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錦年愣了一愣,旋即笑開,“楚念熙,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楚念熙看着她笑,心臟開始快速跳動起來——爲什麼感覺不到痛?
路錦年腳一軟,跌在了楚念熙張開的懷抱裡,小腹赫然是那把精緻小巧的匕首。路錦年湊在他的耳邊,帶着笑意輕輕地說,“你看,我贏了。”
一瞬間,山崩地裂的恐懼感向楚念熙襲來,他不知所措的抱着路錦年,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路錦年怎麼會不知道楚念熙在想什麼。
迷暈她,假裝自己是相思門門主,在這裡被人消滅掉。而路錦年就可以以一個全新的身份活下去。
可是她愛楚念熙啊,從他寸步不離守護自己的時候,就愛上了。怎麼會讓他替自己去死呢?路錦年不過是從一個漩渦,逃到了另一個漩渦。
路錦年虛弱地笑,面色灰白,小腹一抽一抽的有點刺痛。五感漸漸地消失,她用了抓住了楚念熙的袖子,然後無力地垂下——“我愛你。但是二十三年前,我早就該死了。”
“錦年……不,不要!不!”楚念熙感受到袖子被拽住的緊張感,然後又迴歸到無力,空蕩蕩的。路錦年最後的笑還凝固在臉上,彷彿她去的很安詳。
而楚念熙,他只能機械地喊着路錦年的名字,重複這個無意義的單字——不。
楚念笙是目睹了這一切發生的。
路錦年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匕首調轉了方向——刀刃是對着自己的。
他還看到了路錦年對着自己笑,他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路錦年是要他把真相說出來,他要讓楚念熙活下去。
楚念熙咬碎了舌頭,血腥味兒有點苦。他看着彷彿失了魂靈的楚念熙,這樣的楚念熙,還要怎麼活下去呢?
路錦年那個小動作極其隱秘,除了楚念笙時刻盯着她,其他人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圍觀的衆人不明真相,一時間議論紛紛。有人衝動地要和楚念熙拼命,被人攔下了,所有人都在等楚念笙表態。
最終的決定權,是在楚念笙手裡的。
“小公子,你看這……”
楚念笙知道這羣人心裡在想什麼。剛剛喪失了父母親,轉眼又得知自己的大哥就是魔頭,甚至還可能殺父弒母。這樣的人間慘劇,對一個少年人來說,是多麼難以接受!
現在,還要由他來決定,他大哥的生死。
楚念笙一直盯着路錦年和楚念熙。
彷彿是感受到了楚念笙的目光,楚念熙冷不丁的擡起頭來,和楚念笙四目相對。
楚念笙被那空洞無物的眼神嚇到了。
他喜歡路錦年,是真的;但是,要他爲了路錦年去死,他做不到。
楚念笙看不懂他大哥眼睛裡的感情,只能感受到他現在一心求死。如果楚念熙死了,路錦年的犧牲就白費了;可是如果保住楚念熙,他現在的樣子和死了又有什麼分別?
“小公子是個有福的人。”
腦海裡響起路錦年之前說過的話,楚念熙只能苦笑。他哪裡是有福的人?如果這個家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就是有福的話,那他寧願活下來的是楚念熙。
不斷有人在竊竊私語,這些小聲說的話在楚念笙聽來就像驚雷一樣刺耳。
“小公子不要再猶豫不決了,大義滅親纔是大丈夫所爲。”
“是啊,小公子,爲武林除害,纔是你應有的擔當。”
楚念笙用力握着拳頭,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
他重重的砸在了漆紅的柱子上,蹦出血液。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能開口說話,聲音嘶啞難聽,“不肖楚念熙,作惡多端,傷天害理,我雲夢山莊與他恩斷義絕!各位前輩,還請助我一臂之力,清理門戶!”
楚念笙一字一頓的說,他每說一個字,就看見楚念熙的笑意更深一分。
前來圍剿的門派佈置了弓箭手,在得到楚念笙的首肯之後,那些密密麻麻的弓箭就往楚念熙而去。
楚念笙看見跪坐在地上的楚念熙,將路錦年的身體護在了身後。嘴角輕輕地動了動,彷彿說了一句話,“謝謝。”
楚念笙不敢去看萬箭穿心的楚念熙,也不敢去看躺在他身後的路錦年。
他最終還是成全了楚念熙。
“招福,你看像不像?”年輕的公子手裡拿着一個木偶塑的小人,獻寶似的遞到黑貓的眼前。
那黑貓愛答不理的瞄了一眼,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將頭別到了別處去。
“招福,你不記得了嗎?”楚念笙摩挲着手裡的人偶,“這是錦年姐姐啊。”
黑貓喵了一聲,細長的尾巴一甩一甩的,拂過那人偶的面龐,隱約看見那人偶似乎在笑。
“招福你怎麼不記得了呀?這可是我花了整整兩天時間才刻好的。本來想送給錦年,讓她嫁給我的。”
黑貓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他的話,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蹭了蹭他的手。
楚念笙便接着往下說,“我就知道你沒忘記。錦年姐姐之前很喜歡你的,現在她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們再也見不到她了。”
楚念笙趴在屋頂上,偌大一個山莊,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人,和一隻貓。
誠如他所言,如果有人追求路錦年,他會毫不猶豫的殺掉對方,因此他帶人剿滅了楚念熙,可路錦年卻爲楚念熙而死;宋夫人處心積慮殺害李憐星和楚涵江,設計楚涵宇,對自己偏心偏愛,如今自己當真做了雲夢山莊的莊主,卻空無一人。
楚念笙想起路錦年曾對他說過的話——
“黑貓鎮宅。”
“小公子天性可愛,我倒是喜歡同他一處呢。”
“小公子,敢問尊姓大名?”
“這黑貓倒是親近你。”
“小公子是有福之人。”
楚念笙看着空無一人的大廳,雜草叢生的院落,只記得那一句話——
“小公子是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