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是爲了讓人、馬、狗都養足精神,所以,第二天早上,都沒有急着起來。
不過,好覺還是沒能睡成。
天才剛矇矇亮的時候,元寶就突然出聲了。
幾乎本能地,幾人一下子驚醒,各自把放在一旁的半自動提了起來,鑽出帳篷一看,隱約看到有兩人揹着揹簍,快步從遠處的苞米地裡鑽了出來。
元寶和五條狗子早迎了上去,衝着兩人嗚嗚地兇叫着。
呂律在看清來的兩人是湯立雲父子的時候,將元寶叫了回來。
“這麼早來幹啥?”呂律微微皺了下眉頭。
張韶峰搖搖頭:“不知道……該不會是過來送錢送肉的吧!”
“都說了今天不會走,沒必要來那麼急吧!”陳秀清打着呵欠說:“我回去再睡會!”說着就又鑽進帳篷,到自己的鋪蓋上躺下。
趙永柯和樑康波也是對視一眼,重新鑽進帳篷躺下。
很快,湯立雲父子倆到了近前,笑呵呵地衝着呂律和張韶峰打過招呼,然後各自將自己的揹簍放了下來。
兩個揹簍中,一個裝的是呂律昨天說要的五花肉,說是要二三十斤,但看兩人拿來的,起碼有七八十斤,都是好肉。
另一個揹簍裡裝的,全是些好飯菜,端出八樣,小雞燉蘑菇,煮好的牛肉、羊肉,還有幾樣一看就是從鎮上買的美味小吃,菜數多,關鍵是量還特別足。
躺下去的陳秀清聳了聳鼻子:“有好吃的……”緊跟着猛地翻身起牀,從帳篷裡鑽了出來,看着眼前擺放的那麼多美味,雙眼直放光。
緊跟着是趙永柯和樑康波,兩人也從鋪蓋上爬起來,掀開帳篷門簾看着外邊。
呂律偏頭瞥了陳秀清一眼:“咋不睡了?”
“幾位都是高人啊,昨天晚上幫了我大忙了,今天早上特地給你們送早飯過來。幾位爺們,吃過早飯,到我家裡去休息,總好過在這荒郊野地。”
湯立雲滿臉堆笑地說着,又從懷裡掏出四十塊錢遞給呂律。
呂律也不客氣,將那四十塊錢接下,說道:“又不是多大個事兒,沒必要這麼客氣,錢和東西我都收下了,至於你那兒,我們就不去了,經常在山裡跑,都習慣了,還是外邊住着舒坦。”
“就賞個臉唄,讓我們一家子,好好感謝感謝你們!”湯立雲仍不想放棄。
呂律笑道:“你的好意心領了,真沒必要……既然都送來了,哥幾個,一起吃點。”
有現成的,倒是省事兒。
他說着,拿了洗漱的東西,到小河邊,就着冷水洗臉刷牙,其他幾人也紛紛跟上。
洗漱完畢後,一幫子人就圍坐在草地上,一起吃了起來。
湯立雲想得周到,還特意準備了幾瓶北大倉酒,事情也弄得挺隆重。
都是搞家庭農場的,呂律也就順便多問了一些湯立雲家庭農場的情況。
只是越問越覺得心焦。
現在搞承包的,可都是大着膽子地去做,普通家庭裡邊,要人手沒人手,要經驗沒經驗,啥都得花錢。
湯立雲好不容易約了幾個人,到最後,吃不下那份苦,莊稼還沒種上呢,人先散了。
只能一家子沒日沒夜地硬撐着。
平日實在忙不過來,請人幫忙,那都得先把錢給付了,不然別人擔心你拖欠,到時候啥都拿不出來。
好就好在,家裡邊養了百多隻笨雞,靠着賣雞蛋、笨雞,苦苦支撐,就連家裡養的兩頭豬,都轉手賣人了,家裡都快有三個多月沒吃上過肉了。
昨天弄回去那麼多野豬肉,一家子總算美美地吃了一頓,順便用這些豬肉作爲人情,請好了幫忙收割的人手。
這一番話說下來,呂律看着眼前擺放的好酒好菜,頓時覺得有些不忍心了:“這些酒菜花了不少錢吧?”
