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曆十七年,皇太女席思瞳登基爲帝。
近些年風調雨順,這皇帝當的也異常安逸。只是漠北諸國又一次蠢蠢欲動。已經接任忠毅侯爵位的秦少安主動提議去漠北。
風華正茂的女帝懶洋洋的倚在龍椅之上:“表舅,你都多大年紀啦?還去漠北?”
“爲國鞠躬盡瘁乃是臣之本分!”秦少安道。
“表舅忠心可嘉!”暖暖鄭重的點着頭,面上卻是一派玩世不恭。
秦少安無奈的繼續提醒:“皇上,突厥這些年發展迅速,不可掉以輕心!”
“突厥啊?”暖暖若有所思,冠冕之上墜下來的珠簾晃動,映的她愈發明豔動人,“無雙叔叔說過只要他活着,就不會進犯中原一寸領土。”
“胡人狡詐!皇上切莫輕信!”齊望嶽連忙道。
“齊內閣想多了。前幾日爹爹和孃親還寫信回來,說他們要去漠北走走。有什麼,爹爹會處理。”
秦少安內心腹誹,席慕遠這貨皇帝當膩味了直接甩手走人,帶着顧煙寒出去遊山玩水,銀子用完就伸手回來要。
暖暖又是個懶傢伙,這活都是他和齊望嶽在做,日子快沒法過了!
“太上皇可說什麼時候會回來?”齊望嶽也加班加的鬱悶,聞言連忙問道。
“沒有。”暖暖說着有些不滿,“他們一把年紀了還就知道玩,朕肩上這擔子真是越來越重了!”
秦少安和齊望嶽默默對視一眼。肩上扛着這江山的,明明是他們倆!
“皇上……社稷爲重!”秦少安再一次默默提醒。
暖暖嚴肅的點頭:“表舅說的對!”
“所以漠北佈防……”
“先不說這個。”暖暖打斷他,“以前爹爹在位之時,你們總是勸他選妃是不是?”
“臣沒有!”秦少安連忙跟這件事劃清界限。
齊望嶽緊隨其後:“臣也沒有!”
暖暖輕笑:“你們怕什麼呀?孃親又不在。”
她好看的鳳眼微微眯着,下巴微揚,臉頰處幼年留下的薔薇型傷疤沒有淡去,卻隨着她年紀的增長愈發妖冶誘人。
曾經給席慕遠進言過此事的幾位老臣冷汗涔涔。雖然席慕遠看起來面容冷峻,但相比於如今總是露着明豔笑容的暖暖,席慕遠纔是個大暖男!
暖暖身爲女帝,身段苗條、語氣嬌滴滴的,不明真相的人肯定以爲她不過徒有其表。可認真起來,行事果斷狠辣較之席慕遠與顧煙寒有過之而無不及!
“皇上,此事已經過去許久,同僚們當初也只是爲了皇家子嗣着想。”帝師站出來道。
他的面子,暖暖還是給的:“師傅別緊張,朕也沒說要提這個。只是你們偏心!爹爹登基沒幾年,你們就勸着他納妃。到朕這裡,怎麼屁都不放一個?”
要不是看在她是皇帝的份上,帝師一定分分鐘過去給她一頓鞭笞。“屁”這個字,是女孩子該說出來的嗎?
秦少安捂臉。這不是他的表外甥女!
齊望嶽算是暖暖表叔,別人不好開口,他硬着頭皮道:“皇上,您還小……”
“朕不小了!都十九了!爹爹十九都和孃親成親了!”暖暖很生氣。她以前看中了一個男孩子,帥氣不說,人品也是槓槓滴!
誰知,她爹知道後,派人去試探了一番。
沒幾天,那個男孩子就抱着另一個女人,說她的壞話,說她就是個脾氣火爆、自以爲是、一無是處的廢物!
氣得暖暖差點把他抽死!
她的初戀就這麼還沒開始就已經被她爹扼殺在搖籃裡!
現在她爹不在了,暖暖翻身農奴把歌唱!****、屁股、養面首!一樣都不能少!
一代昏君嘉德女帝做過的事,她要努力做的更多!更好!
秦少安深知席慕遠與顧煙寒對暖暖婚事的看重,他們理想中的女婿,可以沒多大出息,但人品一定要好!一定要對暖暖好!
