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衝正要分說,心頭一動,冥獄虛空開裂,條條星光垂落之間,諸天星神現身,俱是身披法袍,上繡無量羣星,熠熠輝耀,衆神拱衛之間,一尊歸一神人降臨,腦後一團星光漲縮不定,微一搖盪,便有清越之音響徹冥獄。
來者正是太微星主,十殿閻羅迴歸,首先加固十八層冥獄之虛空壁壘,練氣士若要偷渡陰間,再不能似先前那般隨意撕裂冥獄虛空,而是必須由第一層冥獄逐層下降方可。等十殿閻羅將冥獄內亂肅清,便會在每一層冥土之中安插無數陰差高手,那時就算長生之輩要下陰間,也要掂量一番。
以太微星主的神通,自能直達十八層冥獄地府,但其不願與十殿閻羅正面衝突,只好選了最笨的法子,現身第一層冥獄。其見了凌衝與黑白無常,冷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凌衝掌教,真是冤家路窄!”
正說之間,又有一道玄光落下,卻是絕塵道人緩步而來,臂彎之中搭着一根金絲拂塵,見了這般場景,亦是面色一冷,一雙眸子註定凌衝面上。
黑白無常暗中以神念交流:“這廝人緣不好,怎得魔道玄門都與他有仇一般?”凌衝直面兩大歸一,亦是心頭打鼓,忽然閃身道黑白無常背後,叫道:“兩位神君救命!”
黑白無常面面相覷,俱是摸不到頭腦,白無常喝道:“你這廝攪亂冥獄,我們弟兄要拿你是問,怎得又向我們求救?”黑無常叫道:“不錯了!”
太微星主喝道:“兩位神君有所不知,這廝修煉了一門極邪異的魔道法門,能奪人魂魄,若是在冥獄中散佈開來,實是流毒無窮!”
絕塵亦喝道:“不錯!這廝師徒狡詐手毒,手上有無數條性命,做下無邊惡事,當斬!”黑白無常更是納悶,叫道:“你也是玄門中人,居然與魔道聯合,要害另一個玄門中人?”
拂真被郭純陽暗算重創,絕塵道人實是怒發欲狂,也不多言,將那金色拂塵一抖,萬千金絲猶如一層落網,罩將下來!凌衝多麼滑溜,低喝一聲,現了虛空神通,徑往下層冥獄去了!
絕塵道人忌憚黑白無常,這一招不曾用老,竟給凌衝捉了破綻逃走,面上無光,叫道:“今日必殺你這小混蛋!”催動遁光便追。太微星主大笑一聲,亦是銜尾而去。
黑白無常擠眉弄眼,叫道:“這等熱鬧,不可不瞧!”凌衝當先逃遁,一路之上遇到無數陰鬼惡鬼,俱是一穿而過。絕塵道人憤怒之極,不管不顧,有惡鬼攔路便是一拂塵抽去,那些惡鬼如何抵擋的了歸一神通?大多被抽的飛灰湮滅,只有極少數逃得性命。
黑白無常奉命鎮壓鬼潮暴亂,見不得這等惡行,亦是大怒,叫道:“兀那賊道!快些住手,不然定要你的好看!”無奈其等不過是個長生而已,追不上絕塵的歸一遁法。太微星主好整以暇,一步不落的跟着瞧熱鬧。
絕塵一路橫衝直撞,喪命於其手的惡鬼厲魄足有數萬,其也全然不顧,等到第四層冥獄之中,正要一鼓作氣,祭起量天尺,封死凌衝前路,忽聽一聲冷哼,有人喝道:“放肆!”
一隻巨掌驀地破開空間,五指如鉤,向絕塵道人猛抓而下!絕塵道人氣息流轉,哼了一聲,一杆量天尺豎起,與那大手猛對了一記,餘波如潮,震得四層冥土塵沙飛揚,無數鬼神給吹的不知何處去了。
那大手微微一縮,顯是不料來敵法力精深,就見一尊身披帝袍,腦後靈光盤繞的鬼帝法相走出,正是楚江王,其一雙法目望向絕塵道人,喝了一聲:“何方妖道,竟敢攪亂輪迴!”大手連抓之下,又是數計神通使出!
