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兩條狗子的叫聲,呂律等人又趕忙提着槍從撮羅子裡鑽了出來。
還是之前那些士兵打馴鹿的地方,這個時候,從山坡上下來的是兩人,踩着滑雪板,一前一後,順着林子快速下滑,非常的靈活。
在馴鹿被機槍射殺的地方,兩人滑雪板橫踩停住身形,轉着在那片地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又順着山坡一路滑下來,到了溼地上邊,順着士兵們拖拉馴鹿留下的痕跡,一路跟隨。
在看到呂律等人的時候,兩人停留了一下,朝撮羅子這邊張望了兩分多鐘,也不知道說了些啥,繼續順着那些痕跡跟了下去。
不多時消失在谷地深處。
這兩人,一個年紀在四十多歲的樣子,另一個年紀絕對不超過二十,看上去很年輕,兩人都帶着有獵槍,穿着狍皮衣服,急匆匆的。
“從服飾上看,這兩人是鄂倫春人啊!”雷蒙遠遠地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說道。
“是鄂倫春人!”趙永柯肯定地說。
“我咋看着這情勢不太對啊,那些士兵打的馴鹿,該不會是他們家養着的吧?”張韶峰卻是滿臉疑惑。
“很有可能……”樑康波也認同這一說法。
幾人都注意到了他們急切的樣子。
馴鹿在小興安嶺幾乎見不到,更多的是在大興安嶺。
在外興安嶺這邊,用馴鹿作爲馭使工具的人,遠多於使用鄂倫春馬的。
馴鹿對於鄂倫春或是鄂溫克人提供的作用,不僅僅是馭使工具,還是提供馴鹿肉、馴鹿奶等解決溫飽的存在,對於他們而言,何其重要。
呂律也覺得,十有八九是張韶峰說的那樣。
可是這兩人,就這麼去找那十多個士兵,以剛纔那幫子人的尿性,怕是會吃大虧。
“咱們不能多事兒!”
呂律簡單說了一句,就鑽回撮羅子裡面繼續吃肉、喝酒去了。
張韶峰等人也相視一眼,跟着鑽了進來。
都心裡清楚自己的情況,這種時候,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
只是,大約十多分鐘後,遠處山谷中突然就傳來了槍聲。
聽到這聲音,幾人神色不由微微一凜,心裡都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也是是非之地啊!”雷蒙嘆息了一聲。
呂律則是沉默了好一會兒,催促道:“咱們趕緊吃飯,吃飽了,立刻換地方,這地方,不能再呆了!”
他無法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事情,但總覺得,避開這樣的地方纔是上上之選,遠離爭鬥。
哪怕這片地方獵物不少。
只是,沒過多長時間,在撮羅子門口雪地上趴着的元寶又嗚嗚地發出了兇聲。
幾人紛紛朝着外面看去,這次是剛纔槍聲響起來的山谷。
等了一會兒,幾人看到那年輕的鄂倫春人,跌跌撞撞地從山谷中跑了回來。
見他過來的樣子,幾條狗子也立馬衝着他狂吠起來。
呂律微微皺了下眉頭,提着槍鑽出撮羅子,輕輕拍了拍元寶腦袋,讓它安靜下來。
一頓飯都沒吃完,事情倒是接二連三。
張韶峰和趙永柯等人也跟着鑽了出去,看到那年輕人衝到撮羅子近前,衝着幾人焦急地說着什麼。
剛纔還生龍活虎的小子,就這前後十多二十分鐘的時候,已經鼻青臉腫,一看就知道被暴揍了一頓。
幾人都聽不懂,但也聽出了,他說的是鄂倫春母語,於是紛紛看向趙永柯。
趙永柯也看着幾人,有些爲難。
隨後,他將呂律拉到一旁,壓低聲音說道:“他求我們幫忙救救他阿瑪,被人打得叫不醒了。咱們救還是不救……”
沒法當着那年輕鄂倫春人說漢話,他只能這麼做。
呂律也是犯難,求到門口來了,若是按照鄂倫春人的性子,身爲同族,在山裡遭難了,不會不管不顧。
可這事兒,能管嗎?
救,怕惹上麻煩。
不救,似乎又有些說不過去,太泯滅人性了。
猶豫了一下,呂律看向趙永柯:“三哥,你想不想救?”
趙永柯微微點了點頭。
“那就救吧!我跟你一起去!”
