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煙寒的身子如同海嘯中的孤舟一般,迅速被泥石流衝向下方,很快就消失在煮酒等人的眼中。
她只感覺天地都在旋轉,渾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斥着疼痛,彷彿泥石流中的石塊與樹枝都在抽打着她一般。
她的身子在泥漿之中忽上忽下,周圍所能碰觸到的一切都跟着她一同往下游衝去。顧煙寒覺得自己可能在找到席慕遠前就要死了。
然而,她的手忽然被什麼抓住了。
顧煙寒還沒反應過來,她的身子被人從翻滾咆哮着泥漿之中拉起,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她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席慕遠她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席慕遠皺眉給她擦着臉上的泥漿:你怎麼來了
我我路過那些爲了救你而來的矯情話,不是她的風格。
胡鬧!席慕遠心疼的低斥了一聲,將她擁入懷中。
顧煙寒這才發現,她與席慕遠原來躲在了滾滾泥石流好的一棵大樹之上。這大樹的樹幹足足有幾人合抱那麼粗細,此刻在看不見邊際的泥石流中,也搖搖欲墜。
席慕遠抱着她坐在樹杈之上,神色凝重。他的身上也一片狼藉,想必是在被泥石流衝下來的時候才發現了這棵樹,趁機躲了上來。
王爺
嗯
沒事能再見到你,真高興。
笨蛋。席慕遠似是嘆了口氣,抱緊了她。忽然,整個山坡都地動山搖起來。泥石流的上游,居然滾下來一顆足足有兩米高的石塊!
那石塊每一次落地都發出巨大的聲響,震得整座山都彷彿跟它一起顫抖一般。而且,石塊落下來的方向,正對着顧煙寒與席慕遠所在的古樹!
抱緊我!沒有一絲猶豫,席慕遠抱着顧煙寒衝進了左邊的泥石流。就在他們離開的一瞬間,那石塊猛地撞上古樹,愣是將那棵幾人都合抱不過來的古樹攔腰撞斷。
顧煙寒心驚不已,席慕遠抱着她幾次想要朝泥石流的外游去,奈何泥石流的速度與力道實在是太大,只能儘可能的護着顧煙寒,一路被泥石流衝到了下游。
哐一聲,渾濁的水花涌起,兩人被衝入一條河中,又順着河中的激流一路被衝下水,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河水才變緩。
席慕遠抱着顧煙寒游到了岸邊,此刻天已經黑了。兩人衣服溼透,席慕遠將顧煙寒安置在一邊,找來火石和枯樹枝,勉強點了個火堆,將兩人的衣服烘乾。
因下了暴雨,連續好幾日的酷熱總算是有了緩解。如今四下空曠,夜風吹上來還有些寒意。
顧煙寒只穿着內襯,被冷風一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驀然又被擁入了一股溫暖的懷抱。她想要掙扎,可是席慕遠身上的溫暖又讓她有些貪戀。
月事還沒結束,你怎麼就敢出來吹風他微微有些責怪,但隱藏着一股子擔心。
顧煙寒撇撇嘴:誰讓你出來玩還不帶我。
席慕遠無奈:下次帶你。
驀然,顧煙寒的肚子叫了兩聲。她羞赧的伸手捂住,席慕遠遞過來兩枚果子。
顧煙寒瞧着有些眼熟:這也是從山上被衝下來的嗎
席慕遠微微頷首:剛去撿樹枝時,一起發現的。已經洗過了。
顧煙寒莫名的有一種心酸的幸福感:還有的吃真好。王爺,一人一個人!慶祝我們大難不死!
