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厭是上古神獸血脈,成長潛力驚人,如今已修成純陽境界,日後未必不能再進一步。輪迴世界中長生級數已然是終極武力,足以坐鎮門戶震懾一方,因此一頭純陽級數的朱厭老祖,就算大金剛寺底蘊之深厚,也要動心,尤其先降伏朱厭,對付噬魂幡時也可多出一位純陽戰力,極大的左右戰局。
凌衝對朱厭也有圖謀,無住既然插手,就沒他甚麼事情。無住和尚將手一揮,大片佛光涌出,託着凌衝與無念兩個,電閃一般直奔朱厭坐關的那座高峰。
朱厭在石殿中悶坐,凌衝去後便將烏門山放了出來,只是拘束其不得離開石殿。烏門山口才便給,正極力勸說朱厭將他釋放。朱厭已瞧出此人心術不正,也懶得理會,再說與烏家祖上到底有一份香火情面,不好猝下毒手,就有幾分允諾之意。
烏老心頭暗喜,更加賣力勸說,眼看朱厭就要放人,忽然大喝一聲,聲如雷霆:“甚麼人敢暗算你家朱厭爺爺!”一片妖光升起,現出白首赤足真身,高達百丈,一頭將石殿穹頂撞破,但見目如銅鈴,張開血盆大口,望向半空中一團佛光!
朱厭已有數百年不曾離開石殿一步,心頭忽然起了一抹警兆,忍不住跳將出來,見那佛光之中祥氛瑞靄瀰漫,又有無數金燈銀花高懸,內中兩位大和尚,身旁則是凌衝,朱厭見了,當即怒道:“凌衝!老祖只道你小子心腸不錯,沒想到短短時日,就勾結了兩個禿驢,要對老祖不利麼!”嘴上硬氣,見了無住、無念兩個周身氣勢,心頭先自涼了半截。
凌衝遭了莫名之災,捱了一通大罵,也懶得辯駁,索性閉口不語。無住和尚笑道:“朱厭道友,老衲法號無住,乃是西域大金剛寺住持。今日來此,實因道友與佛門有緣,特來接引。我大金剛寺中神通妙法無數,願與道友同享,就請道友即時皈依如何?”
朱厭叫道:“老子在此修煉,自由自在,可不願去你那佛門之中給人做甚麼打手!禿驢若是識相,就快些滾開,不然老子的大棒可不認人!”雙手一翻,一根熟銅大棍一抖,勁風撲面之間,壓得虛空都是一顫。
朱厭在輪迴世界中出生,從未見過同族,但天賦妖法的傳承自然烙印於血脈之中,隨着年歲漸長,朱厭一族的種種傳承自然現於腦海之中,得知族中曾有多位前輩被佛門捉了去,充當護法神獸,實則就是打手,降魔除妖之時要衝在前線,因此死傷極重。其外,身入佛門還要守許多戒律,吃齋吃素,嘴裡都能淡出鳥來,朱厭是一百個不願意拜入佛門。
無住和尚笑罵道:“你這廝不知好歹!罷了,不給你些厲害瞧瞧,你只當我佛門無有降妖的神通!”袖中飛出一團金光,有鴨卵大小,憑空旋轉,遍灑清輝,金光一展,現出一尊金甲神靈,手持一根降魔杵,仔細望去,卻是雙目空洞,原來只是一掛金甲而已。
無住和尚叱一聲:“去!”那金甲霍然發動,嘩啦啦甲葉抖動之間,跨步虛空,一杵向朱厭頭頂落去。嗡的一聲,震盪虛空,若是打實了,怕不當場將朱厭擊個腦漿迸裂!
