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聖殿坊市出來之後,蘇沐就穿上了戰神重鎧,外面則套着那件夜行錦衣,完全將金甲的金光掩蓋。
他靜靜的看着來人,只見他一臉氣憤,神色有些狼狽,正是曾經被他打出屎來的震門大師兄重山。
說起來這人也算是個漢子,雖然爲人是挺囂張的,不過大多數時候還算光明磊落。
後面追他的人是萬花谷弟子,前四後三的陣型,一共七個靈脩,難怪他要吃不消了。
氣劍一出,蘇沐飛了過去。夜行錦衣能掩蓋金甲本身的光芒,但是改變不了金甲帶給靈海的變化,氣劍仍然是金色的。
正在咬着牙逃竄的重山看到對面飛來一道淡金色光芒,氣息極其強盛,不由大吃一驚,叫道:“媽的,老子中埋伏了嗎?”
他急忙轉身,忽地身形一頓,方纔最後一眼看着來人有些熟悉,而且不是女子,顯然不是萬花谷的人。
“你是誰啊!”
他大聲問道。
蘇沐不答,轉瞬間飛到了他身邊,也不看他,冷冰冰的打量着萬花谷的七個靈脩。
“蘇沐!怎麼是你?你不是去血域了嗎?這才兩年界門又開了嗎?不可能啊!”
重山驚得哇哇大叫。
“我又不是鬼,你瞎叫喚什麼,至於嚇成這樣嗎?”
蘇沐平靜的說道。
“這比見鬼都可怕!界門明明十年開啓一次,你怎麼回來的?”
“我幫你解決了她們再說。”
蘇沐向前緩緩飛去,召喚出所有氣劍。金色飛劍排成一條長龍,不停的晃動。搖頭甩尾的猶如欲要躍海而出的蛟龍。
顏色雖然變了,但是寒性仍在。陰冷的寒氣迅速蔓延,從他動身到現在,其實飛行並不遠,千黛還在休息,他自然不會走遠。以至於四處擴散的寒氣很快便瀰漫到靈舟內,千黛一陣激靈,被凍醒了。
透過窗戶一望,遙見對面飛來七個女修,皆是飛劍凌厲。修爲不俗,不由爲蘇沐擔憂起來。
但是萬花谷的女修一見來者是蘇沐,嚇得連忙頓住身子,驚道:“怎麼是他!快走!”
蘇沐殺了萬花谷清風園長老,以及在界門處大戰聖騎士都是有萬花谷弟子親眼所見的,對他早已心生恐懼,原本也都以爲十年之內不會再見到,此時乍然碰到,不免心驚肉跳。七個修士毫不猶豫的轉身就逃了。
“他姥姥的,真是柿子撿軟的捏啊,追我的時候個個是母老虎,一見到你都成小貓了。”
“你真的離開舞央宮了嗎?”
重山把頭一低。嘆道:“別提了,舞央宮完了!與其待在那裡等死,還不如早點自奔前程呢。”
“聖殿真的在攻打舞央宮嗎?”
“那還有假。不光聖殿,魔宗和萬花谷都摻了一腳。他們三家現在好的穿一條褲子,媽的就差睡一個被窩了。萬花谷那些賤婢尤其心狠手辣,逮着舞央宮弟子就不放,我打算先回老家躲避幾年,我爹孃還指望我光宗耀祖呢,眼看舞央宮遲早是要敗的,我可不能跟着陪葬。”
“你身爲震門大師兄,師門有難一走了之,這樣好嗎?”
“你好意思說我,你身爲驕陽榜前十,正是該爲門派效力的時候,還不是拍拍屁股走了。”
“我走的時候舞央宮正是強盛,你就不同了。”
“你不是專門來教育我的吧?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句至理名言難道是說給我一個人聽的?師門有難不正是遠走高飛的時候嗎?”
蘇沐微不可見的冷笑一下,道:“現在的掌門是誰?”
“還能是誰,當然是道柔師叔了。你到底是打哪來的?”
“說來話長,就不說了。”
“不說拉倒。你不會是打算去舞央宮吧?”
“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最難,是不是覺得我挺高尚的?”蘇沐淡淡一笑。
“啊呸,一點也不高尚,蘇沐,其實我恨的你牙根癢,要不是你剛纔幫了我,我纔不稀罕搭理你,別說我沒提醒你,舞央宮現在就是一灘爛泥,道柔師叔那點修爲還想維持名門大派的尊嚴嗎?別做夢了,要不是佛宗來援救,舞央宮早崩潰了,你是挺能打的,可你去了能頂用?”
