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兩罐好的魚子醬回來!”
“哦好。”
我如果不是很傻很天真,就是很無知很弱智。要知道那些一罐“好”的黑色鱘魚魚子醬,雞蛋大小一瓶,價格就接近1500元。即使一粒一粒數着吃,大概也只夠吃1個小時左右。這還是本地人超市的價格,如果你走到聖彼得堡納夫斯基大街上那些看起來漂亮得不得了的超市裡購買,就要付出接近2300元人民幣才能買到同樣的貨色。
所以買魚子醬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因爲它只有幾個級別:千元級別的,800元級別的,以及20元級別的。作爲一個旅行者,一個沒有什麼錢的旅行者,當然狠不下心來買千元級別的。那麼既然買不起千元級別的,貌似800元的也沒必要買。這東西不就是當個手信嗎,買買20元的就不錯了。
可經驗教訓告訴我們,一種東西如果享有國際聲譽,就必定有它的道理。倘若它在本土賣1000元,離開了國境必要賣到5000元才解恨。這個問題魯迅在仙台看到白菜就已經明白了,而我讀了那麼多年的書,卻還是不懂。今天學到的知識是:第一,買不起的東西絕對都值得買;第二,旅行的時候看到買不起的東西回國之後只會更買不起。
懷着“天下魚子一般鮮”的態度,先買了一罐20元級別的嚐嚐。一嘗之下發現,從小老師告訴我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根本就是個錯誤的理念。又或者就是這個古訓只適用於人,對自然界是完全不適用的。至少在魚子醬界是不適用的。
事實證明魚子醬就是“有種”。
20塊錢一罐的那種,鹹腥難耐的味道讓人根本無法接受,比回轉壽司的魚子壽司上的還難吃100倍。當然,買回去送人是不錯的,因爲它的包裝精美度與千元級別的完全一樣,可以用來對付那些從來沒有吃過魚子醬的人。同時擺出一種:“你這個土老冒什麼都不懂”的表情,堵住他說它難吃的嘴,讓他深刻地自卑,認爲自己不懂欣賞這種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之一。認爲一定是自己的土鱉味蕾嘗不出世界頂尖食材的好來,從此要麼徹底沉淪,要麼就走上味蕾風格練習的不歸路,付出大量金錢。
後來到了一個俄羅斯餐館,花了200塊錢人民幣的價格吃了大概半個小茶匙那麼多的好貨色。什麼叫彈指,什麼叫剎那,看佛經看不懂,吃魚子醬就吃懂了。那種從舌頭通往大腦然後直抵心靈的快感是那麼劇烈,又那麼短暫。縱使已經用了理智控制它,用“數”的方式來吃那些魚子,也還是有吃完的時候。吃到最後一粒的時候簡直捨不得下嚥,捨不得結束。然而還是會結束的,再折回超市裡對那個長長的數字說一聲:魚子醬啊,拜拜啊。永別啊。此生怕是再不能見啊。然後,掏出錢包,買下一些價值20元一罐的魚子醬。
彼得梅爾說過,一罐好的魚子醬最應該和什麼人共享才最開心呢?跟情人?父母兄弟?至愛好友?待拍馬匹的老闆或者客戶?想來想去,還是一個人獨吞最開心啊。所以即便我買了最貴的魚子醬回去給朋友,他也一定不會與我分享,那還是買便宜的好了。
爲了補償那個即將被廉價魚子醬傷害自尊的朋友,我認爲還是應該多送他一根俄羅斯紅腸,例如說,列道斯大蒜味道的那種。當然這也是很難買的,這種香腸的讀法可能有50種那麼多,它的名稱本身是一道智力題,目的是用來打擊任何一個不懂俄語的人對自己語言能力的自信。經過它的打擊之後,一個不夠堅強的人會決定此生都不跟俄語發生任何關係。
最後,我用各種怪音調把這接近的音節都讀了一遍也沒能買到列道斯大蒜紅腸,只好隨便買了幾種回旅館實驗。吃了一堆紅腸之後,事實證明,一個擅長做紅腸的民族,是能夠把任何一種紅腸都做得好吃的。做手信,大可隨便買。
回來了以後,看到那些20元級別的貨色在某高級超市裡賣接近200元,仙台白菜理論果然成立。然後又聽說,以後俄羅斯就不讓捕捉鱘魚了,所以以後市場上別說花1500元,即使花15000元也不會有黑色的魚子醬賣了。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我掐了自己一晚大腿。
這回,真的是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