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本來一直守在萬福堂外,他很想去看看秀寧格格,但是他也知道母后下了死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萬福堂,包括他這個皇上在內。
這個結果讓他很難受,萬福堂外的佛經聲並沒有平靜他的內心,反而讓他覺得越來越難受,他想找到一個人開解,所以在聽到有高僧給皇額娘講經的時候也趕到了慈寧宮,卻沒想到眼前出現的人不是什麼高僧而是一個長相俊朗的男人。
“皇額娘,這個人是誰?”小皇帝又問了一次,他的神情已經出現了一種溫怒,這個男人雖然穿着侍衛的衣服,但是在皇太后的牀榻上卻放着一件僧人的袈裟,這讓他不悅的心情更加沉重,皇太后是先帝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她竟然做出這種不忠不節的事情。
之前恭親王也在他的面前說過一些閒言碎語,不過都被皇上斥責了回去,整個大清國有誰不知道皇太后秀外慧中,是國之典範,可是就是一位自己這樣信任的母后卻被他抓了個證據確鑿,他心裡根本就不能接受。
“皇上,待會住持要給秀寧格格祈福,須有龍氣在場才能夠鎮住邪魔,還請皇上移駕到神壇準備。”
李蓮英看到地龍的時候也嚇了一跳,這個男人不僅是死而復生竟然還有辦法混進宮來,他對皇太后的感情這個太監是有數的,現在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纔好,只能先想辦法把皇上弄出去。
他本來以爲秀寧格格在皇上的心中地位尊貴,爲了她皇帝很可能忍一時之氣,沒想到這一次在大是大非面前這個小皇帝特別有主見,他根本就沒看李蓮英一眼。
“皇額娘!”皇上的語氣已經變成了一種質問,滿族雖然有寡嫂小叔的傳統,但是太后始終是太后,絕對不可以做出任何對不起先帝的事情。
慈安看了一眼的地龍,又看了一眼皇帝,她聰明的頭腦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了空白,如果把地龍說成是反賊當然是最穩妥的做法,可是她的感情根本不允許她這麼做,所以她選擇了最差的選擇,她選擇了沉默。
這一切在皇上看來是皇太后的默認,他很想將這件事公諸朝野,讓這個男人碎屍萬段,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以在失去一位額娘,這種狀況讓他只能用力的把腳跺向地面,家門不幸,這件事簡直就是家門不幸。
“草民是皇太后在宮外的朋友,知道她已經順利回宮,特來看看她的情況。”地龍比皇太后的反應要快,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會被當成謊言,所以他選擇了實話實說,只有這種實情最能讓人理解他們的行爲。
“皇額娘是太后,怎麼可能有你這種朋友。”皇上將牀榻上的那件袈裟扔在了地上,這件沾有着香燭味道的袈裟曾經被人看做是驅鬼辟邪的聖物,但是現在他只是一個姦夫的皮囊而已。
“朕是該叫你高僧還是該叫你奴才!”皇上把最後兩個字說的很重,他要告訴地龍他的位置,在他這個皇上的心裡他根本只是一個奴才,根本就沒有能力做什麼皇父。
“皇兒,不得無禮!”慈安已經恢復了鎮定,她走到小皇帝的面前,伸出她裝着金護甲的手指,有那麼一刻她很想說出實情,這個大清朝她不想管了,她只想跟這個男人遠走高飛。
李蓮英一直在旁邊用眼神制止,他知道皇太后和地龍一直有書信的來往,本來以爲那不過是男女之間的一點小情愫,卻沒想到鬧的這麼大,連他這個在宮中多年的奴才也不知道怎麼處理了。
“草民既不是高僧也不是奴才,只不過是來討債的。”地龍在宮中踱步,他的狀態完全沒把這裡當做是紫禁城,他將身上的侍衛服飾脫下,裡面是錦緞做成的內衣,顯示着他的華貴身份。破船也有三斤釘,他還沒有到要做一個女人假面的地步。
“討債?皇額娘是堂堂的一國之母,怎麼會欠你一個地痞無賴的債。”小皇帝覺得這個理由實在是太差勁了,不過他現在已經比剛纔平靜了很多,這個男人倒是可以成爲他和皇太后談判的條件。
所以他慢慢的走到了牀榻邊,用一個很舒服的姿勢躺上去,想看看這個男人還要編些什麼離譜的故事。
“當日皇太后在宮外遇襲,是草民幾乎拼掉性命才能讓皇太后回宮,可是皇太后卻沒有履行當初的承諾,讓草民進入國情諮詢院爲官,所以這次草民特意進宮,問清楚此事。”
地龍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中沒有絲毫的躲閃,他義正言辭,語氣中甚至帶有一些斥責,“草民本以爲皇太后提議滿漢平等,是爲國爲民的舉動,可是沒想到這個承諾僅限在危難之中,一旦恢復了富貴的生活,便忘記了我這個漢人所做的一切。”
“大膽,保護皇太后本來就是你的福氣,竟然敢到皇太后面前興師問罪簡直是反了!”李蓮英看到皇上的神情變成了一種似信非信的狀態,他趕緊斥責起地龍來希望能打他幾十大板就算了,但是皇上並沒有因爲他的話而放鬆警惕,反而將這些情節問的更仔細了。
地龍將情節大致說了一遍,但是他淡化了瘦猴和藍彩蝶在其中的作用,將他們的所作所爲一帶而過,但是皇上還是聽出他和那些亂黨是一夥的,或者說曾經是一夥的。
“大膽反賊,你可知道綁架皇太后是死罪!”皇上聽到那些過程之後十分震怒,但是他的情緒已經從懷疑皇太后不忠,變成了擔心這個男人是進宮行刺。
“如今百姓民不聊生,我地龍一心爲民卻永不得志,數百年的家財幾乎被官府掠奪,皇上認爲我還會怕生死嗎!”