她歡喜的拿過一個吃了,席慕遠卻沒有動,等着顧煙寒吃完第一個,又將剩下一個遞給她。
顧煙寒微微一頓:你吃吧,我吃飽了。
席慕遠看了眼她,將果子仔細的收起放在一邊,並沒有動。
如此睡了一夜也算安穩。第二日清晨,顧煙寒的肚子卻是有些不舒服了。她估摸着是受了涼,怕麻煩也沒告訴席慕遠。席慕遠商量了一番後,兩人決定順着河流往山下去。
顧煙寒的身子弱,走不了幾步路。席慕遠便只能揹着她下上而去,路上,催她吃掉了剩下的一枚果子。
顧煙寒有些遲疑:你不餓嗎?我也不是很餓席慕遠做的都是體力活,肯定比她消耗的能量更多。
可是他卻跟沒事人一般:讓你吃就吃,本王難不成缺你一個果子
夏天果子放不起,席慕遠這麼說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將果子留給她。顧煙寒心間異常的感動,帶着淡淡的鼻音說了聲謝謝,將果子吃了。
這一日太陽烈的很,走到晌午,揹着她的席慕遠已經是大汗淋漓。
他們找了個樹蔭歇着,顧煙寒迷茫的望向四周:這附近真的有人煙嗎?我們別是走錯了方向吧
不會錯,本王幼年來過這裡,前頭應該就是獵場山下的農莊。
顧煙寒來了興趣,好奇的問:你小時候怎麼會來這裡
父親帶我來打獵之時,太子將我推入了捕獵用的陷阱。我爬出來後與他打了一架,揍狠了,怕父親罰我就逃來了這裡。席慕遠說的不以爲意。
顧煙寒心中覺得好笑,沒想到如今不苟言笑的洛北王,也那麼頑皮過。更怪不得太子有時看見他會發憷,原來是被狠揍過。
後來怎麼辦的?你沒被罰吧太子是皇帝唯一的兒子,從小寶貝的一塌糊塗,席慕遠這麼做肯定沒撈着好處。
他自己技不如人罰本王做什麼頓了頓,他特地跟顧煙寒強調了一句,洛北王府也是有丹書鐵券的。
顧煙寒噗嗤笑出聲:王爺,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特別的無賴
本王要是無賴,就不是揍他一頓那麼簡單了。席慕遠仰頭掃了眼周圍,你坐着,我去找找路。
他離開,顧煙寒一個人坐在原地有些不安。獵場裡豢養了不少的猛獸,如今泥石流將圍欄衝破,保不齊就有猛獸跑了出來。
思及此處,怕被猛獸打了牙祭的顧煙寒起身去找席慕遠。
繞過一片灌木叢,她看到席慕遠就停在一棵椴樹前。顧煙寒正要上前去叫他,忽然瞧見席慕遠將椴樹樹葉採下一片送入了口中。
顧煙寒一怔。
椴樹葉子雖然無毒,可直接食用的話口感並不好。這個男人,寧願餓着,也要將唯一的口糧留給自己。
那兩個果子,是他去撿樹枝的時候找到的。只要他當時就吃了,顧煙寒完全不知道。可是,他一直留給了她。明明他餓的比她還要久,還要強烈。
從撿到果子到早上她吃掉,這期間一整晚的時間,那果子都在席慕遠的視線之下。只要他想吃,顧煙寒是絕對搶不過他的,他可以將兩個果子都佔爲己有。然而,他卻一直都給她留着。
顧煙寒驀然覺得眼眶有些溫熱,她想要上前抱一抱他,可腳步剛要邁出去,又收回了。既然席慕遠不願意讓她知道,她就不能去打擾席慕遠。這是他的自尊與驕傲,不該被她打破。
她放輕腳步回到了原處,等到席慕遠回來之時衝他笑了一下,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般的問:王爺找到正確的路了嗎
席慕遠應了一聲,要背起她,顧煙寒婉拒了:我自己走吧,休息的夠久了。
讓你上來就上來,別拖累了本王的腳程。他不由分說的將顧煙寒背上去,踢開了腳邊的亂石子,給你的木屐怎麼不穿
沉香木做的,太貴重了,留着收藏。
讓人做了便是給你穿的。穿壞了再做新的就是。本王的王妃怎麼能寒磣了
那我回去穿。顧煙寒知道他是怕路上的石子傷了她的腳,才刻意提醒着。
傍晚之時,兩人總算是找到了席慕遠所說的農莊。二三十戶人家聚在一處,雞犬相聞。
顧煙寒用頭上僅剩的一根金簪換來了她和席慕遠的各一身新衣,還洗了個熱水澡。
她泡澡之時,借住這戶人家的大嫂笑眯眯的走了進來:這位娘子,你身子不便,鄉下地方沒什麼好東西,這個你湊合着用。是一個簡易的月事帶。
大嫂說着感慨了起來,你家夫君對你可真體貼,還會爲你想着這些。我家那位可是什麼都不管的。紅糖水就在竈上熱着,你出來就能喝了。都是你家夫君囑咐的。
顧煙寒臉色微紅,支吾應了兩聲,換了新衣穿戴好出去了。席慕遠只衝了個冷水澡,已經換好了衣服,正坐在籬笆小院裡捯飭着什麼。
你在做什麼顧煙寒隱隱聞到了硝石的味道。
借宿人家的小孩就在旁邊好奇的看着,忙笑道:哥哥說要做響箭!哥哥你是當兵的嗎?我以後也想當兵!做個跟洛北王一樣的戰神!