可惜,見過的大多人,都是想要通過暖暖走到那萬人之上的地位。
如今他們夫妻不在,秦少安可不敢隨便就讓一個男人把暖暖給勾搭走。不然席慕遠回來鐵定剁了他們!
他給齊望嶽使眼色:怎麼辦?你快勸勸皇上啊!
齊望嶽回眼色:你表外甥女你勸啊!
秦少安:我要是勸得動,還用得着找你?
齊望嶽:寫信給你表妹吧……
秦少安:好主意!
暖暖單手支着頭,看他們倆眉目傳情,鳳眼中發出亮光。她好像發現了表舅和表叔的基情怎麼辦?要寫信給孃親!
她偷笑,秦少安和齊望嶽齊齊打了寒顫,朗聲道:“此事事關重大,還是請皇上等太上皇和太后回來之後再行商議。”
暖暖狠狠剜了眼他。等她爹孃回來,這事就成不了了!
“朕要選秀!”暖暖唰一下從龍椅上站起來,朝堂之上大半朝臣的臉白了。
這哪裡是一個女孩子該說的話!
“皇上慎言!”帝師更是一張老臉都漲紅,他沒教過這種沒羞沒臊的女孩子!
暖暖很奇怪的盯着他們:“爲什麼當初爹爹不要選妃,你們一個個都逼着他選秀?這會兒朕這麼自覺,你們反倒不讓朕選妃了?爹爹是皇帝,朕就不是了嗎?”
“不……皇上言重了……”
“那是爲什麼?”暖暖覺得像自己這樣一心爲皇家子嗣着想的皇帝,真的不多了啊!
朝堂之上一度很安靜。
帝師想着怎麼也是自己從小教導的孩子,出聲道:“皇上,您是女孩子……”
“女孩子就不能選妃嗎?嘉德女帝一年選三次,當初那些大臣怎麼不攔着?”暖暖問。
帝師無奈:“那是沒攔住……”
“那你們也攔不住我。”暖暖美滋滋的重新在龍椅上坐下,“顧準,這件事交由你去辦。朕要長得帥氣可愛的男孩子。至於是柔美還是陽剛,是溫柔還是冷淡,都行!長得帥就行!”
“臣遵旨!”殿後冒出來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鄭重的抱拳領命。
這是顧準,當年沈岱宗與顧靜怡的孩子,如今的顧國公府世子,更是暖暖從小到大的跟屁蟲。
無論暖暖吩咐下什麼破事,顧準都妥妥給她去辦,而且只聽她的。
帝師這下冷靜不了了,連忙道:“陛下!此事不可!男兒志在四方,怎麼能納入宮廷?”
“那師傅難不成讓朕娶個女人?”暖暖眼中充滿疑惑,“師傅,你看朕這條件,有幾個女人比得過?要女人看朕自己就夠啦!而且都是女人,生不了孩子啊!”
帝師一張老臉漲的紅透,好半天深吸一口氣緩過來:“陛下是想向嘉德女帝看齊?”
“不!”暖暖嚴肅的否認。
帝師剛要鬆一口氣,又被暖暖下面半句話差點氣死。
“朕要超越她!”
一羣人扶住差點背過去的帝師,暖暖也忙從龍椅上走下來:“快給師傅搬個凳子!”
帝師年紀比席慕遠還要大三十多歲,頭髮花白,學問與見識極高,治國理論也相當實用,且門生無數。
但唯一的缺點就是在男女婚事方面思想相當頑固。
他坐在一邊,暖暖親自給他打扇:“師傅,您一把年紀了,不要動不動就生氣。氣壞了身子可怎麼辦?洛風師父可不在京城。”
帝師沒好意思說都是被她氣出來的,喘着氣道:“陛下可知嘉德女帝最後的下場?”
暖暖點頭,但毫不在意:“朕知道她死了。可師傅,自古到今,又有哪個皇帝能不死?”
“可嘉德女帝……”
“師傅,”暖暖一臉教育模樣的打斷帝師,“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着。嘉德女帝雖然死的早,可這世界她來過、愛過、享樂過、輝煌過。即使已經死去多年,如今你我還能在這裡談論她。豈不是比那些渾渾噩噩活了百八十歲的人要出色千百倍?直至如今,她依舊活在你我心間!”
一向侃侃而談的帝師,這會兒竟被暖暖說的無言以對,甚至還隱隱覺得暖暖說的真對!