地龍的眼睛裡都是怒火,他含着眼淚向皇上描述了他在民間所見到的慘狀,易子而食、賣妻賣地,賣兒賣女依然不夠賦稅,家徒四壁還要去邊塞服苦役,這種國家怎麼可能還有希望。
皇上聽到這些事的時候突然不說話了,爲了保證宮中的血統純潔,宮中所有的宮女都來自滿族,但是爲了不傷害滿族的血脈,宮中的太監大部分來自漢族,他曾經問過那些小太監進宮的理由,大多數只有一個理由,家貧。
做太監可以換得幾兩銀子,這些銀子比單純賣個孩子要多一些,用這些錢可以養活其他的幾個子女。在這些窮人的眼中,十個手指都爛掉不如斷掉一個,但是這種想法的背後不知有多少辛酸和無奈。
“皇上,哀家和地龍相識過幾日,覺得他的確是個有膽色之人,國情諮詢院建設之初,更需要這樣的人才。”
皇太后順水推舟,將皇上的心思都引到國情諮詢院這件事上,現在朝廷急需擬出選擇人選的試題,單憑西洋老師和袁世凱恐怕會參雜太多的私人因素,地龍徹徹底底的來自民間,是最佳的人選。
“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資格做國情諮詢院的學士?”皇上的情緒也緩和了下來,真正做錯事的人眼中必然有膽怯之色,這個地龍應該不是,所以他請他坐在旁邊,說說他的看法。
“草民的本事並不是憑藉嘴上的功夫。”地龍說着拿起了慈安書房裡的筆墨紙硯,他在上面勾畫了二十個奇怪的圖案,這工筆畫的功夫但是做的十足,只不過讓人看不明白裡面內在的含義。
“皇上,請您命人拿一把洋槍過來。”慈安率先看出了端倪,地龍不由的朝着她笑了一下,這個太后倒真的是懂得不少。
“皇上,還是老奴去吧。”李蓮英主動請纓,這種洋槍在慈寧宮裡就有,不過是爲了讓皇太后和皇上賞玩,並沒有放置彈藥,但是他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在把槍拿過去之前又檢查了一次,以免地龍誤傷了太后。
地龍麻利的把這把槍進行了拆分,每一個零件都剛剛好的附在了圖紙上絲毫不差,一個人能有這麼好的記憶力說明了他對槍械的熟悉程度,從這點上說他至少具備了做一位帝師的資格。
“大清的槍支太少,這把槍是英國十年前的款式,要是用它上陣打仗,我們輸定了。”地龍將散亂的零件重新組裝在一起,他的動作像是穿衣吃飯一樣的熟練,只用了幾分鐘的功夫,剛纔那把槍就已經組裝完畢了。
“你怎麼做到的?”小皇帝的眼睛裡冒出了興奮的亮光,他一直想研究出大清自己的槍炮,所以他也請工匠按照槍支的零件製作過,只是槍支零件太過精細,他們做的槍根本就無法發射。
而且這些工匠不懂組裝,拆開的槍支無法還原,所以皇上也不敢讓他們輕易嘗試,免得本來就不足的槍庫變得更加的匱乏。
“孰能生巧,而且我還見過更精細的東西,如果皇上想看的話,草民可以一一展示。”地龍將槍支在手指上旋轉着,他一臉得意的看着慈安,這個紫禁城他能進來,就能留下,日後他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