顧煙寒噗嗤笑出聲,這孩子還不知道自己偶像就在眼前呢。察覺到席慕遠的眼神,她收起笑意,有些好奇:就這點東西你也能做響箭?煮酒他們能看到嗎
總要試試。席慕遠擡起頭,去將紅糖水喝了。
顧煙寒應聲去了竈上,那孩子也囔着要喝,他親孃只能哭笑不得的也給他煮了一晚。
夏日的酷熱很快就將顧煙寒的溼發蒸乾,她正要挽起來,一雙粗糲的大手卻先一步挽住。不多時,席慕遠便將她的長髮用一根木簪子挽好了。
顧煙寒詫異:王爺,你還會挽發呢
本王難不成比你那幾個丫頭還笨?看都看會了。
顧煙寒又伸手摸了摸那簪子:哪來的木簪子
隨便做的。
瞧着他那藏拙的模樣,顧煙寒微微一笑。那簪子她雖然看不見,但也能摸到簪尾雕刻出來了一隻精緻的蝴蝶,席慕遠的心意一點不落的傳入了她的心間。
吃完飯之時,席慕遠已經將響箭做了出來。一共十發,三發爲悶炮,另外七發全部竄上了天。將整個村子的人都給驚動了。
兩人雖然落難,但衣服的華貴與非凡氣質還是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來身份尊貴。姓陳的農戶夫妻也不敢慢待,晚宴又是殺雞又是煮鵝的,讓顧煙寒有些不好意思,便想將手上的鐲子褪下來給陳大嫂。
席慕遠卻是搶先一步,將自己寸步不離身的玉佩遞了過去:這玉佩算是典押,往後會有人來贖。
顧煙寒不知道那玉佩的含意,但席慕遠每日都戴,她也能瞧出來玉佩與他而言是不一樣的。她想要去就用鐲子將玉佩換回來,卻被席慕遠一個眼神止住。
陳家大哥忙擺手:這位夫人送的簪子已經夠了,不用玉佩了!請收回去吧!
無妨。收着便好。席慕遠不容拒絕的將玉佩放在桌上,推到了他面前。
農戶夫婦對視一眼,紅着臉收下:那我們倆就暫時幫忙保管着,可要早些來贖。飯後,又將兩個兒子的屋子收拾出來,留給了席慕遠夫妻倆。
摸着身下半新的被褥,顧煙寒想偷偷溜出門,被席慕遠一把揪了回去。
她正要搬出編好的藉口,席慕遠臭着臉先一步道:本王還不需要靠你典當首飾來過日子。
可是那玉佩
又不是拿不回來,急什麼?睡覺。席慕遠拉着她回到了牀上,抱住她,早些睡吧。語氣又柔和了下去。
顧煙寒微微頷首,望着那簡陋的屋頂,頓了頓又道:王爺,讓煮酒來贖玉佩的時候。多給些銀子吧。
本王知道。
顧煙寒有些認牀,可是不知道怎麼了,聞着席慕遠身上的味道,竟然很快就入睡了。這一覺她睡的格外踏實,等到醒來之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席慕遠不在身邊,顧煙寒疑惑的起身,發現外頭已經滿滿當當的站了一羣人。
秦少安正與席慕遠說話,見到她一笑:煙兒妹妹!
