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蠻將修爲顯是高過方纔那位良多,又修煉了法術,骷髏頭大如車輪,周身黑氣,魔火熊熊,啪啪作響。沙通眼見,冷笑道:“這廝學了天屍教法術皮毛,不能將屍身祭煉爲殭屍,卻煉出這些不倫不類的東西!”
北方蠻國世代供奉魔門,以拜入魔教爲榮。這位蠻將少年時曾前往天屍教求道,資質不成,被趕了出來,其後從戎統兵,積攢了些財貨,花了大價錢買通天屍教一位弟子,得傳幾手法術。那弟子自家也只凝煞境界,能有甚麼高明神通?這廝又是一知半解,胡亂修煉,挖了許多屍身,煉了幾年,也只煉成這幾個骷髏,居然被他誤打誤撞,得了一門魔火神通,就此志得意滿,以爲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陳建德面色凝重,將長槍往地上一插,雙手持劍。長槍雖則鋒利,到底只是凡器,遇上魔教法術便不怎麼靈光。反倒此劍卻是他傾力打造,還請了一位道士用玄門符籙加持,專破魔教邪祟法力。凌衝賜他的青龍罡氣本就是一門煉罡秘法,得自太玄劍派,當年他修煉罡氣之時,曾與葉向天探討。葉向天腹笥極廣,隨口說出幾門煉罡心法,以爲印證。俱是本門歷代蒐羅來的法門,非是太玄嫡傳。這套青龍罡氣說來還與四海龍宮有關,只是年深日久,其中關聯已不可考。
陳建德修煉有成,自身命格演化,氣運之中帶了絲絲龍氣,假以時日那條玄蛇化蛟,便有了王者之姿。長劍寬有四指,劍刃上刻畫道道符籙,被他真氣催動,一一亮起,精芒騰空,劍尖處居然生出一截寸芒,如靈蛇吐信,伸縮不定。
凌衝精神一振,低聲道:“劍芒!”劍芒只是俗世稱呼,練劍之人真氣貫穿重樓,打通利劍劍身,真氣劍氣相融而成之精粹,切石成粉、削鐵如泥。他未入太玄時便有此境界,當年練成時着實興奮了好些時日,見陳建德亦修成此法,愛才之心大起,暗道:“此人確有練劍天賦,且試探他幾回,若是道心堅凝,便引入門牆罷。”
太玄劍派唯有金丹真人方準開門授徒,爲的是練氣成丹,根基穩固,修爲亦極精深,傳授弟子不至於有所偏頗。凌衝金丹未成,他是掌教弟子,本就有幾分特權,真看好陳建德,與郭純陽說一聲,諒也無甚大事。
晦明童子縮在他紫府中,冷冷道:“你可是瞧上那廝的資質,忍不住要引入門牆?我勸你還是打消念頭,此人龍氣壯大,日後必是爭奪帝位之輩,功利之心太重,斷不會隨你入道出家。反會想盡辦法,利用於你。”凌衝陽神笑道:“我實愛他資質,就佈局試他一試,若有緣法最好。若無緣法,撒手不管便是。”
陳建德長劍劍芒突出,接連閃動,如雷如虹,當前數顆骷髏被劍芒掃中,自中分裂,摔落在地。蠻將見法術被破,立時大怒,餘下骷髏並不靠前,只噴吐毒火來燒。陳建德一聲長嘯,劍光舞動,層層如潮,將毒火抵擋在外,心下焦急:“那廝不肯近戰,催動些狗屁法術襲擾,且露個破綻,誘他出手,用那一招結果了他罷!”
劍光擎動如蛇,數十招後忽然現出一絲破綻,似是不耐久戰,真氣消耗過劇。蠻將大喜:“我的白骨魔火連百鍊精鋼都能燒熔,何況是你?先鋒大將失禮,我親身出戰,萬不可有甚差池,還是速戰速決,將這廝燒成飛灰罷!”驀地有兩枚骷髏飛掠向前,瞄準劍光中那絲破綻,桀桀怪笑之中,兩條火舌往那一絲縫隙中燒去。
陳建德見蠻將果然中計,心下大喜,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佩劍之上,其上玄門符籙立時離劍而起,光華大放,條條瑞霞扭動,將魔火敵住。他自家卻使了個“天外飛仙”的解數,叫聲:“着!”雙手握劍,驀地一掄,脫手撒劍!劍光如龍,下一刻已破開蠻將鐵甲,將之生生貫穿!