“我沒說去了頂誰的用,我的朋友都在那裡,既然回來了就不能置之不理。”
“你說的是蠻牛和那個美人魚吧,說了你也別傷心,你走了以後他們在舞央宮又開始被人欺負了,日子並不好過。”
蘇沐眼神瞬間變得冰冷無情,道:“這有什麼好傷心的,怪我以前手軟,以後再有人欺負他們,我離開之前會全部解決掉。你回老家吧,不耽誤你了。”
“嗯,這次多謝了!舞央宮的符令我沒有交還,送給你吧!後會無期!”
蘇沐接過來,淡淡一笑,道:“後會無期。”
一聲道別,兩人各自轉身離去。
蘇沐站在靈舟上久久沉默,隨即臉色一沉,將金甲速度全力施爲,風馳電掣般遁入前方幽深的夜空。
他不光是是爲了朋友而去,還有萬花谷的仇怨以及聖殿的糾葛,只不過正好朋友有難,需要現在過去,不然他是不打算在他們面前露面,弄得人人都知道他回來了。
越是走得遠了,越知道以前生活中那些以誠相待的朋友多麼重要,這個世界太大了,三千個疆界組成一個一生也走不完的遼闊世界,人們以各種方式活着,現在所經的一切都將成爲塵煙,既然如此,爲何不活的自在一些,憑什麼這個世界一定要由聖殿做主,憑什麼他們想殺誰就殺誰,殺別人就罷了。殺他的朋友就不行。
三天後,憑瀾山在望。
他以爲對這裡早沒了感情。卻忽然有些感懷,原來即便在這裡生活的不愉快。久別回來還是會有許多值得回憶的東西。
而現在的憑瀾山早已千瘡百孔,被攻打得不像樣子。
舞央宮防護大陣的範圍他是知道的,幾乎是從半山腰就開始,涵蓋了諸多荒山野嶺,這是有必要的,大派本就要罩得遠一些纔有氣派。
但是現在這座防護大陣已經收縮到了山頂,只將舞央宮八門護住,其他地方顯然無能無力了。
以往蔥蔥郁郁的山脈而今到處是殘埂斷壁,成了半座荒山。
他站得高。看得清楚,防護大陣的光芒雖然依舊強盛,但是有幾處已經裂開了缺口,裡面的人在盡力防守的同時,也在盡力的修復大陣,外面的人則瘋狗惡狼般撲過來,可以看到,凡是有缺口的地方都是人羣密集的地方,戰況也最是激烈。
攻打一方有三種風格迥異的服飾。聖殿和萬花谷他是熟悉的,那些穿着黑衣的卻是頭一次見,毫無疑問就是魔宗了。
而魔宗的指揮者,就坐在一輛幾匹天馬拉動的華美馬車裡。那個馬車他記憶猶新,就是在仙源山的黑市上,賣寒性材料的老頭深深忌憚的神秘女子。當時那少女還露出半張臉衝他笑了一下,原來竟是魔宗的人。自己還給她鍛造過寒劍呢……
馬車的兩側,有數十個魔宗高手守護。也讓他打消了過去騷擾一下的心思。
這顯然是一場猛攻,聖殿這邊有萬花谷和魔宗助陣,足有十萬之衆,其中靈脩至少有上千人。
這個數量讓蘇沐暗暗皺眉,如此殘酷的大戰,難道其他名門大派就無動於衷嗎?聖殿既然不是以前的聖殿了,想打誰就打誰,大家爲何不聯合起來共同對抗聖殿?難道都在心存僥倖?並不擔心脣亡齒寒?
舞央宮的靈脩一共才五百餘人,情況的確不容樂觀,照這麼打下去,就算有佛宗的人幫忙,又能抵擋多久?一年?兩年?恐怕更短……
他觀察了片刻,發現坤門那邊的防護罩也有個缺口,但是並不大,外面聚集的聖殿聯軍也只有數百人。
他甚至能看到,防護大陣裡面,坤門女修奮力抵抗的英姿,湘霆一邊指揮師妹修復大陣,一邊斬殺着偷偷溜進來的修士,神情嚴峻,出手極其狠辣,符合她一貫作風。
不經意間,他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因爲他看到了小珊瑚抱着幾根靈木從山間跑來,和衆多師姐正在忙碌的修補大陣,她累得滿頭大汗,不知是魚尾的緣故還是修爲沒有提高多少,她跑得都比別人慢一些,但是很努力的在跑,小小的身子充滿了倔強。
看到她忽然就覺得回來的很值得,忽然覺得世界美好了一些,原來讓世界少一些殘酷的方法,就是多一些牽掛……
他拿出符令,以極快的速度接近防護大陣,符令射出一道紅芒,但令他意外的是,防護大陣並沒有打開讓他進去。
他伏在巨大的光罩上怔了怔,難道執事殿已經將這符令的功能禁止了嗎?