表哥。顧煙寒回以微笑,瞥見一旁侷促站着的陳家四口人,問秦少安:表哥,你帶銀子了嗎
秦少安點頭,從小廝那裡遞過來滿滿當當一個錢袋子。
顧煙寒掂了掂還挺沉的:算我借你的,往後找王爺要。
秦少安一笑置之,顧煙寒拎着錢袋去找了陳家大嫂:大嫂。這點銀子用來贖那塊玉佩,可以嗎
昨日只以爲他們倆是哪家的員外夫婦,今兒個才知道竟是大名鼎鼎的洛北王夫妻!
連縣官都沒見過的陳大嫂連忙擺手:不、不用銀子!該是王爺王妃的!她慌忙將玉佩從孩子身上取下,又將自己頭上的金簪還給顧煙寒。
顧煙寒只接過了那玉佩,將金簪與銀子一起塞入了她手上:你拿着吧,金簪是謝禮,上頭也沒有標記,你可以放心的戴。這銀子也收好,別聲張了,免得引來了歹人惦記。
曉得的謝謝王妃謝謝她手足無措的就要跪下去,被顧煙寒攔住了。
沒事,這是你們應得的。顧煙寒衝她一笑,席慕遠走到了她身旁。
往後若想參軍,可拿着帖子來京郊大營找本王。
謝謝王爺!昨日看他做響箭的那孩子望着他的眼神簡直能放光,恨不得將席慕遠遞過去的帖子放在心口裡。
王爺。煙兒妹妹,走吧。舅舅還等着你們呢。秦少安催促了一聲,顧煙寒便告辭上了馬車。
路過掃雪身邊的時候,聽見他在低聲問煮酒:王爺怎麼把老王爺留給他的玉佩給送出去了
煮酒立刻瞪了他一眼:不想被罰俸就少說兩句!
先回王府換了衣服,顧煙寒將玉佩重新串在席慕遠的腰帶上。她也要去更衣,卻聽得席慕遠道:本王一人進宮面聖便可。
可皇上點名了要我們兩個
讓你歇着就歇着,身子還沒好,到處跑什麼席慕遠說着接過夏至手上的湯婆子,在家捂着。
顧煙寒無奈,只得默默揮手送他離開。
秦雨涵不多時特地過來看她,一進門便嚷了起來:姐姐,你知道是誰要殺你們嗎
顧煙寒一愣,想起了自己被泥石流衝下去時,在山頂看到的那一抹身影。
這話是怎麼說的她問秦雨涵。
那丫頭皺着臉:哥哥去獵場找你們的時候,在山頂發現了硝石的痕跡。雖然雨很大,但還是有殘留。而且那裡有腳印,只是不知道是誰的!到底是誰要殺你們!讓我揪出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不是要殺她,是衝着席慕遠去的。只是那道一閃而過的身影顧煙寒實在是想不起來在哪裡看到過。
這件事你不要聲張,免得打草驚蛇了。
我知道,這次就來看看你,順便提醒你一聲小心。對了,那些是祖母和母親讓我給你帶的補品,你好好吃着。祖母還說了,讓你早日生個大胖小子,她一定讓父親將那孩子的世子之位定下來。往後,這王妃的位置你也就算是坐穩了!
秦雨涵一五一十的轉述着,顧煙寒想起那從不落下的避子湯,心間只是苦澀一笑,戳着秦雨涵的小腦袋:你一未出閣的姑娘說這些羞不羞
又沒外人在,有什麼好羞的這丫頭毫不在意。笑嘻嘻的看着顧煙寒的首飾,姐姐,等你身子好了,咱們也去打獵呀
好。顧煙寒應了一聲,與秦雨涵說了會兒話,這丫頭才走。
她打算再去睡一會兒,忽然聽見通報呼延無雙來了。一瞬間,顧煙寒腦海中原本混沌的身影一下子清晰起來!
