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某重點高中教師辦公室裡。
接了一個電話的趙有方起身走向帶着電腦的同事面前：“小張老師，你筆記本能聯網嗎？”
小張老師直接起身：“能啊。趙老師您要用嗎？請。”
“別，我不太會用。”趙有方擺擺手拒絕，猶豫了一會才道：“要不你幫我個忙吧。我家你嫂子讓我打開一個什麼企鵝視頻？搜索什麼【金牌大風】，還是【金曲大賞】的節目。你要是不忙，幫我找找？”
“您稍等啊。”高貴的企鵝會員小張老師熟練的輸入v.qq.com。
頁面一轉，首當其衝的便是【金曲大賞】的直播廣告。
輕輕一點，一個青年男子正在舞臺上彈着吉他唱着歌。小張老師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趙守時。
年輕人嘛，真沒幾個不看《好聲音》的。順着節目繼而認識了趙守時，還特意搜索過。
然後就知道這位竟然是自己的小老鄉，最關鍵的是還同齡。粉了粉了。雖然不至於‘老公、老公’的叫。
但心中也曾幻想過，說不定某一天她在縣城的街道上溜達，就真的遇到他呢。
這話說的遠，還有些不切實際，但現在的感受是真的高興，就跟發現有人喜歡自己的idol一般。
高興的洋溢不住臉上的笑容，邊把視頻回放，邊開口，“想不到趙老師也追星啊。您不知道吧，這個唱歌的也是咱們縣城的呢。巧了，還跟您一個姓，不會是您親戚吧？”
“那肯定一個姓啊。”聽到有人誇自己兒子，趙有方別提多高興了，一指屏幕，“這是我兒子，趙守時。”
“哈？真的假的。”
小張老師目光灼灼的看着趙有方。後者沒有說話，但臉上的笑比什麼話都好使。
心中激動的張老師蹭的站起來，對着整個辦公室內大喊，“大家快來啊。咱們趙老師的兒子上電視了。北#京衛視主持人啊。”
“嚯。”
“嘩啦。。。”
非知名主持人趙守時是高三二班班主任趙有方的兒子這件事如風一般傳遍了整所高中。
趙有方所在的辦公室從未有過的熱鬧，只要有閒暇的老師都會過來看一眼。
至於，趙守時嘛，也是將這首【爸爸媽媽】不厭其煩的唱了一遍又一遍。
幸虧這是循環播放，要不然趙守時能累死。
小張老師也很累，電腦都是她操作的。再次點開一遍的她問道：“趙老師可真低調，一般人有這麼個兒子，還不得漫天炫耀去啊。”
趙有方謙虛道：“嗨，臭小子一個，幹啥啥不行，臭貧第一名。”
“臭貧那就是幽默感，我就喜歡有幽默感的男生。”揹着手的小張老師踮了踮腳尖，怯怯的說道：“您家裡缺兒媳婦嗎。”
趙有方一愣。他這人性格內向，但那時本分，可不是傻。自然知道這話雖是玩笑，但也不好當衆拒絕，連聲道：“缺缺缺，說起這話來，小張你跟我兒子好像是同齡吧。等他回來，你們可以見一見。就怕你瞧不上我家臭小子。”
被調侃的小張老師也羞紅了臉，“嗨，我跟您開玩笑呢，不過見一面也可以，交個朋友嘛。我們倆還真的同齡，他是隔壁一中的，我是咱們九中的，就沒得見。對了，您在九中教學，兒子怎麼跑一中去了？”
一中、九中是縣城最好的高中。同屬第一梯隊。相反，二中、六中、十中才是第二梯隊的。
趙有方自嘲道：“孩子氣唄。說是不想家裡被我管，到了學校還被我管。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哈哈哈。有點意思哈。”
辦公室內衆人大笑，有相熟的一人拍了拍趙有方的肩膀，“老趙，你現在可是春風雨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啊。兒子出息，兒媳婦也不愁。這一往無前的勁頭，估計年底的職稱評審肯定沒問題。”
趙有方連連擺手：“哪啊。咱們學校人才濟濟，個個高學歷，我一個小老頭，學歷不行還古板。哪有你們有競爭力啊。不敢想，不敢想。”
“您教育經驗在這呢。肯定沒問題。”
教師是一個穩定的行業，入行不易，但失業同樣不易。穩定是最大生產力嘛。
隨着發展，教師的地位有了逐步提升，也能夠得到不少人的尊重。
看似平穩的工作，其實也存在競爭，首當其衝的就是教師職稱問題。
在每個學校，評選教師資格證的標準都不一樣，裡面存在很多的複雜關係。
因爲沒有統一的規定，一些學校重視科研工作而輕視教學工作，一些學校看重考試結果和錄取率。有的在教育崗位上貢獻了三十年的老教師，也因爲種種綜合因素，無法評上高級教師的職稱。
這還是高級職稱，高級之上的特級教師更是難上加難。整個九中五百多教職工，在職的也不過四人罷了。
已有高級教師職稱的趙有方就是這種情況。帶的是高考重點班，教育經驗豐富，但因爲某些原因，是以一直卡在高級教師上。
不出意外，基本就這樣到退休嘍。
屋內正熱聊這呢，一聰明絕頂小老頭推門而入。光看髮量還以爲這是二十出頭的程序猿呢。