朱厭狂吼一聲,掛動風聲,熟銅棍狠狠一揚,與降魔杵硬拼一記,只震得雙臂痠麻,卻還勉力一棍橫掃反擊。一頭兇獸、一掛金甲,就在半空中廝殺起來。
凌衝只瞧得眼角抖動,大金剛寺不愧爲佛門第一聖地,無住和尚身上竟是法寶連連,那副金甲顯是法寶級數,威能無窮。玄門之中極少祭煉盔甲之類的寶物,彼等法器打造起來費時費力,祭煉也更花氣力。
唯有佛門弟子,心智堅凝,一件法器日夕用佛咒加持,更能師傳徒、徒傳孫,代代傳承,似金剛寺、楞伽寺這等積年大派,總也有幾件壓箱底的法寶,傳承自前代大德,只是未想到無住和尚果然準備的充分,竟連法寶也帶了好幾件出來。
朱厭大棍橫掃豎劈,棍影如山,向那金甲壓迫過去。金甲舞動降魔杵,帶起片片殘影,亦是分毫不讓!佛光四射,勁風凜冽,好在他兩個身在半空,縱然聲勢猛惡,倒不至於毀壞山林,殺傷生靈。
無住和尚笑對凌衝道:“此妖生有宿慧,十分難得,若能靜心修持佛法,日後必有成就,只看他能否斷去心猿意馬,明瞭自性了。”凌衝點頭陪笑,暗中腹誹道:“就算朱厭斷不了心猿意馬,你一通降魔杵下去,不斷也得斷了!”
無住和尚瞧了一刻,忽道:“收伏朱厭不過是順手爲之,還是莫要耽擱時間!”心念一動,無念和尚閃身而出,手中法寶降魔杵狠狠砸下。朱厭當即暗暗叫苦,被兩大高手圍攻,兩根降魔杵去蛟龍鬧海,此來彼去,苦不堪言。
又過數十回合,朱厭漸漸落在下風,一雙大眼四下飄蕩,忍不住要跑路,沒辦法,兩個禿驢太過兇猛,朱厭大爺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先走爲上。至於石殿之下的陰脈麼,只要留得有用之身,隨時可以回來,算不了甚麼。
無住笑道:“這廝要逃了!”無念之身挺上一步,恰攔在朱厭預定的逃跑線路之上,將他退路封死,朱厭一見紅了眼,拼着損耗元氣,運使百兵之祖的妖法,無數刀槍劍戟滾滾殺去,一道洪流經天。
無念和尚將身一扭,遁入佛光之中,避開這一條百兵洪流,足下生出兩朵白蓮,雙足踏動,虛空之中留下兩條足印,全是蓮花鋪就,當真是步步生蓮。
凌衝眉頭一挑,無念施展的正是白蓮遁法,亦稱步步生蓮,此法乃是佛門四十八中神通,再向上修行開悟,便是號爲十八種大神通之一的天足通,一頓足之下三千大千世界任所遨遊,玄妙到了極處。
這門中神通一出,朱厭眼前一花,已不見無念身影,方自驚慌之時,只覺腦門一疼,眼前金花亂冒,忍不住一頭栽落雲頭,狠狠砸入石殿之中,亂石紛飛,好好一座石殿被他自家砸的粉身碎骨。好在朱厭之身皮糙肉厚,雖然傷重嘔血,還不至喪了命去。
凌衝瞧得分明,無念身影一晃,已至朱厭面前,降魔杵正正擊在朱厭頂門上,只砸的紅的、白的、黃的,不知甚麼一發涌出,可憐朱厭也算是精修肉身的純陽老祖,在降魔杵的淫威下絲毫反抗不得,被砸成了一條死狗。
無住和尚搖了搖頭,手指處那一掛金甲陡然分解成許多部件,一擁而上,披掛在朱厭身上,眨眼間朱厭已穿戴整齊,一身金甲,配上白首赤足,真是威風八面。可惜其七竅流血,喘氣都難,根本瞧不出有一絲的歡喜,只能任由無住和尚施爲。
無住和尚笑道:“朱厭道友,這副金剛伏魔神甲乃是我金剛寺中前代長老擒捉了一頭域外天魔,以佛法祭煉而成,若是精修肉身之輩披掛,威能無窮,正合道友之用。道友不可抗拒,只用心體悟金甲中的佛法之妙,借佛法之力洗滌一身妖氣,自可返本歸源!”