秦少安再一次捂臉:“陛下,您是要當一代明主的……”
“嘉德女帝的功勞不比太祖差多少吧?她可是那場動亂的終結者!她不就是男人多了點嗎?”暖暖反問。
秦少安在心裡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讓你多嘴!
暖暖覺得這羣臭男人的思想真難懂:“你們是不是覺得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得一心一意對一個人?”
在場所有男人在心裡一致點頭。
暖暖哼了一聲:“憑什麼?”
所有人默默看向帝師:你教出來的學生,你不好好管管?
帝師無奈,當初皇后不讓他給暖暖教《女戒》、《女德》,說會教壞她女兒!結果暖暖就成了這個樣子!
“陛下……自古都是這樣的……除了嘉德女帝……”
暖暖恍然大悟:“所以你們是看不起女人!”
沒人出聲。因爲這會兒的皇帝是個女人,太祖也是女人,還有嘉德女帝也是一代女強人。敢承認的話,暖暖會和從棺材裡跳出來的太祖和嘉德女帝一起敲碎他們的牙齒!
但暖暖知道他們都是默認了!
“諸位愛卿都是娘生的吧?”暖暖問。
見他們點頭,暖暖又問:“男人能生孩子嗎?”
“不能。自古男人養家,女人相夫教子。”
“所以你們爲什麼要看不起女人呢?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樣能做!可女人光是生孩子一條,就沒一個男人做得到吧?”
“這怎麼能一樣!男人的事,女人怎麼做的了!”立刻有人反駁。
“那你說說,男人做的什麼事,女人做不了?打仗嗎?前朝大應的天下還是個女人打下來的吧?馭人之術嗎?嘉德女帝裙臣無數,比不少男帝都厲害吧?心計?別說女帝了,那麼多妖后,又有誰差了?”
衆人被暖暖問的啞口無言。
“婦女能頂半邊天啊!”暖暖完勝的給自己拍一下手算作鼓掌,拖着長長的龍袍裙襬旖旎的走回到龍椅上坐下。
“所以諸位就不要再看不起女人了。沒有女人,你們連出生都沒機會!”
她幽深的鳳眸依次瞥過在場諸人,“朕今日不僅要選男妃,還要允許女人蔘與朝政!只要對時事見解正確,都可以入朝圍觀!”
羣臣驚呼:“陛下——”
暖暖擡手示意他們安靜:“朕知道,你們常說女人‘頭髮長,見識少’。許多女人也的確如此。可你們也該想想,她們爲何會如此。若非終日被關在家中,沒有出去見識的機會,又怎會如此?”
“朕今日提出此事,並非只是因爲朕身爲女人,所以想要提高女人的地位。還有五個月便是科考,想要出仕的女子一樣可以參與。考卷封住姓名籍貫後,與男考生的考卷一道批閱。”
“諸愛卿也不必因爲朕的心意,而刻意給她們開方便之門。朕要的不僅僅是女官,而是真正的治國之才!所以是不論男女!但若是讓朕知道有因爲對方是女子而可以刁難排擠的,先摸摸自己脖子硬不硬!午門外龍頭鍘上的血可還沒幹!”
她語氣嚴厲,連秦少安都被嚇了一大跳。
帝師雖然覺得暖暖說的有道理,可到底還是與他的三觀嚴重不符,一天三封信的送去漠北給席慕遠打小報告。
焦急的等了一個多月,回信卻是:思瞳做的很好,有勞愛卿教導。
屁!
他纔沒有教過暖暖這種顛覆聖人言論的話!
選男妃之事還是在全國轟轟烈烈的展開了。
暖暖有言在前,所有參與選妃的男子都必須是自願的。還表示她可和嘉德女帝不一樣,不喜歡用強的。
帝師覺得一定沒多少男子會自願做皇夫。
暖暖就跟他打了個賭。
結果自然是暖暖贏了。
秦少安也覺得這樣下去不是事,急吼吼的寫信給顧煙寒。暖暖要是再這樣玩下去,女孩子的清譽可就要毀光了!
顧煙寒回信:只要暖暖不受傷,怎麼都好。
秦少安一口血,復爾寫信質問:你不是一直都要爲暖暖挑一個好夫婿嗎!怎麼這會兒由着她了?
顧煙寒回信:挑了這麼些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不如讓暖暖佔上風。與其讓她被騙心騙身,還不如讓她自己遊刃有餘,做一個不會受情傷的渣女。
秦少安:這會是第二個嘉德女帝的!