夏至,將人請去客堂。掃雪,帶一隊精英侍衛守着。顧煙寒吩咐完,將匕首藏在袖中,才慢悠悠的從正院走出去。
呼延無雙已經喝完了第三杯茶,見她來,眼底的神色沉了沉,一笑:煙兒看着氣色不大好。
託五皇子的福。顧煙寒冷笑着在一邊坐下。
呼延無雙一笑,擡手指了指桌上高高的一對禮品:聽聞洛北王差點死了,這不本皇子就提前把弔唁的東西給拿來了麼。煙兒不趁着年輕考慮下改嫁
一旁的丫鬟們臉色齊齊刷白,顧煙寒輕輕撥弄着茶杯中的龍井茶葉,眉頭都沒皺一下:夏至,去賬房支一百兩銀子給五皇子,權當我洛北王府給五皇子的棺材本。另外再去藥房看看,有什麼壯陽藥材一併給五皇子包了拿去。
呼延無雙的臉一陣黑一陣白,都說他嘴巴毒,這個女人也不是什麼善類!然而,他的嘴角很快又揚起了一抹笑意:煙兒怎麼知道本皇子不行?莫不是試過
掃雪聽到這話已經要拔劍了,顧煙寒不輕不重的將茶杯放下:我怎麼也對藥理略知一二,五皇子這面色發黃,就差把腎虧二字寫腦門上了,路上隨便找一個大夫都能看出來。
呼延無雙被氣得磨牙,還偏偏勾起了嘴角:煙兒這回可看錯了。不如親身試試那語調微微上揚,帶着幾分勾引人的模樣。
這涉及到席慕遠的尊嚴,王府的侍衛全部拔劍,恨不得將呼延無雙五馬分屍。
顧煙寒摸了那杯依舊燙手的茶,慢慢端着起身,走向呼延無雙。
呼延無雙詫異,還有些不敢相信:煙兒這就要對本皇子投懷送抱了嗎話音未落,顧煙寒手裡的茶已經迎面潑了過去!
呼延無雙頓時愣在了原地。
顧煙寒轉身將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五皇子頭腦熱昏頭了,再沏杯茶來!滾燙的!
夏至應了一聲連忙離開,呼延無雙攔住身後要爲他出頭的手下,忍着怒氣將臉上的茶水與茶葉抹開,望着顧煙寒,發現他那一肚子怒氣偏偏沒法對她發作出來。
煙兒短短兩個字,似是咬牙切齒,又似是帶着幾分挑撥,本皇子聽聞你出事了。這巴巴的趕來看你,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顧煙寒眉頭一挑:五皇子聽誰我出事了
呼延無雙一頓,顧煙寒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來,是了,前日我去南山獵場,好像見到了五皇子。還帶着一些不該帶去的東西
你見到了什麼!呼延無雙立刻站起來壓低了聲音問。
果然是他!
顧煙寒原本只是想詐他一詐,沒想到他竟心虛至此!居然敢趁着席慕遠不備,炸開山頂的泥石,人爲製造泥石流!
五皇子當真是好惡毒的心!顧煙寒纔對他改觀的心又變了回去,你可知道身處在泥石流中是什麼感覺
呼延無雙的面色很難看,但瞥了眼滿廳的侍衛,強做鎮定:本皇子沒洛北王那麼背,怎麼知道他說着轉移話題,煙兒,這些東西可都是本皇子特地爲你準備的。你不看看嗎
洛北王府不缺這些。
這可是我的心意啊!
洛北王府也不需要你的心意。顧煙寒冷冷的瞥着他。
呼延無雙很受傷的樣子:盈月草你也不要嗎
顧煙寒一驚,呼延無雙勾起一抹魅惑的笑:煙兒,你治好我的肩膀,再把上次席慕遠箭鏃上的解藥給我,我就給你盈月草。
他不提,顧煙寒都快忘記後面這一茬了,有些好奇:那毒的滋味可好受
呼延無雙想起便恨得磨牙:問你家王爺去!
你將盈月草拿來,我便給你治肩傷。至於解藥,這你可得問我們家王爺要。
必須兩樣都給我才成。呼延無雙很強勢,看來被那毒折磨的不輕。那發黃的臉色,估計也是因爲那毒藥。
顧煙寒幸災樂禍的瞧着他:做人不能太貪心,你看,你已經救回了你皇兄,我還願意給你治肩傷。你卻只需要出一個盈月草,是不是很合算
本皇子覺得合算才合算。他驀然站起身。看着顧煙寒,眼底有着遺憾與驚羨,還有幾分淡淡的失落,本皇子知道你要盈月草不是爲了你這張臉。
顧煙寒一驚,呼延無雙走到她身邊,低聲道:是爲了席慕遠的毒吧
顧煙寒正要敷衍過去,忽然他意識到了什麼,伸手抱住了她!顧煙寒立刻就要掙扎,呼延無雙看向門口一笑:喲,洛北王!
