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南方的一些有錢大戶,不僅會請蒙師教授蒙學,也會另請一名老師教授經學和制藝之道。
白鹿書院是縣裡的縣學,只供縣裡的生員讀書,所謂生員,就是通常俗稱的秀才。因此這裡是一般不會招收其餘學生的。
不然以朱先生的學問,白嘉軒肯定好說歹說,讓自己的兩個兒子拜入白鹿書院,聆聽朱先生的教誨,哪裡會讓徐秀才來教……
但是隨着洋夷入侵清國,清廷也被迫在一些制度上讓步。
不少舊時的書院已經改爲學堂。
比如關中四大書院之一的關中書院,其也是於誘人成爲補廩膳生之後入畔之所,現今也改名爲秦省第一師範學堂,不僅招收生員,也開始增設實學,只是學實學的則無須成爲生員……
(入畔,《禮記·王制》:“太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泮宮。”太學名稱夏商周就有,但漢武帝時確立太學爲最高學府,泮宮就是地方(諸侯)官學,所以這些生員入學,往往稱呼爲入泮。)
滋水縣貧瘠偏遠,新學尚未改制,所以白鹿書院仍然稱爲白鹿書院,可以招收一些非生員入學。
……
剛纔白嘉軒的匆匆離去,白貴立刻意識到,這應該是白嘉軒前去採買拜師的禮品。以白嘉軒的爲人,採買禮品定然也會給他們備上一份。
他們並非是正式拜師,只是讓朱先生指教制藝之道,所以只需採買一些禮品就可,不用另行準備束脩之禮。
但……
白貴可是嘗過尊師好處的。
要是沒他那五升精米和五升糙米的對比,徐秀才即使再忠於師道,但也不會不耐其煩的給他開小竈。
以徐秀才的身份,五升精米又算什麼,他不缺這點衣食。
但缺的是尊敬。
“額提議,以額們身上的錢,不需要買最貴的禮品給先生,挑些筆墨紙硯,或者書籍送給先生,這也是咱們自己作爲弟子的一份心意……”
白貴將一口餄餎面吞進嘴裡,吸了一口熱乎乎的湯水,說道。
“這個主意不錯。”
幾人贊同。
“額知道額姑夫喜歡啥,一會咱等額爸回來咱就過去一塊去書肆挑。”白孝文想了想,趁機說道,他姑夫能被同窗這麼看重,他心裡也歡喜。
不過一會,提着大包小包的白嘉軒走進了食鋪。
“啥?你們用你們自個的錢挑些禮物送給朱先生,這好麼,不愧是咱們白鹿村的好娃娃。”白嘉軒笑開了眼,不管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能夠意識到這點就是不錯。
凡事論跡不論心。
走在前往書肆的路上。
待知道這是白貴提的主意之後,白嘉軒也是大肆褒讚了白貴一番,認爲他給幾人帶了一個好頭,取出一份點心讓幾人分食了些。
白鹿鎮的書肆,白貴因買紙筆的原因去過幾次。鎮上的書肆只有發行量最大的四書五經,以及朱熹的《四書章句集註》,一些時事雜文,以及醫道等書籍就極爲缺乏了。
縣裡的書肆名曰文昌書肆,描金的匾額是豎起來的。
臨近文廟,站在書肆門口,能聞到文廟裡面的香火味道。
“西面穿過這條街就是山西會館,晉省在咱們東北面。”白嘉軒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山西會館高大的院牆,在一片低矮的建築羣有如鶴立雞羣一樣。
周遭的建築一眼望去,必先是山西會館引人注目。
“族長,咱們這也有山西會館?”
“額聽晉商做生意挺厲害的,不太可能將會館開到咱們這把。”
白貴疑惑道。
晉商可不僅僅在明末大有名氣,在清末也是同樣。晉商靠着掌握清國的茶葉貿易,對羅剎國進行茶葉銷售,這是絲綢之路斷絕之後,另一條新開闢的茶葉之路。在康乾年間,晉商靠着販賣茶葉賺得盆滿鉢滿,但隨着璦琿條約等一系列賣國條約的簽訂,清國對俄商減免關稅,同時又有西伯利亞鐵路的開闢,再加上清國迫使晉商捐贈攤派銀,可以說剿滅太平天國的攤派銀晉省商民佔到了37%,晉商捐贈超過了兩百萬兩白銀,元氣大傷……
到了光緒年間,晉商已經趨於落寞。
另外,晉商和陝商一直關係不錯,在各地新建有山陝會館。
白貴疑惑的是,滋水縣可是貧瘠之地,要開山西會館,那也是去長安城裡更適合,當然,長安城裡肯定有山西會館,他只是疑惑山西會館開到滋水縣是幹啥的。
生意,他今後也要涉及。
各省最會做生意的人中,晉省人絕對排在前三。
“這……這是收集咱們這的綢緞、布匹。”
白嘉軒打了個哈哈,不肯多說,山西會館他是慣常去的,不過自從朱先生差點砸了白鹿村的牌坊之後,他就沒做這生意了。
給娃娃們肯定不能說真話。
自從林爺爺禁菸之後,雖然有人種植,但任誰都知道這是禍事,敗壞祖先的福運,殃及下一代的行當。
要知道他當時種這玩意,生下白孝文、白孝武之後,白吳氏每年按照一個或者三年兩個的稀稠生過三男一女,但全都沒有逃過四六厄運,也就是四六風,娃娃就夭折了。四個孩子死亡的過程一模一樣,出生的第四天開始啼哭,到第六天翻起白眼、眼仁上吊,死了!
直到重新種莊稼之後,才生了第三個兒子牛犢,躲過了四六風。
“原來是這樣。”
白貴雖然好奇,心中有些疑問,但也不太好再細究下去。白嘉軒說的也是有理,陝商也一直經營的是紡織工藝,在全國都挺有名,一直是支柱產業。
但直覺告訴他,白嘉軒肯定是在說假話。
不過他也不好打聽,反正這段時間就在滋水縣城,總有知道的一天。
進了書肆。
縣上的書肆果然比鎮上的書肆闊綽了不止一倍兩倍,不僅有各種品質的文房四寶,其中以滋水縣盛產的玉石雕刻的玉筆、玉硯最爲精緻、華貴,還有白如雪的上等宣紙。
除了這些常備的文房四寶,其他的四書五經、史書圖冊一個不缺。
甚至專門獨列一區,在裡面擺放着翻譯過的外文典籍,有時下最暢銷的赫胥黎《天演論》,由嚴復翻譯,也有講述西醫的英吉利國醫師合信的《全體新論》,也有阿妹肯國傳教士哈巴安德的《天文問答》,偉烈亞力和王韜合譯的《重學淺說》、楊樹和張秀合譯的《世界史綱》、法蘭西人畢力的《化學闡原》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