顧煙寒:那朝政之事,就有勞表哥多多費心了。
秦少安摔筆!他這顧命大臣不幹了!
同樣不想幹下去的還有齊望嶽。
兩人一起去找暖暖辭職,暖暖可憐巴巴的望着他們:“兩位愛卿都走了,朕與這萬里江山可怎麼辦?”
“皇上天惠聰穎,不需要臣等輔佐。”秦少安實在是心累。
暖暖一雙溼漉漉的眼睛愈發可憐:“可是你們走了,事情都要朕自己做了。表舅,朕還是個小女孩兒呢,你忍心將這重擔壓在朕的身上嗎?”
秦少安一口血。這個時候知道自己還是個小女孩兒了?
“皇上……”
“嗚嗚嗚……”暖暖哭了,“朕要去告訴爹爹和孃親,你和表叔趁他們不在的時候,不管朕了!以後朕就要被那羣糟老頭子們整天拿道義倫理壓着了!嗚嗚嗚……嚶嚶嚶……”
齊望嶽懵逼了:“皇上……”
“哇——”
秦少安捂臉。他錯了,他不走還不成嗎!
暖暖瞬間又開心了,眸子裡盡是狡黠,一看就是假哭。
齊望嶽自然也沒辭職成功,不僅自己要繼續幹活,連帶着兩個兒子還要一起給暖暖打工。
萬惡的剝削階級啊!
選妃之事最後敲定了六個人選,每一個人都帥的特色不同。
暖暖很大方的全部都收入後宮。
帝師見木已成舟,索性眼不見爲淨,每天在家釣魚修身養性。暖暖還孝順的給他送去許多不同品種的罕見小魚苗。
秦少安見暖暖雖然選妃,但也沒荒唐下去,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後宮中,如今暖暖最喜愛的是一個名爲溫天寧的書生。
這個書生人如其名,雖有些瘦削,卻不顯娘氣,性格更是溫潤如玉。若是個女子,一定能被稱爲解語花。
人是顧準找來的,可看着暖暖每日跟這個溫天寧膩歪在一起,顧準的心裡就跟被一根刺反覆戳着一般。
他找了個暖暖埋頭在御書房批奏章的機會提醒暖暖:“表姐,恕臣直言,這個溫天寧的確有幾把刷子。可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自願入宮爲面首,一看就是個吃軟飯的!”
“表弟,你要知道,現在整個天下都是朕的。所有的男人,都在吃朕的軟飯。”暖暖將批好的奏摺讓心腹太監拿去一邊晾乾墨跡,上面空白之處滿是硃批,字數多的都快要超過上奏大臣所寫。
顧準撇嘴:“可我就是不喜歡他那個樣子!”
暖暖一笑:“朕喜歡就可以啦!”
“我覺得他居心不良!”
暖暖毫不在意:“不良就不良吧,他那麼帥,我光看臉就可以啦!”
“那我也很帥啊……”顧準說着有些沒底氣,聲音輕了下去。
顧國公是當年有名的美男子,顧二老爺與他是親兄弟,自然也不差。顧靜怡遺傳了她爹,又將這一優點遺傳給了兒子。
因而顧準長得還真不錯!
暖暖低頭看摺子的動作一頓,詫異的擡起頭望向他。
顧準的臉被她盯的慢慢漲紅:“皇……皇上……您這麼看臣做什麼……”
“你不會是喜歡朕吧?”暖暖問。
顧準漲紅了一張臉,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暖暖攏袖放下筆,語重心長的拍着顧準的肩:“顧準,你你孃親和我孃親是親姐妹,你是我表弟,我們有血緣關係,在一起是沒有前途的!”
“我、我是娘收養的!”顧準支吾着道。
他的身世顧煙寒告訴過暖暖,只不過這是秘密,不允許外傳,連顧準自己都不知道。
暖暖是個有節操有原則的君王,自然也不會多嘴,繼續苦口婆心的道:“朕是個三心二意的女人,看到長得好看的小哥哥就會變心。不適合你。”
“可、可……”他喜歡她啊!
暖暖鄭重的拍了三下他的肩:“聽話,咱們要是在一起就是****!朕會遺臭萬年的!”