席慕遠一腔怒火猛然竄起,擡手便攻向了呼延無雙。呼延無雙以顧煙寒做人盾,閃過好幾招,不慎讓席慕遠將顧煙奪了過去。
剜了她一眼,席慕遠頭也沒回便命令:殺了他。
忍耐很久的侍衛們齊齊出動,呼延無雙大驚:席慕遠!你可知道殺了我是何罪!我是突厥五皇子!
那又如何席慕遠將顧煙寒護在身後,看向呼延無雙的眼神滿是不屑,本王不在乎。
好你個席慕遠!呼延無雙邊打邊退,帶來的六個手下都已經掛了彩。
王府侍衛下的都是死手,呼延無雙眼看沒有生機,忽然大笑:席慕遠!你爲了自己的前途還真是不惜一切代價!你殺了我,突厥與南朝勢必再起烽火!你就可以再度出征建功立業!你是名利雙收了,跟着你的那些士兵呢?你的光輝可都是他們用白骨壘成的!
他這是想要擾亂侍衛們的心,誰知席慕遠卻異常篤定:本王的前途不需要任何人的鮮血鋪就。倒是你,若沒有了兵權,一個不受寵的落難皇子,誰會在乎?死就死了,左右你們突厥除了你,都是一幫飯桶。
席慕遠!呼延無雙氣極,他知道泥石流之後,席慕遠今日是鐵了心的要殺他。當即也不再有所保留,憑盡全力從侍衛們的嚴守中殺出一條血路。
一時之間,又得意忘形,衝顧煙寒拋了個媚眼:煙兒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本皇子等着你。
席慕遠頓時怒火中燒,足尖輕點便是一躍而起,追上了一句撤出包圍圈的呼延無雙,全力便是一掌揮去。
呼延無雙險險的躲開,掌風落在他身後的太湖石上,愣是將太湖石炸裂。
席慕遠,你不想要解藥了嗎!呼延無雙冷聲威脅。
席慕遠冷笑:本王只想要你的命!他又是一掌揮出,呼延無雙擡手接住,只感覺手臂發麻,連退三步才勉強穩住身子。再擡頭,雙眼已經開始出現血絲的席慕遠又一次追了上來。
你毒發了!呼延無雙冷笑,席慕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越是這般狂暴,這毒可也就發作的越快!你中毒已久,恐怕時日無多了吧哈哈哈
閉嘴!席慕遠盛怒之下完全管不了那麼多,一掌揮出去正中呼延無雙的小腹,他只感覺劇痛之下,猛然吐出一口鮮血。
與此同時,席慕遠身形一頓,嘴角也是溢出黑血來。
時刻關注着他的顧煙寒知道不妙,立刻衝上前去,一把攔住了正要上前的席慕遠:王爺!別打了!
閃開!本王今天勢要取他狗命!席慕遠揮開顧煙寒,顧煙寒腳步不穩往後倒去,呼延無雙順勢往前一步接住了她。
洛北王,你自己推來的人,本皇子就卻之不恭了。他賤兮兮的笑着,又想要去抱住顧煙寒。
席慕遠殘留着的最後一絲理智彷彿被他們這一親密的舉動所點燃,怒斥一聲:找死!身子已經如離弦之箭一般彈出,直攻向呼延無雙的面門。
呼延無雙抱着顧煙寒閃到一邊,席慕遠追上去,雙眼死死盯着顧煙寒。
放開我!顧煙寒低斥,卻只聽得呼延無雙輕笑,可是洛北王親手將你推入我懷中的,本皇子怎麼能放手
你別刺激他了!顧煙寒急中生智,拔下手上的金簪便往呼延無雙的手腕上刺去。
疼痛傳來,呼延無雙下意識的鬆開手。等到他意識到之時,顧煙寒的身子已經從空中下落。
他反身就想要去拉住顧煙寒,然而卻被席慕遠一腳踢開。再次翻了個跟頭穩住身子之時,顧煙寒已經被席慕遠穩穩抱在了懷中。
他知形勢不妙,當機立斷丟下一顆煙霧彈:走!