呂律其實挺擔心如果不救,寒了趙永柯的心,這個木訥的漢子,這幾年下來,只要進了山裡,隨時跟着呂律的,一直在默默守護着。
他說完,衝着張韶峰擺擺手。
張韶峰跑了過來,小聲問:“咋了?” “這是來求救的,他阿瑪被打得不信人事兒了。三哥想救……”呂律小聲道。
“就不怕惹麻煩?”張韶峰有些擔心。
“鄂倫春人向來知恩圖報,救了他們,就即使發現啥,應該也不會輕易出賣咱們。關鍵是,見死不救也說不過去……救吧。你跟大哥二哥在這兒看着,我跟三哥跑一趟!說不定,在這深山老林裡,他們還能幫上咱們的忙……”
呂律主要是存了後面的考量,如果這兩人可靠的話,完全可能因此結緣,有些對於呂律等人來說,棘手的事情,可以交給他們幫忙完成。
這是呂律原本心裡就有的打算。
現在碰到這種情況,似乎就是個機會。
“好!”張韶峰點了點頭。
三人折返回去,呂律忙着用大蔥套爬犁,趙永柯則是衝着那年輕鄂倫春人說了幾句。
那小年輕滿臉感激地點了點頭,又說了些話,在呂律套好爬犁後,他趕忙跟着上了爬犁,三人一路朝着下邊谷地裡趕去。
準確地說,這是山谷的小河道,冰封后倒也不難走。
不多時,呂律和趙永柯看到了在河道里躺着的人,一樣被打得鼻青臉腫,甚至吐了不少血。
沒有被槍擊中,之前的槍聲,十有八九就是個威懾,但確實被打得很嚴重。
趙永柯蹲下去檢查了一下鼻息,確定呼吸還算正常後,幫着那小年輕將人擡到爬犁上往回拉。
一直回到撮羅子,幾人紛紛上手,將人擡到火堆邊的褥子上躺着,這才趕忙解開他身上的狍皮衣物,看到滿身淤青,一看就知道是用槍托打的。
但從外表上看,也看不出啥來。
簡單的檢查,呂律能判斷的是身上骨骼沒斷,但既然吐血了,內臟肯定受傷了,至於昏迷的主要原因,還是腦袋上的重擊。
呂律默不作聲地取了隨身放在獵囊裡的繃帶和一些用瓶子裝着的藥出來,給他在傷口上上了藥粉,包紮止血,然後又取了兩片消炎藥,就着吊鍋裡的熱湯,掰開嘴給他灌了下去,給他裹在狍皮褥子裡躺着。
隨後他擡眼看了看在一旁滿臉擔憂的年輕人,也給他遞了兩顆,示意他吃下。
撮羅子裡的氣氛就顯得有些怪異了。
呂律和張韶峰等人圍坐在火邊,全程一句話不說,只有趙永柯用鄂倫春語有一句沒一句地跟那年輕人說着話。
過了大半個小時,趙永柯才衝着呂律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出了撮羅子。
走遠一些後,呂律連忙問道:“都說了些啥?”
“我問了下大概情況,那些馴鹿確實是他們家養着的,今天是安巴出來放養,只是被一羣經過的士兵開槍嚇跑了,並進行追攆,覺得事情不對頭,他趕忙回去找阿什庫幫忙找回去。
結果,費了不少時間,追到剛纔那兒,卻發現被那些士兵打了,氣不過就追上去討要個說法,又被幾人狠狠打了一頓!”
趙永柯說道:“安巴是年紀小的這個名字,是小時候人人喜歡的意思,阿什庫是他阿瑪的名字,追獵技術高明的意思。他兩父子也是打獵好手,就定居在翻過四個山頭的山谷裡,也在那兒種些糧食。”
呂律聽得連連搖頭,咋感覺多少有些啥,明知道不好惹,偏偏湊上去被一頓暴打。但他想了想,有些時候,有些氣確實難以嚥下,倒也不覺得奇怪。
“他有沒有問我們啥?”呂律又問。
“問了,我只告訴他,我們就是約着一起出來圍獵的,別的沒說。”
趙永柯說到這兒,又頓了一下:“他還問,能不能幫忙把他阿瑪送到最近的叫騰達的地方去,那裡有醫院。”
呂律趕忙搖頭:“那是人多的地方,距離這裡挺遠,咱們不能隨便去!告訴他,我們只能幫到這樣了,可以幫忙送到他家裡,讓他自己想辦法!”
既然是定居,萬一從他們這裡引來幺蛾子,還能找上門去。
呂律覺得很有必要去認認路,不多說,也會是一種威懾。
“好!”趙永柯點點頭,返回撮羅子。
而張韶峰等人則是紛紛跟了出來。
“一句話不能說,可憋死我了,伱們都說了些啥!”
小小的撮羅子裡面,因爲這父子倆的到來,幾人明明不是啞巴,卻非得逼着自己當成個啞巴,光看着趙永柯跟人說話,那感覺太難受了。
呂律把剛纔趙永柯說的話跟幾人說了一遍,然後一起在林子裡,佯裝撿拾柴火,各自弄了一些抱着,返回撮羅子裡邊。
就在幾人鑽進撮羅子的時候,那昏迷的鄂倫春漢子卻是醒了過來,齜牙咧嘴地掙扎着坐起,一聲不吭地打量着幾人,好一會兒後,直接開口用有些生澀的漢話說道:“你們是東北的人?”
這突然的漢話,讓呂律等人一下子愣住。
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阿什庫爲什麼這麼說。
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這些人的身份被識破了。
既然瞞不下去,一個個的也都憋壞了,弄得整個撮羅子裡邊充滿着怪異,呂律也就直接問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阿什庫指了指門口的元寶它們:“鄂倫春人有鄂倫春的獵狗,毛子也不用這種狗,外面的大笨狗,只有東北的漢人才用來打獵!”
“艹!”
呂律心裡暗罵了一句,百密一疏啊,偏偏這一疏還不得不疏忽,元寶它們可是最大的依仗,也成了最大的暴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