“您現在的名聲也不好聽……”顧準嘟囔。
“那朕好歹還是個明君啊!”暖暖哼了他一聲,轉身出門去。
溫天寧就在自己的院子裡作畫,用的是暖暖淘遍庫房所賜的特皮二丈宣和翰珍狼毫筆,價值萬金。
暖暖沒有讓人通報,就像所有的小女生一般,她猛地跳過去從背後一把抱住溫天寧。
溫天寧平緩的嘴角彎起一道弧度:“陛下。”
“不好玩,你怎麼每次都知道是朕?”暖暖鬆開他坐下,看到他在畫自己,開心的笑了。
溫天寧給她倒茶:“整個紫禁城除了陛下,還有誰敢這般?”
暖暖哼哼兩聲,瞧着他把自己畫的美美噠,心情炒雞開心!
“你是江南舉子,今年怎麼不參加科舉,反而來選妃?”暖暖看似不經意的問。
“朝前爲官,宮內爲妃,一樣都是服侍陛下。”溫天寧的回答不卑不亢。
暖暖讚賞的摸了摸他的頭,芊白的小手柔弱無骨,彷彿輕輕一捏便能碎掉。
溫天寧望着她笑如璀璨的雙眸,心神微顫。她不過是個女孩子……
那張笑靨如花的面容猝然靠近,脣邊傳來一陣溫熱,已經是被暖暖輕輕啄過一口。
溫天寧下意識回抱住暖暖。
“溫天寧。”懷中的女子低聲開口,“大臣們都說你會是一代妖妃……”
語氣帶着幾分不滿與小女兒獨有的嬌嗔與抱怨。
溫天寧比暖暖高一頭,他低下頭,看見這個素來驕橫的女子正嘟着嘴委屈的靠在自己胸前,就像所有跟丈夫埋怨的妻子一般。
溫天寧下意識緊了緊懷抱:“暖暖想如何?”
她的小字只有近親才知道,他是宮內男妃裡唯一知道的一個。
“想打他們!”暖暖異常嚴肅的道。
溫天寧輕笑:“陛下是個明君,不能當場打人。”
“那朕就悄悄的打!把他們的頭都用黑布矇住!不讓他們看見朕!就不能去跟爹爹告狀了!”
溫天寧的心跳快了一拍。
暖暖抱住他:“你說好不好?”
“陛下,這不是君子之爲。”
“可是他們說你壞話啊!你是朕的人,朕怎麼能容許他們那麼說你!”暖暖相當生氣。
溫天寧眼底似乎有冰塊在溶解:“暖暖,不需要跟他們一般見識。你纔是君王。”
“那朕今晚就歇你這裡。”
溫天寧一笑:“歡迎之至。”
一夜纏綿。
深夜,暖暖酣睡在一旁,溫天寧睜開幽深不見底的眼眸,側身望向她。
席慕遠的女兒……
唯一的女兒……
他的指腹輕撫過暖暖嫩滑如雞蛋的臉,觸及那道薔薇傷疤之時,微微一顫。
他見過臉上有傷的女子,不是用頭髮遮住,就是低着頭不敢見人。暖暖是唯一一個將傷疤視作無物,甚至還喜歡用胭脂在傷疤邊緣勾勒出不同花紋的女子。
因爲她,整個京城乃至江南都受到影響,女子無不以在臉上點綴不同的花鈿或圖案爲美。
她的美,絲毫沒有因爲這道傷疤而受到半絲影響,甚至還令她更加光芒四射。
自入宮以來,暖暖對他的好衆所周知,吃穿用度無不是最爲精緻。
然而……
他輕撫暖暖的眼角,這雙鳳眼,與席慕遠一模一樣。
若是她死了,席慕遠該當如何?
溫天寧抽出藏在牀下的匕首,一寸寸的靠近暖暖,卻在即將刺穿她心臟之時停下手。
許久,他都在掙扎着。
暖暖睜開了眼:“你還是不是男人啊?殺個人都婆婆媽媽的!”
溫天寧一驚。
暖暖從牀上坐起來:“你是不是沒殺過人?你跟你說,很簡單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對準了地方一下子就能致命!”
“你沒睡着?”溫天寧錯愕的望着眼前之人。
“你那點下藥手段連我師父的藥童都比不上。”暖暖一臉嫌棄。
“你一直都知道?”溫天寧更詫異。
“對啊。第一天是合歡散,第二天是迷幻散,第三天到現在一直都是緩步碎骨散。”暖暖說這些的口氣就像是在回憶前幾日晚膳是什麼菜色。
她說着挑釁的一笑,“你比朕還大好幾歲,居然還是個雛兒?真行!”