絕塵道人暗暗叫苦,料不到竟是十殿閻羅親身動手,其身爲冥獄之主,受仙庭冊封,更有冥獄大道加持,等若半位合道老祖。何況便是給絕塵十個膽子,也不敢公然與十殿閻羅放對,若是鬧上仙庭,就算仙督司司主也保不住他!
絕塵道人左右爲難,喝道:“帝君容稟!這廝是我清虛道宗死仇,貧道一時性急,難免不顧規矩,還望帝君恕罪!”凌衝正要遁入下一層冥獄,吃楚江王大手一揮,只覺虛空如同鐵桶,竟是鑽之不破,只好現出身來,向那帝君稽首作禮。
楚江王暗暗皺眉,冥府地獄自古以來最忌憚者便是這些身具法力的練氣士擅闖輪迴,肆意干擾,偏偏這些練氣士背後皆有大能護持,打是打的,卻殺不得,等其嚐到甜頭,更是一窩蜂般涌來,當真是煩不勝煩。
凌衝正要說話,太微星主已自飛來,見了那尊帝君法相,亦是心頭一凜,遙遙作禮。忽聞一聲佛號,卻是方有德滿面笑容,駕馭佛光而來,叫道:“好熱鬧!好熱鬧!”
楚江王更是膈應,識得這廝是陰山菩薩座下尊者,更是不好怒容相向。只聽方有德叫道:“帝君容稟!我乃菩薩座下弟子方有德,這位凌衝乃是此界陽間太玄掌教,這兩位一是清虛道宗太上掌教,二是星宿魔宗太微垣之主,俱是修道界中鼎鼎大名之輩,我奉菩薩之命,前來引凌衝出冥獄,還請帝君高擡貴手!”
楚江王皺眉道:“這廝與人交手,壞了不少鬼魂修行,我要拿他入地府發落,不能交給你帶走!”凌衝叫屈道:“晚輩修爲不成,總不能站着等死,的確牽連了許多冤魂,但絕非晚輩出手打殺,帝君要怪,總要去尋那廝!”用手一指絕塵。
絕塵道人暗罵一聲,喝道:“一派胡言!分明是你引逗我出手,卻來潑我髒水,帝君不可不察!”楚江王給他們吵得頭痛,大手箕張,便要將之一體擒拿!
方有德大喝一聲,頭頂現了一道佛門金符,說道:“菩薩金符在此,還請帝君通融則個!”楚江王微微遲疑,那金符絕不會有假,陰山菩薩的面子又不能不給,正沉吟間,絕塵道人見勢不妙,忽然縱身便走。
楚江王大怒,喝道:“想走便走?給我留下!”法身一動,無邊神通發出,去追殺絕塵而去。方有德使個眼色,凌衝會意,二人將遁光合在一處,往另一方逃走。
楚江王本就不願得罪菩薩,索性做個順水人情,也不去管,倒是太微星主朗笑一聲,喝道:“相逢便是有緣,何必來去匆匆?”太微星盤飛出,催動無邊星光之力,往二人罩去。
方有德罵了一聲,叫道:“該死的何萬壽!”向那金符一拜,喝道:“請菩薩慈悲!”那金符中傳來一聲嘆息,如潮佛光洶涌而出,反將太微星盤逼退。
太微星主大吃一驚,叫道:“菩薩恕罪!”轉身便跑,周天星光一閃,已然逃個沒影。方有德鬆了口氣,拉了一溜煙逃至第一層冥獄,說道:“那兩個歸一老狗不好對付,你師傅一死,太玄無人證得歸一,你要多加小心!”
凌衝道:“多謝方兄了!”方有德收了頭上金符,狡笑道:“我這金符做的還像吧?連何萬壽那廝都給嚇退了!”凌衝愕然道:“此符是方兄自家所做麼?”
方有德甚是得意,道:“是我仿了菩薩神通所做,可惜只能效仿一瞬的菩薩氣息,不過能將何萬壽那廝嚇走,也算不枉我的苦功!”
凌衝無言以對,道:“地府重歸,待我將荀真人轉世之身接引回山,就該着手遁出此界之事,不知方兄有何教我?”方有德道:“此界要打亂,早走早好!似少陽派楊遜,見機得早,便是眼光獨到。不過我佛門正要借輪迴盤重光之機,大興教門,我卻走不了。你要防備清虛道宗與仙督司來人,至於星宿魔宗麼,星帝自顧不暇,也不會來理你,只要防着太微星主便可!”