追!席慕遠厲聲命令。
趁着混亂,六個突厥人跑了2個,3個活捉,還有一個當場死亡。侍衛們在掃雪的指揮下,一半看守着他們,另一半則被煮酒帶出去追人。
顧煙寒擔憂的看向雙眼通紅的席慕遠,道:王爺,我們先回去吧。
手腕上驀然傳來劇烈的疼痛,席慕遠抓着她的手便是往正院走去。
夏至等人迎上來,被他喝退:滾!
將顧煙寒帶入臥室,他反手關上門便是將顧煙寒壓在了門上,不顧一切的親吻着她。
他的動作很粗暴,顧煙寒想要推開他,卻是一點作用都沒有。然而,察覺到她的拒絕,席慕遠心間的暴怒卻是更甚。
疼痛在脣邊傳來,顧煙寒身子一顫,隨即便嚐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
席慕遠居然咬破了她的脣!
她惱怒,可席慕遠比她還要生氣。他不明白,爲什麼他明明在幫她出氣、在幫她教訓呼延無雙那登徒子,顧煙寒卻要阻攔他,幫着呼延無雙逃走!
明明他們纔是夫妻,顧煙寒的心爲什麼總是向着外人!
她與呼延無雙是否有私情的念頭一閃而過,席慕遠不敢深思下去,只想要佔有她、讓她真真切切的知道他纔是她的丈夫,纔是她應該關心的人!
席慕遠的力氣極大,顧煙寒那薄薄的外衣不堪一擊,發出清脆的聲響三兩下便被席慕遠撕裂丟在一邊。他想要更深的去佔有她,顧煙寒遲疑再三,將手中的金簪刺了下去!
她決不允許席慕遠在這樣不清醒的狀態佔有她!
劇烈的疼痛令席慕遠的動作一頓,隨即是更深的狂暴。然而顧煙寒刺得是合谷穴,席慕遠一瞬間渾身酸楚無力。他強撐住上前,顧煙寒已經跑到一邊翻出了自己的金針。不等拿出來,她整個人被席慕遠撲到在牀上。
男人沉重的身子壓着她,席慕遠怔怔盯着她,只看得見顧煙寒眼中深深的厭惡與怒火。
他感覺左邊胸膛裡有一個東西很疼很疼,他不想傷害她,可腦海中一直有一個聲音不斷的重複着告訴他,顧煙寒隨時都會走,隨時都會丟下他。
巨大的無助與被遺棄感充斥着他的全身,讓他瘋狂的想要將顧煙寒完整的擁有。他抱着她,親吻着她,只有她身上傳來的清香才能讓他覺得她是屬於他的。
驀然,他感覺頸邊傳來一陣刺痛,身子頓時無法動彈。顧煙寒趁機推開他,沉着臉將金針再次落在他身上的其餘穴道之上。
眼皮很沉,召喚着他的睡意。席慕遠卻死撐不敢閉眼,生怕再次睜眼之時,顧煙寒便已經不在身邊。
他張了張嘴,想要喊顧煙寒,可卻發出喊不出聲。
顧煙寒攏起被撕裂的衣服繞到另一邊想要繼續落針,剛起身手腕驀然被席慕遠握住。
她下意識的就想要掙扎,卻聽見一個微弱的聲音:別走那雙向來凜冽的鳳眼此刻眼底蓄滿了孤獨,甚至隱隱有着哀求的神色。
別離開我低低的呢喃再一次傳來,席慕遠的神色是她從未見過的落寞與孤寂。
一瞬間,她心軟了:我不走,你先睡一覺。顧煙寒放下金針,輕輕撫過他的眼,席慕遠宛若一個死不瞑目的人,這才閉上了眼,蹙着眉頭昏睡過去,手上卻還緊緊抓着顧煙寒的手腕。
顧煙寒試了幾次都沒有能扯開他的手。只能以一種極爲彆扭的姿勢給他施針,又取出藏在牀頭的匕首給他放了一大灘毒血,處理好傷口,席慕遠還握着她的手。
他到底是有多深的執念?
