多。也許是感知到了什麼纔會這麼急着落下。
這是六月的夜晚，即使是有雨，也不會讓人感受到絲毫涼意。雨水滴落在身上時，路恆陽卻忍不住瑟縮。他有想過這樣的事情發生，卻更願意活在僥倖之中，風暴一來，他便完全失去了方向。
路母一直靠着門，將頭抵在門框處，無聲的哭泣，她想聽見兒子說話，哪怕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抱歉”也好。她想，她不是真的要路恆陽保證什麼，這樣的保證毫無意義，她要得只是他先開口。
路恆陽沒有錯，路媽媽知道。錯的是這些人閉塞的思想，他們視爲“異類”的人在這個社會會很難生活。作爲一個母親，她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走這條路。
這樣的人有多少是光明正大在一起？又有多少是可以毫無顧忌的在一起？
王啓明來的時候，是半小時後，路恆陽仍舊跪在雨中，雙肩輕顫。
“阿恆哥。”王啓明跑了過去。
路恆陽的樣子是從未有過的狼狽，臉上肆意流下的液體到底是什麼，王啓明也分不清。
“阿恆哥，你幹什麼。”王啓明想要將他拉起來。路恆陽卻依舊倔強的跪着，緊抿着雙脣。
王啓明意識到了原因，拍了拍門，說道：“路阿姨，您開開門好麼？”
門那邊也沒有動靜。 路母的脣有些蒼白。她動了動，想要開門，雙手剛碰到門把，卻又愣住了。
王啓明見路母並不打算開門，猜想她一定是生氣了。但是路阿姨那麼溫柔，又怎麼會真的生路恆陽的氣？王啓明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媽媽。
他又走到路恆陽身邊，說道：“阿恆哥，你先起來好不好？”
路恆陽的視線有些飄渺，似乎是看着那扇緊閉着的門，又似乎是看向別處，讓人找不到焦點。
王啓明很煩躁，也很擔心，他受不了這樣。見路恆陽沒有說話的打算，抓了抓頭髮，蹲在路恆陽身邊。
“你哥哥呢？”過了許久，路恆陽才問道，聲音裡有着無法掩飾的頹廢。
王啓明聽見路恆陽語氣裡帶着哭音，他這才分辨出，也許，臉上肆意流淌的是淚。
“沒事。”王啓明裝作無所謂的說道：“我媽媽不會怪他，她……想怪也……怪不了……哈哈。”王啓明苦澀的笑了笑。
一想到哥哥哭泣的樣子，王啓明就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阿恆哥，你站起來好嗎。”王啓明再次說到。
路恆陽仍舊不動。
“操，路恆陽，你他媽裝給誰看？”王啓明忍不住抓住路恆陽的衣領，怒吼道：“擺出這副要死要活給誰看？”
王啓明不討厭路恆陽，他只是生氣，一想到哥哥爲他哭了很多回，他就忍不住生氣。現在也是這樣，他只是跪在外面，一點也不去爭取。
“那是你媽媽，她難道會那麼狠心嗎？”王啓明狠狠的給了他一拳：“你他媽別不知道珍惜，那是你媽媽。”
“不就是談戀愛嗎，同性戀怎麼了，難道路阿姨跪逼着你改性取向嗎。”
“你對路阿姨說了什麼，她會這樣生氣？道歉不會麼？”王啓明的語氣很激動。
路恆陽沒想過王啓明會這樣對自己，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擡起了手。路恆陽不喜歡動手，但不代表他會任由別人欺負。
但是，王啓明忽然間蹲了下來，雙手捂着臉：“如果媽媽在，她一定捨不得哥哥這樣難受，你知道哥哥哭了多少回嗎，就因爲你。”
“如果媽媽還在，她說的話，我一定聽……就算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分手也好，只要她開心。”
王啓明就像一個迷路的小孩，那麼無助。路恆陽緩緩放下手，低着頭，想說些什麼，動了動脣，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被打過的地方生疼，是他這輩子都沒有體會過的疼痛。
路母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忍不住一驚，急忙開門，喊道：“阿恆。”
說到底，母親還是向着自己的孩子的，不管在她心目中，這個孩子是多麼差勁，不管這個孩子做了多麼對不起她的事。
路母忙看了看他的臉，在確定只是有一點充血後，這纔看向王啓明。
“啓明，你沒事吧。”路母問道。
王啓明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別人的家事自己爲什麼要管。只是他真的看不慣這樣的路恆陽。
“路阿姨，趁今天大家把話說明白吧，但是要快一點，哥哥一個人在家。”王啓明站起身，語氣毫無波瀾，彷彿剛剛的他，只是幻覺。路母不禁有些心疼他起來。
王啓明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向路恆陽，路恆陽低着頭，不知道在 想些什麼，久久不做迴應。
路母忍不住又甩了他一個耳光，吼道 ：“你怎麼就不明白，我不是在反對你。”
她是在關心自己的兒子，所以纔會憤怒，纔會打他。
“對不起，媽。”路恆陽低聲說道：“我真的……不想……”
王啓明啐了一口，他討厭看見這樣優柔寡斷的人，但是他並不討厭路恆陽。
雨點漸漸變大了起來，打在人身上，有些疼，也有些冷。王啓明忍不住想起了王雨淅，他一個人在家裡會不會還在哭呢？
從小到大，一直是哥哥在照顧自己，他以爲哥哥很堅強。直到自己大了，身高超過了哥哥，他這才發現，其實哥哥很脆弱。
路母深吸了一口氣，儘量使自己保持平靜，她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就算逼着他和王雨淅分開，難道就能保證他日後和女生在一起麼？當然不能，如果非要選的話，或許選擇答應比較好，至少，王雨淅這孩子，她知根知底。
路母沉默着點了點頭，然後徑直進屋，這個決定花費了她太多的勇氣，她想，不要再出什麼事了吧，她真的承受不住這樣的事。
不止一次，她幻想過路恆陽長大後的情景，她想象中的兒子有一份工資不錯的工作，有一個不算太美麗但是溫柔清秀的妻子，有一個功課並不算是全優但是成績不錯的女兒，有一個活潑卻很乖巧會心疼人的兒子，他們一家過着平淡而溫馨的生活……只是這一切，在今天之後，就會遠離自己的夢。
她突然間感覺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