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旅行的人最害怕的就是替他人帶手信。
買還是不買,永遠是個比一頭毛糙掉的捲髮更糾結的問題。
不買嗎?滿心牽掛,走到哪裡都覺得有個任務沒有完成。買嗎?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又不捨得送,但那些人家喜歡的東西,又完全無法激發自己的購買慾。萬一買回來對方還擺出一副敷衍嘴臉然後從來不見他用,更加是覺得自己白費力氣。何況買東西要錢財,扛東西要力氣,想到這些錢財和力氣都不花在自己身上,簡直悲從中來啊。
最慘的是,好不容易決定不買,但很多人見你回來都會嘴癢問一句,有沒有給我帶禮物啊?恰好又沒帶,恰好臉皮又薄,只好在心裡偷偷死一回,還死得毫不甘心。
以前本着“會做人”的原則,無論去哪裡必會帶手信。不但要帶,還要根據朋友們的風格喜好帶。然而一次又一次之後我敏捷地反應過來,其實那些我認爲他們一定會喜歡的東西,多半都在時間裡消失無痕,從此再不見它們出現。相比之下,還是老一代那種帶巧克力的方式更加實際。至少它們都全部化成了卡路里,長在了我們青春的腰肢上。
但是,一個做蛋炒飯的要轉型爲一個藝術家是很艱難的。正如一個習慣帶手信的人要轉型爲一個不帶手信的人同樣艱難。對話總會是這個套路:
“有沒有帶手信回來啦?”
“沒,沒有。”
“沒有?嘿嘿,我不信,藏哪兒啦,拿出來!”
“沒,真的沒有。”
“快點啦!”
“真沒有。”
“這個,這個是什麼,還不承認是在那邊買的嗎?”
“這個是我買給自己的!”
“沒給我帶?什麼也沒有?”朋友的臉色開始變得猶豫,失望,對人生產生不信任。
“好啦好啦,這個給你好了。”然後我的臉色開始變得猶豫,失望,對人生不信任。
要解決手信問題只有幾個辦法:
第一個辦法是堅決地,明確地,告訴所有人,我基因不適合帶手信。若帶手信,必**吐白沫客死他鄉。這個方式當然適合初出旅遊茅廬者,轉型者就算了,你總不能花時間去解釋說自己被轉基因了吧。
第二個辦法其實就是最老套、最安全的方式,適合做人比較委婉的人。手信可以帶,只帶吃的。那種50塊錢一大包的糖或者80塊錢一大盒的巧克力最適合不過了。拿回辦公室,熱情洋溢地招呼,大家來吃來吃。
這種東西可以在機場購買,雖然比較貴,但是至少免除你帶一路的麻煩。更有甚者乾脆回到深圳纔在進口超市裡買進口巧克力,還真是一箇中文字都沒有。當然這種東西通常不好吃,所以吃過的人對你的品位都相當否定,日後都不會對你的手信有什麼指望了。
更有甚者竟然在淘寶買手信呢!萬能的淘寶,當全球百分之八十的紀念品都產自中國,它簡直就是旅行紀念品集散地呀。莫說是吃的,就算你想買芬蘭的木頭杯子,巴黎的鐵塔,濟州島的火山石頭,巴厘島的精油,只要它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就能被你買回來。
但是,懶人高一尺賤人高一丈。收到手信,又是一件多麼讓人快樂的事情啊。對於一個經常出門旅行的人,當然知道怎樣才能成功地討到手信。
第一個方法是,有異常具體目的地要一個手信——例如說一頂墨西哥大草帽,或者一塊荷蘭牧場芝士。要知道,那種泛泛的要求最容易受到泛泛的答應,就算給你帶回來一個手信,可是你一見就苦悶,要來有什麼用?
所以這個工作一定要提前做,從知道對方要出門那一刻開始就要不停在對方耳邊嘮叨,造成一種他不給你帶就是欠了你的自我催眠效果。其中可以改變多種手法,例如以友情斷裂爲要挾,以拋媚眼爲勾引,以請吃飯爲鞏固等……
我那個藝術家朋友就因此被我訛詐了一頂巨大的墨西哥草帽。據他說,這頂直徑超過一米的墨西哥草帽讓他連坐飛機都遭到歧視。嘿嘿,當我親自在墨西哥的市場裡見到它們的身影時,不禁感嘆:“真友情啊,真友情。”然而這頂標誌真友情的墨西哥大草帽後來到什麼地方去了呢?這顯然是不能寫在這裡的。否則藝術家朋友見到了,豈不是讓他會傷起心來麼?
第二個方法是,把小小的百來塊錢先給對方。傳達一個含義“我也不要你白送我東西,就是拜託你給我買嘛”。對方怎能拒絕這種合情合理的請求呢?——連我本人都總上這種當,其他人又怎能避免呢?關鍵是,收了人家錢的人,總是不好意思買個價格比那筆錢少的手信,這樣,你還是賺到了。
綜上所述,要手信和企圖不帶手信,都是一個比較艱苦的工程,誰臉皮厚,誰技巧高,誰就能獲得最後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