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怕接到關於諮詢“放假去哪裡玩好”的電話。因爲整個談話一定是一個固定的模式:
“蔻蔻,我五一想找個地方去玩。你說去哪裡玩好?”
因爲這種問話者慣常是不怎麼旅行的人。這時我一定會胸懷了誨人不倦的高尚情操,通過我對這個問話者的旅行背景的瞭解,在腦袋裡的資料庫裡尋找出若干答案,權衡對比之下,選擇一個實現難度較低的進行回答。倘若是個旅行經歷比我還豐富的人,純粹是因爲閱盡了天下春色,苦於再無選擇,我就會酸苦而誠懇地勸告他說:你哪裡都不要去了,在家看電視最好。世界不太平,安全第一。
“去×××吧。”對於一個不怎麼出門的人,我會這樣回答。最近爲了彰顯我的體貼入微,還會給出兩個答案:“國內可以去×××,國外×××也不錯。”
“貴嗎?”這通常是第二個問題。
“呵呵,豐儉由人咯。看你吃什麼住什麼。”若當天心情不好,腦袋裡已經開始漂浮潛臺詞:“這麼簡單還要問。”
“好玩嗎?”這是第三個問題。
“呵呵,好玩的。”親愛的問話人,如果我不覺得這個地方好玩,莫非是懷着陷害你,令你不愉快的心理向你推薦麼?莫非我想毀掉你的假期?我的脾氣指數開始偷偷地升高,心情的不耐煩指針也開始往超載那個紅色區域緩慢划過去。當然,鑑於被老媽多次呵斥我脾氣暴烈的緣故,我現在都很懂得做出一副溫柔可人的面目了。甚至很多時候還會自謙說:“你知道我這個人,我是什麼都覺得好玩的。”這話其實也有潛臺詞,那就是:如果你覺得不好玩,那只是因爲你是個悶蛋。
這時,最令我懼怕的一句話來了,“有什麼好玩?”
啊。有什麼好玩?
這個世界上大凡旅遊的地方,好玩之處都不外是,嗯,有很好看的山啊,有很好看的水啊,有很好看的房子啊。嗯,這個,還有名勝古蹟啊。對吧,嗯,對。還有很好看的小路?
我真恨自己寫了那麼多年旅行文章,都不能把一個地方描繪成天上人間,唯一仙境。這一點上最讓人佩服的是各大景區的介紹。君不見無論哪一個旅遊景區,哪怕就是我家隔壁那個東湖公園,從簡介上看起來也覺得它一定是深圳最值得驕傲的去處。它佈滿了奇花異草,又歷史悠久,又山明水秀,又有可以垂釣的地方。時不時還會舉行一些大型的花展,數量都以萬計,種類都過好幾百。萬一你看過世界之窗的簡介,乖乖不得了,那根本就是將全世界的人文科技歷史精粹集於一身啊。你看,即便是這樣,我還是沒有辦法向你描述世界之窗有多好玩對不對?
每次我看到那些景區介紹,都衷心地認爲這一定是我錯失掉的一個秘境,非去不可。當然,不止一次地我去了以後發現“林間飛瀑”大抵是個高5米、寬2米的小瀑布,“波光瀲灩的湖水”隱藏在密密麻麻的停車場以及紀念品小販背後,那是後話。那隻能證明,人家的文章水平果然比我高得多。
於是在我回答之後,電話那頭一定會傳來一句:“聽起來也不怎麼好玩。”
我就心虛了,就惱羞成怒了。你想玩什麼呢?從巴黎鐵塔上坐雲霄飛車下來,還是在以色列上空大鋸活人?然而還是要繼續“顯得溫婉而謙遜”對不對?所以即便強忍着熱情被澆水的惱怒,也還是要給對方一個口味較重的選擇:“那你去×××好了。”其實這時候給出的選擇多半是那種“我就知道你不敢去。”的奸詐之選。
對方這次也非常警覺,會很迅速地問:“有什麼好玩?”
事情從頭開始。
自此,蔻蔻樑旅行專家的假面被無情揭開:蔻蔻樑是一個不知道一個地方有什麼好玩的人,她只會沒來由傻樂。大家最好不要問她一個地方有什麼好玩,以免挫傷了旅行積極性,罪過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