“也沒幾塊!”
湯立雲憨厚地笑着:“虧得你們除了這些禍害,幫了我大忙了,花再多我也願意。這些麥子雖然被野豬糟蹋了不少,但照現在的情況來看,等再過上大半個月收割起來,多少還能賺點。”
呂律微微點了點頭,再問:“明年還種嗎?”
“種,今年都還能賺點的話,明年只會更多,不過,不再種麥子了,也跟周邊一樣,種苞米,這樣,野豬也就不找着我一家禍害了!”
湯立雲笑得很勉強。
他兒子就在這時,伸手拐了拐湯立雲。
湯立雲扭頭看向自家兒子,猶豫了一下:“爺們,能不能再求你個事兒?”
“你說?”呂律撕了個雞腿,慢慢地吃着。
“我兒子想跟你們學打獵,能不能教教他……他昨天說的,莊稼種出來也護不住,種了也是白搭,我覺得很有道理!”湯立雲滿臉期盼地看着呂律說道。
呂律想了下,微微搖了搖頭:“倒不是不能教,關鍵是沒必要,學點其它有技術的吧。”
這再過上幾年,全面禁槍禁獵,打獵的路子斷了,也沒那麼多野物可打的時候,啥都得從頭起步,呂律不想誤人子弟。
“打獵很危險,會要命的。就我們這幾個……喏,我們這個只顧着胡吃海喝的老六,被熊瞎子拍過,幸虧救得及時,不然,命都沒了。還有這位炮手,也差點被野豬王給挑了,我們把頭,後背靠近脖子的位置,被猞猁撓過,大腿上被野豬王挑出的傷口,現在傷痕都還在……學點別的吧,這不是鬧着玩的。”
張韶峰懂得呂律的意思,在一旁幫着說話。
誰知道,湯立雲家的兒子也倔強,翻身就一下子跪在呂律面前:“你就收下我吧,我拜你爲師,就想跟着你們學打獵。”
呂律挪了挪身子讓到一旁:“你趕緊起來!”
誰知,那小子跟着又是一挪,又衝着呂律拜下。他剛纔可是聽張韶峰說了,這個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居然是這幫人的把頭,把頭是啥?那就是最有經驗的人,他一下子就認準呂律了。
“你這咋還聽不進話呢!”呂律又趕忙讓到一旁。
這傢伙結果跟着又轉,再次拜下,倔強得不得了。
呂律有些無語了:“你再不起來,這是逼着我們馬上走啊!”
呂律話說到這份上,湯立雲趕忙拍了拍他兒子後背,勸說道:“算了吧,別爲難咱們恩人。”
他兒子愣了一下,只得滿臉失望地坐到一旁,悶着頭一聲不吭。
在一旁的樑康波,洄龍屯的樑炮,可是有不少人上門找他拜師的,陳秀清就曾是其中之一,見呂律衝他使眼色,也立馬會意,淡笑一聲,衝着兩父子說道:“打獵沒你們想的那麼簡單,山上要命的毒蟲猛獸我就不多說了,這事兒辛苦啊。
到了山裡邊,搭個窩棚,一堆火就是一個家,若是風大,連火都不敢點。忍飢挨餓更是常事。有的時候,好幾天不回家。
尤其是到了冬天,山上特別冷,一直走還行,不覺得咋樣,可等發現獵物的時候,趴在埋伏地點,要不了幾分鐘,腳都沒知覺了,別想着靰鞡鞋烏拉草,那也是會弄潮溼的,所以啊,我們長凍瘡那是很平常的事兒,腳經常腫得跟個饅頭似的,處理不及時,一不小心就廢了。
記得有一次打狍子,我打了一槍,打斷一條後腿,骨頭斷了,連着皮和筋,我就一直追,一直追到深山裡,追了十多裡。狍子跑的時候那短腿來回擺,天氣也冷,那皮凍了以後就變硬了,來回地揉,結果就把那條腿掉了下來。
我追了那麼遠,就撿了一條斷腿,最後實在跑不動了,就地打窩棚睡覺,第二天才把死袍子找到。你說難不難,若是那狍子換成是人,你說危不危險?