顧煙寒嘆了口氣。施針極爲消耗精力,她給席慕遠起針後,只感覺身心俱疲。本想就歇一會兒,卻不料一閉眼便睡了過去。
席慕遠醒來之時,便看見身旁的女子衣衫凌亂的躺在一邊。他詫異了一下,又見她身上青紫色的痕跡,毒發之時的記憶慢慢涌入腦海,讓他的臉色一下子慘白。
他鬆開手,顧煙寒的手腕上清晰都可以看見一個印記。她脣邊的血跡已經乾涸,席慕遠的伸手輕撫,似是想要抹平,卻碰觸到了傷口。令睡夢中的顧煙寒下意識蜷縮了一下身子。
他立刻收回了手,輕手輕腳的幫顧煙寒將被子蓋好。然而,卻驚醒了顧煙寒。
宛若一隻受驚的小鹿,顧煙寒的身子猛然從牀上彈起,見到席慕遠的一瞬間,裹着被子退到了最裡面。
席慕遠下意識的想要上前,卻見她的身子不可察覺的蜷縮了一下。那雙動人的眼中閃着戒備與顫抖的光芒,將席慕遠的心狠狠刺痛。
他收回手,退回到了原地。隨即又起身,沒一會兒拿着一個藥瓶折返回來。
本王給你上藥。
不用了。顧煙寒拒絕,低頭摸了摸自己脣角的傷口,疼的皺眉。
席慕遠的動作一頓,遲疑了一下,將藥瓶合上,送到了顧煙寒身邊:那你自己來。
顧煙寒敷衍般應了一聲,也不看席慕遠,垂着眼道:你出去吧,我換件衣服。
席慕遠起身走到門口,離開之時,回頭望了眼顧煙寒,眼神掃過地上那被他撕爛的外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邁步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顧煙寒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換好了衣服,又處理掉了脣邊的血跡。這傷口倒不是很深,但位置尷尬,還有明顯的牙印,她這幾天估計是沒法見人了。
席慕遠見她久久的沒出聲,心下不安。想要推門而入。又想起顧煙寒那戒備的眼神,轉而敲了敲門。
誰顧煙寒的聲音響起,讓他稍稍安心。
我。他道,頓了頓,問,能進來嗎
裡面沉默了一下,同意了:進來吧。
席慕遠快步推門而入,顧煙寒坐在妝臺邊:王爺,有事嗎眼神清冷,沒有任何的感情,連以前那虛僞的笑意都不復存在。
席慕遠垂了眼:明日本王帶你去玉漱齋。
不去。
席慕遠皺眉,遲疑再三,放軟了語調:彆氣了。
因爲知道他是被毒藥所控制,顧煙寒原本還不怎麼氣。畢竟精神類的藥物是最難根治,也最難壓制的。可偏偏的,席慕遠這一句話卻點燃了她的怒火。
王府是王爺的王府,我能氣什麼憑什麼席慕遠在那樣對待她後,還能理直氣壯的說出這種話來?她連生氣的資格都沒有了?
席慕遠不會哄女人,只是聽幾個損友說過,女人好哄,送點東西、說些好話,自然就乖乖的。他不會說好話,只能走一條路:本王送你首飾。一件不夠就兩件,兩件不夠就三件、四件,左右他錢多。
可只想聽兩句軟話的顧煙寒卻是打心底裡覺得可笑:王爺當我是什麼
席慕遠不解,一句你是本王王妃正要說出口,就聽得顧煙寒冷笑道:你還是留着那些銀子去青樓找粉頭吧!她纔不圖他那些首飾呢!
席慕遠皺眉:胡說什麼。明日去玉漱齋,隨你挑可好
我說了我不要!顧煙寒更是生氣,隨手撿起桌邊的小鏡子便是朝着席慕遠丟去。原本只想往他身上砸,卻沒想到手上沒力,鏡子拿到一半就飛了出去,竟是直接往席慕遠腦門上招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