溫天寧紅了一張臉,不跟暖暖糾纏這個:“你怎麼會知道我下藥?”
“你是不是傻?我孃親、我師父、我師公醫術超羣,整個京城誰不知道?我會不懂?”
暖暖瞥着他微微顫抖的手,不知道是因爲握着刀,還是被她氣得。
“你還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啊……刀都拿不穩,還怎麼殺朕?”
明明是他行刺,溫天寧卻覺得這會兒像是暖暖要殺他一般。
“你不怕?”他問。
“你覺得你贏得了我嗎?”暖暖反問。
溫天寧下意識的看向寢殿外。
暖暖打了個哈欠:“別看了,沒暗衛。我的武功,是爹爹親自教的。”
“你……”溫天寧詫異於她的大膽。
“陸籬。”暖暖緩緩吐出兩個字,“因爲他,你要殺我。”
“你都知道?”溫天寧感覺自己在暖暖面前彷彿****的連一條底褲都不剩。
“只是因爲他活着之時對你們一家多有照顧,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你都心心念念爲他報仇。你對他那麼感恩,怎麼就不知道感恩朕?朕對你,就差把心剖出來了吧?”
溫天寧沒有說話。
“陸籬之事,我寫信問過爹爹。他冒充爹爹,死有餘辜!”
“他有苦衷!”
“他覬覦我孃親!”
溫天寧一愣,他還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暖暖深吸一口氣:“碎骨散藥如其名,會讓人的骨頭在不知不覺中一步步的斷裂,最後成爲一個廢人。等到發覺之時,爲時已晚。你要殺朕,是爲了給朕解脫麼?”
溫天寧面露愧疚。
暖暖又問:“你知不知道碎骨散沒有解藥?”
“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你牀上功夫不錯。”
溫天寧還沒從這臊人的話裡回過神來,暖暖已經先一步起身將他壓在身下,奪走他的刀,反手壓在他咽喉處。
“但你爲了不讓朕察覺,用的是緩步碎骨散,毒性沒那麼強,朕能解。”
溫天寧鬆了口氣。
“可你辜負了朕的心意。”暖暖的聲音哀傷至極,“你知道一個女子將自己的小字告訴另一個男子,意味着什麼嗎?”
溫天寧一顫。
他自然知道!
除了父母至親外,只有丈夫才能知道妻子的小字!
“我原本還以爲我們能一起走下去……”暖暖的話語中涌起一股哭腔。
她握着刀的手慢慢的下移,“可朕是皇帝……”她改了自稱,“朕是一個要比嘉德女帝還出色的皇帝……”
心口猛然傳來一陣劇痛,溫天寧不可置信的低頭,發現暖暖已經將匕首準確無誤的刺入他的胸膛。
“朕的江山,本想邀你共享,哪怕早就知道你心懷不軌。可既然你已經決定這江山頂端只能有一人站着,那個人便只能是朕!”
她抽出刀,鮮血順着傷口噴涌而出,將蜜色的垂頂紗帳染的通紅。
“這種對付不了仇人,就對對仇人女兒的戲碼,孃親給我講過太多回。爛大街的東西,沒想到朕有朝一日也會親自上演。”暖暖望着他,雙眼流出淚來,“朕會記得你,你也要記得,你與朕並肩過。”
“暖……暖……”因爲大量失血,溫天寧臉色蒼白,渾身發冷。可是隻是一喊出這兩個字,他彷彿便能再次被溫暖一般。
“這片江山,你與朕共享過。往後,還會有別人與朕共享。他們不會是你,你也不會是他們。”
她會是一個好皇帝。
因爲她足夠冷靜與殘忍。
溫天寧望着她,驀然笑了,笑容慘淡滿是遺憾。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他想跟這個耀眼的女子攜手餘生。
“暖暖……”
“朕現在還能救你,可你沒有機會了。”暖暖眼中悲傷與理智交織,“朕會給你留全屍,葬在陸籬母子旁邊。到了黃泉,轉告陸籬,我孃親是我爹爹的!他和我孃親別說這輩子,下輩子也一樣沒可能!”
“對不起……”
“不需要。”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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