不說冬天,就說在這大山裡,萬一在山上受傷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咋整?萬一迷路了,走不出來,你又咋整?
還有啊,有的時候在深山裡追獵物,一追就是幾十裡地,甚至接連追幾天的都有。
再說吃的,冷一口熱一口的,天天讓你吃小米粥,吃炒麪,吃得了幾天?別想着打野物吃肉,吃不了幾頓,你就吃不下去了。
吃不好,睡不好,辛苦不說,還擔驚受怕的……還是在家呆着吧,學點別的吧,能安穩過日子,比啥都強!”
樑康波這話,倒也不是嚇唬他,更多的是在用自己的經歷去進行規勸。
湯立雲的兒子擡頭看看樑康波,再看看呂律,只是小聲說了句:“我不怕苦!”
“不怕苦也在家裡邊呆着,我跟你說,你爸的家庭農場搞好了,會很不錯,過上好日子,不成問題,就別瞎想了。”
呂律不無安慰地說道。
見幾人堅決不肯,湯立雲的兒子也沒別的招了,只是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旁,看着幾人吃喝。
一頓飯吃完,父子倆收拾東西離開,呂律在餵過狗子後,幾人又鑽進帳篷躺下,繼續睡覺,直到太陽出來,曬得帳篷裡熱得受不了才鑽出來。
一幫子大老爺們看着天氣正好,乾脆扒了衣服,跳進旁邊的河裡洗了個澡。
下午的時候,呂律和趙永柯留下,張韶峰、樑康波、陳秀清三人牽着馬去鎮上,準備進山所需要的糧食、鹹菜和餵馬的黑豆、苞米啥的。
在幾人離開後,呂律將昨天晚上帶回來只是簡單打理過的三隻野豬崽子,重新仔細打理一遍,解了花刀後,架火上烤着。
幾人去鎮上的時間不短,等到他們回來,火上的烤肉早已經熟了。
呂律就在附近找了些野山蔥和一些蘑菇、山野菜燒了一鍋蘑菇湯,然後把昨天樑康波買回來的牛肉切了一些,打了蘸水,就這麼涼着吃。
“明天進山,咱們先去哪兒?”張韶峰問道。
“這次,咱們要去幾個地方,第一站就去道槽溝……那裡有人採到過棒槌,去看看老兆,能不能找到,先探探情況再說。那是獸皮書上記錄的一個地方。”
對這一趟要去的地方,呂律早有規劃。
“獸皮書不是已經被燒了嗎?”陳秀清不解地問。
呂律衝着他笑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見狀,幾人頓時明瞭。
就連不怎麼說話的趙永柯,都跟着笑了起來。
衝着有老兆的地方去找,機會無疑會大很多,至少不會那麼盲目。
幾人對這一趟進山,充滿期待。
而湯立雲回到家中,一天忙碌過後,晚上吃了飯,在收拾白天來不及洗的碗筷時,東西一樣樣從揹簍裡拿出來,忽然看到揹簍底部,放着百多塊錢,這些錢正是他給呂律的那些:“這錢,他們沒要……真是好人啊!”
他兒子也在看着那些錢,神色變得越發堅定:“我一定要拜他爲師!”
“別去給人添麻煩了,我覺得他們說得也很對,家裡可就你一個兒子……”湯立雲搖頭道:“就安分地在家過日子吧!”
然而,第二天早上,湯立雲準備下地幹活的時候,去叫他兒子起牀,卻發現人早就不見了,跟着一起不見的,還有他那把能裝填五顆子彈的新套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