凌衝忙問:“我師傅在時,也曾說過星帝自顧不暇之事,究竟是何事能令星帝那等宗師自顧不暇?”方有德眼神閃爍,說道:“我也是道聽途說,其中關竅也不甚明白,你也不必細問!還有,你元神雙證道,接下來的歸一之境該往陰陽之氣中去尋,千萬不可大意!”
頓了一頓,又道:“若是遇上太微、孟斷等輩,你抵擋不過,可來冥獄避難,有菩薩金面在此,十殿閻羅也不會太過爲難!不過不可得寸進尺,不然惹惱了十殿閻羅,菩薩也護不住你!時日無多,你去罷!”
凌衝嘆息一聲,點了點頭,作禮而別。來至陽間,先將方有德所贈靈光煉化,得知了荀政張守正殘神轉世的所在,立時御劍而去。張守正的轉世之身亦在此界,倒是省卻了許多功夫,不然其若是投生諸天別界,只怕凌衝要耗費數載數十載去尋找,豈不耽擱了自身道途?
凌衝一路御劍疾馳,到了純陽境界,運使洞虛劍訣趕路,但見一道極細微的劍光時聚時散,分合由心,有時又遁入虛空,極盡純陽境界之妙,若非同爲精通虛空道法之輩,絕難察覺端倪。
凌衝飛遁非止一日,已來至南海之上,再過半日,已至一處小小島嶼,其離海岸不遠,島上碧綠蔥蘢,只有幾戶漁人棲居,凌衝也不掩飾劍光,現身而出,有那漁人發現,立時高聲驚叫,手指凌衝幾裡哇啦不知說些甚麼。
南海偏隅之地,島上方言十分難懂,凌衝也懶得去問,早有計定,若在平時前來,自要先顯露一些道法神蹟,取得島民信任,再徐徐圖之,但眼下情勢越緊,他此來已露了行藏,索性就來個絕根。
凌衝身在半空,將道袖一抖,島上憑空起了一陣怪風,無論人畜房屋,盡數給收入袖中去了。島上不過區區數十人,給凌衝一袖子裝了,又用神念一掃,那數十人中正有所尋之人,心頭一定,再以神念掃射方圓萬里海疆,遇上甚麼人種活物,也盡數裝了,這纔再用劍遁飛走。
一來一去,不過數息而已,當真捷逾電閃,痛快之極。非止一日,凌衝已返回北方蠻國之地,已然感應到太象宮氣機,忽然咦了一聲,輕笑道:“想不到那一位倒也乖覺!”
劍光擎動之間,已來至太象宮門前,喝道:“夜乞老祖藏身本門,又故意露出形跡,可是投靠凌某,做個客卿長老麼?”魔光一閃,一顆猙獰頭顱從太象宮一處宮室之中飛出,竟是夜乞老祖。
其滿面苦笑,開口叫道:“夜乞已是淪落之人,不敢當凌教主之稱,教主說的不錯,夜乞正是欲討一個長老之位,求教主庇護!”夜乞老祖也是倒黴,接二連三身受重創,還被血魔以血河真氣祭煉,生死操於人手。也是這廝乖覺,血魔被鈞天道人挪移到了九天大日之中煉化,其忽覺加之於身的禁制化去,已知血魔隕落,重活自由。
其本可從血河之中遁走,其時百鍊已去,花姥姥忙着逃命搬場,誰也顧不到他,也是這廝福至心靈,思忖再三,居然趁着戰亂,藏身於太象宮之上,又隨太象宮挪移至此,等到凌衝回轉,這才現身。
夜乞畢竟也是歸一級數,就算元氣大傷,成心隱遁之下,凌衝與百鍊竟全未察覺。也是郭純陽已去,凌衝才接手祭煉太象宮,纔會出此紕漏,不過夜乞老祖之膽大包天,可見一斑。
凌衝略一思忖,笑道:“此處非是待客之地,還請老祖入內一敘!”夜乞老祖暗送一口氣,凌衝並未一照面就喊打喊殺,足見此事可成,其實這廝也冒了極大風險,思忖凌衝尚有陰神證道,並不會太過排擠魔道同儕,這才下定了決心。
凌衝開了禁制,引領夜乞老祖入了掌教大殿,夜乞老祖只剩一顆頭顱,左顧右盼,倒是十分有趣。凌衝坐定雲牀,笑道:“老祖此來不知可有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