正在他準備離開再想辦法的時候,光罩忽然盪出一圈漣漪,打開了一個缺口放他進來,隨即迅速彌合。
他這才明白,原來防護大陣在戰時是禁止外來者進入的,要經過裡面的人覈查之後纔會放行。看來執事殿並不知道重山叛逃離去的事,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就放行了。
他進來的地方就在坤門外,將千黛放下之後,獨自飛過籬笆牆與一片竹林,掠過幾道樹叢之後來到了坤門院落中。
身後的上空是數千坤門弟子忙碌的身影,而院中則也是往來奔走,從執事殿拿來各種修復大陣材料的女修,他是看準位置飛來的,一眼就看到低着頭,抱着靈木吃力跑來的小珊瑚。
他正要下去,忽見一個女修衝小珊瑚罵道:“你怎麼回事!屬你最慢!大陣缺口正在潰爛,眼看就要擴大,需要數千根靈木填充,都像你這麼慢敵人早就進來了!再不跑快點別怪我動手了!”
蘇沐皺了皺眉,雖然那女修說的有理,但他就是見不得別人欺負珊瑚,身形一動落在地上,一股靈壓衝那女修蔓延過去,瞬間將她撞了個踉蹌。
“她已經累成這樣了,飛不動了就在地上跑,一刻也不停歇,你還有什麼好呵斥的?嫌她慢你自己多搬一些不就行了!”
女修沒想到在自家院中會被人暗算,又被人訓斥了一番,剛轉過身來想呵斥兩句,一看竟是蘇沐,舞央宮誰不知道小珊瑚是蘇沐的朋友,爲了她他可以把坎門一衆弟子掛在樹上砍得血肉模糊……她可不想重蹈覆轍,一言不發灰溜溜的離開了。
儘管被蘇沐冷言冷語指責一番,但她並不生氣,反而心中喜悅,恨不得立刻告訴大家,蘇沐回來了!
小珊瑚怔住了腳步,長着嘴巴,正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蘇沐心疼的看了她一眼,她累得臉上泛紅,頭髮黏着汗水貼在臉上,手中緊緊抱着靈木,胸口一起一伏喘着氣。
他笑了笑,緩緩走過去,擦擦她額頭上的汗,道:“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吧?”
咕嚕嚕一陣響,小珊瑚手中的靈木全部滾落,她一把抱住他,腦袋埋進他胸口,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靈木一根根滾下,相繼砸在蘇沐腳下,他吃痛輕輕咧了一下嘴,這才知道這些靈木原來這麼重。
小珊瑚也不知是太高興還是怎的,越哭越忘情,後來成了哇哇大哭,仰頭看着他,哽咽的道:“我還以爲你再也不回來了……”
“我還等着你化身金尾和我一起闖天下呢,怎麼會不回來,苗月媚呢,你們兩個不是形影不離的嗎?”
“這些天走了不少人,苗師姐早就被家人接走了。”
蘇沐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那些大家族不願捲入這場紛爭,也就是說有關係有門子的都被接走了,就剩想走也走不了或者願與師門一起戰鬥的弟子。
“真是可憐的孩子,你是不是也想離開?”
看着她還在哭,委屈得好像沒有餘地,蘇沐拍拍她的腦袋問道。
小珊瑚顯然不喜歡被當成小孩對待,尤其不喜歡被拍腦袋,將他的手打開。
“你怎麼忽然就回來了?”
她不哭了,一手抹着眼淚,一手扯住他的衣襟,好像鬆了手他就不見了。
“運氣好,有朋友幫忙,輾轉就回來了。”
“那你還會走嗎?”
“不走了,只要你和蠻牛有危險,我哪裡也不去。”
“你怎麼變得這麼貼心,這不像你啊。”
小珊瑚一聽就落了淚,再次抱住了他。
蘇沐沉默了片刻,心中一嘆,道:“你在這裡休息吧,靈木先別搬了,我把外面那些人趕走就是了。”
“不要去!掌門嚴令,除了長老與大弟子,任何人不得走出防護大陣,外面很兇險的!”
“我會量力而行的,他們把你累成這樣,害得被師姐呵斥,我去爲你報仇。”
蘇沐柔聲一笑,一個閃身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