朱厭是獸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被無念和尚一杵打蒙,根本沒力氣反抗,只能眼睜睜瞧着金剛伏魔神甲中衝起無邊佛光,滲入他肉身之中,改造其天生的妖氣。佛門兼容幷蓄,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有教無類。傳說金剛王佛座下便有許多異類成道之士,甚而還有天魔之類來投。
金剛王佛一脈的佛法善能煉化一切異種真氣,轉爲佛門路數。朱厭的天賦妖法雖然精妙,也逃不過佛法的祭煉,神甲中佛光噴涌,朱厭之身由外及裡,漸漸變得通透起來。
凌衝眼尖,早就瞧見朱厭體內兩道妖光顯現,飛舞不定,吃佛光死死定住,終於被染上一層金色,等到佛光散去,朱厭已然翻身而起,身披金甲,宛如寺廟中泥塑的護法神靈,當真是威風凜凜,殺氣四溢。
那兩道妖光不消說是吞陰補陽與百兵之祖兩種妖法神通,被佛光徹底轉變了性子,變得中正平和。如此一來,朱厭也算是得了個金身正果,身入佛門總比修煉甚麼妖法來的前途廣大,但那伏魔金甲上身,也將他妖氣死死鎖住,限制了其行動之力,只能聽命於無住和尚,是福是禍,當真一言難盡。
無住心念一動,朱厭飛身上來,與三人一同立身佛光之中,無住笑道:“今日道友歸位,得成正果,可喜可賀!眼下還有一件大事要辦,請道友相助一臂!”
朱厭的小辮子拿在人家手裡,絲毫不敢抵抗,只能轉過頭對凌衝怒目而視,心想自己本來在石殿中待得好好的,沒事借陰魂潮修煉,等大劫爆發,伺機脫離輪迴世界。這小子一來,全沒好事,先是陰魂潮大舉侵來,又惦記自家得自域外的雷盤,更引來了兩個禿驢,被強行抓了壯丁,若非被金甲束縛的死死,早就一巴掌拍死那小子!
凌衝見他含怒眼神,嘴角抽了抽,想開口解釋,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朱厭被擒他脫不了干係,不如三緘其口,免得火上澆油,將頭扭了過去。
朱厭哼了一聲,前幾日抵禦陰潮,手中的雷盤法力消耗過大,至今還未恢復,不然有此寶在手,也不會這麼輕易落敗,已成階下之囚,說甚麼也無用了,見辛苦搭建的石殿成了一堆廢墟,再也不能似以前那般無憂無慮的生活,不由垂頭喪氣,十分低落。
朱厭撐破石殿,與無念大戰之時,烏門山機靈之極,早就趁着無人看管,一溜煙逃了。凌衝雖然瞧見,但在無住身旁,也不好造次出手,竟眼睜睜被其逃掉。
無助和尚不去管他,佛光涌動,結成一座光幢,擁護着四人滲入地下之中,所經之處山石自然分開,等佛光過去,才又合攏到一處,一分一合之間,一任自然,比凌衝先前強行破開土石不知高明瞭幾許。
無住和尚對噬魂幡甚是瞭然,循其氣機下潛,未幾之間已過千丈,地下陰氣漸漸濃厚,又有不少陰魂飛來飛去,見了佛光俱都露出驚懼之色,遠遠避了開去。
無住和尚面泛慈悲之意,低眉垂首,默默唸誦佛門真經,口吐蓮花,每念一字就有一道佛光迸發,化爲一朵小小白蓮,旋轉之間在陰魂頭上輕輕一扣,將陰魂收入其中,重又化入佛光之中。
凌衝見他運使佛門超度之法,超度陰魂,也見過碧霞和尚施展相似的法門,雖然眼饞那些無主陰魂,也不敢做甚麼焚琴煮鶴之事。
無住和尚誦經,無念和尚周身也自大放光明,其爲忿怒魔念魔相,被無住以佛法祭煉過,更加玄妙,但到底只是一具傀儡,無有自主之意。朱厭身披金甲,忽見有無量佛光於金甲上流淌,於無住和尚誦經之聲起了感應,也自大放光明,冷哼一聲。
佛光如水,透過山石罅隙,將陰魂浸潤,凡被佛光一照,衆多陰魂當即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紛紛投入佛光之中,就地一滾,再非惡鬼之形,紛紛結跏趺坐,亦自口誦真經。如此一來,超度的陰魂越多,也滾雪球般,又有無數陰魂聞風來投,受佛法點化,加入了誦經的隊伍。
一來二去,誦經之聲越發宏大廣聞,震得地底山石抖動不休,佛光涌動,如獄如海,凌衝瞧在眼中,也不禁佩服佛法之精妙。一面收攏陰魂,一面追尋噬魂幡氣機而去,終於到了萬丈之底,依舊來至那一處空間罅隙,擡頭便見那一根通天徹地的天柱。
朱厭呆呆望着那天柱,心潮翻滾:“這幾百年老子就是坐在這個勞什子上修煉麼?”不禁感嘆自家真是命大!無住和尚死死盯着天柱,目光閃動,也不知在想些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