那蠻將未料還有如此變化,大叫一聲,方要拼卻性命,催動法力與陳建德同歸於盡,劍上忽有道火燃燒,偌大身軀頃刻吞噬,化爲一蓬飛灰。主人既死,一干骷髏魔火失了心神,亂撞亂飛,不一刻全數掉落,失了效用。
陳建德接連得手,連斬兩員蠻將,尤其還有一位是統兵大將,哈哈狂笑,將手一擡,叫道:“衆兒郎,給我殺!”身後大明官兵早已熱血沸騰,軍心激盪,喊聲如雷,如猛虎下山,滾動如潮,向蠻兵陣勢掩殺過去。蠻將既死,餘下兵士不過烏合之衆,失卻主將,再無戰意,不知誰發一聲喊,餘者四散而逃,人馬自相踐踏,死傷無數。
這一戰殺了足有半日,陳建德率領所部追亡逐北,追殺殘兵足有數十里,眼見日落偏西,方纔大勝收兵,俘虜繳獲無數。班師回至雁門關中。雁門關守將呂繼大喜,當夜大排宴筵,爲陳建德慶功。呂繼亦是一員名將,當年與蕭厲之父蕭遠山齊名,號爲鎮北雙虎,扼守雁門關二十餘載,未令北方蠻國越境一步。陳建德有青龍罡氣護體,千杯不醉,是夜盡歡而散,忽然酒勁上涌,微有熱意,當下解了衣袍,往雁門關上眺望遠星,消熱解酒。
忽然眼前一抹紅光閃過,低喝道:“是誰!”卻見一位赤面道人,揹負長劍,正望向自己。折翼驚非同小可,正是當初傳授自家道術的高人,當即跪倒在地,叫道:“恩師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紅面道人正是凌衝所化,不願以真面目見他,眉頭一皺,冷笑道:“老道只傳你些許法門,可未答允收你入門。你我並非師徒,不必拘禮,可起來說話!”陳建德叩了三個響頭,順勢戰騎,說道:“若非當年恩師傳授弟子道法,焉有弟子今日?雖未拜師,卻有師徒之實。”
凌衝轉過話頭道:“你爲何到了雁門關?”陳建德道:“恩師有所不知,弟子當年得了師傅教誨,深自痛悔,便解散了一干匪衆,將匪巢一把火燒了,自去京師,想要謀個職位,報效朝廷。正巧鎮北大營招收兵士,弟子便入了行伍之中,分配在呂大帥手下當差,這幾年也立下些戰功,積功拔擢爲左驃騎將軍。恩師今夜是特意來看弟子的麼?”
陳建德心思機變,青龍罡氣只修煉幾年,便有無窮妙用,哪還不知面前這位紅臉道人實是不世出的高人?若能坐實師徒名分,說不得還有無窮好處到手,因此十分謙恭,希冀凌衝再傳下甚麼精妙法門或是得利的法寶來。
凌衝道:“老道聽聞京師有妖孽作亂,特往一行。如今靖王造反,與蠻國勾結,奪取雁門關,南下中原。你須輔佐呂大帥,把守關隘,勿要放過蠻國一兵一卒往中原。也算你一場功德。”
陳建德當下道:“守土拓疆乃是爲將者本分,請師傅放心便是!”凌衝自始至終不肯自承其師,說道:“你若能辦妥此事,保得一方百姓太平,老道收你入門卻也並無不可。只是你若拜師,須隨我往師門修行,拋卻塵念,一概富貴榮華皆是雲煙。”
陳建德本是官宦世家出身,自小享受慣了,不得已落草爲寇,着實遍體風塵,這幾年從軍,纔算又抖起幾分威風,野心日盛,覺得憑自家一身神功智計,便是做個當朝首輔,也算不得甚麼。聽凌衝道若要拜師,便須捨棄榮華富貴,去做那餐風飲露之輩,暗忖道:“我也曾見過幾個修道人,苦苦修煉一輩子,弄得灰頭土臉,到頭來能得長生者能有幾人?轉不如在這萬丈紅塵之中搏出一番事業,縱使歸於塵土,亦要青史留名,方不枉大丈夫頂天立地一場。”心下如此想,眼神中不免帶了幾分猶疑。
凌衝瞧在眼中,暗暗搖頭,說道:“你也不必糾結此事,老道也未說非要收你入門。那青龍罡氣甚是玄妙,足可保你做出一番事業,我再傳你一路劍術、一件法器,也算一場緣法!”伸手一點,正中陳建德眉心,度過一套劍術。這等印照心神傳功之法,非大能不足以爲之,稍有不慎,便將對方神魂重傷。
凌衝也是近來得了噬魂劫法真傳,這幾日潛心參悟,悟出這等妙用。陳建德只覺腦中驀然多了許多劍訣妙法,精妙到了極處,不由大喜過望。凌衝正要運用法力,匯聚金行之氣,憑空鑄劍,紫府中晦明童子忽道:“何必如此麻煩?待我賜他一道符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