要看髮際線，那就更了不得了。擱辮子朝，這起碼是個貝勒。
“呦呵，挺熱鬧啊，誰家添什麼喜事了？”
衆人不用回頭就知道這是劉副校長的聲。回頭一看，還不如不回頭，張校長也在呢。
就是老鼠見了貓一般，辦公室內的氣氛唰的就下來了。
“老劉，看來咱倆來的不是時候啊，老師們這是不是不歡迎我們呢？”
“校長真愛開玩笑，大家這肯定是驚喜了。年輕人不都說驚呆了嗎。這就是。”解釋一句的劉副校長直接詢問：“小張老師，你給說說怎麼回事。”
被點將的小張老師在趙守時的歌聲中，把今天的來龍去脈給解釋了一遍。順帶着給趙守時做了個自我介紹。
呃。幾乎把度娘百科給複述了一遍。
張校長扶了扶眼鏡，“老趙，你育子有方啊。不過，不是咱們學校出去的。這點我可得點名批評你。下次再有好苗子，可千萬不能流失了。”
“得，連校長都點名批評，特級教師估計要泡湯啊。”人羣中響起一聲，不大不小，卻勉強聽得清。
“校長在呢，注意點。”
“你們還知道校長在啊。”張校長虎着臉拍了下桌子，貌似生氣。但頃刻間便臉露輕鬆，“你們啊，讓我怎麼說好呢。我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嘛？
不過，特級教師的名額有多稀少就不說了。那是教育局纔有資格決定的，就算我這個校長都不敢打包票，畢竟咱們學校教職工五百多人，一級教師一百多，高級教師四十多。特級教師才四位。
不管是高級教師還是特級教師，還不都是教書育人。平常心最重要，只有看透方能看破。趙老師沉穩、不爭不搶的性子值得學習。”
說罷的張校長揹着雙手直接離開。
“張校長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很有希望。”
沒了氣場的壓制，辦公室內的氣氛再次活躍，衆人都圍着趙有方的身邊說着些以前很少說過的體己話。
咱也佔一把C位——趙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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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郭，你打開電腦，給我找出企鵝視頻，搜索【金曲大賞】。快，着急。”
“好的，許部長。”
許部長不是許部長，但又是許部長。
這是家普通的服裝廠，員工只有三四百人。趙守時的老媽許秀豔是這家工廠質檢部的部長。
部長啥的，說出去好聽，其實真的不值錢。
一個小縣城，就算坐的是辦公室，也算不上什麼白領一族。就算手下管着七八個質檢員，也就一普通上班的。
用那句話說，就是操着賣bai粉的心，掙着賣白菜的錢。
一般人的脾氣還真的幹不了這個活。跟供應商要面料質量，跟生產線上的每個車間爭產品質量。
跟合作的水洗廠、印花廠、繡花廠要產品品質。一般性子慢的早被拿捏死了。
還得在老闆面前，幫着同事們解釋，確實是時間段任務重。
畢竟出來打工掙錢的，誰也不比誰容易。
小郭是質檢部的文員，平時裡就是整理下文檔，跟其他部門、單位對接各類、面料樣品的。
噼裡啪啦一頓輸出，找到【金曲大賞】直播界面的小郭開口道：“許部長，您看是不是這個？”
許秀豔哪裡會認不出自己的兒子。雙手環抱的她看着普通的十九寸顯示器裡小小的人。
聽着二十塊錢連低音都沒有的劣質音響裡傳來的歌聲。還怪好聽的。
“對。就是他。”
“許部長，您坐。”
正起身的小郭被許秀豔摁住了，“你坐着就行，我站着看看。”
“許姐，這什麼歌啊，怪好聽的。”
“求分享，求分享。”
這裡說是辦公室，更確切的說法是一層樓，質檢部、生產部、業務部、辦公室全在這裡工作。
也沒有什麼隔斷，是以幾乎所有人都聽得見這首【爸爸媽媽】。
“這歌有點感人啊，聽得我都想家了。”
說話間，小郭的辦公桌前就圍滿了人，好一個摩肩接踵。
“啊？唱完了？再來一遍。不過這小青年有點眼熟啊。”
許秀豔上前一步，敲了敲屏幕裡唱歌的某人，笑着開口：“這小子，我兒子。”
“嚯。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
·····一羣復讀機上線。
人羣聚集，吵吵鬧鬧。引起了廠長的注意，推開辦公室門的廠長走了過來。
“什麼喜事啊，這麼高興。”
“廠長，是這麼回事。。。”
衆人七嘴八舌的把事情給解釋了一遍。
別人興高采烈，廠長卻不動聲色，甚至緊蹙的眉頭還有點愁。
他一招手道，“許部長，你跟我來一趟。”
出來上班的都不傻，一看這位就跟要下雨的陰雲一般，也不敢過度調笑，訕訕的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臉上不動聲色，但手裡的手機開始發熱，工作羣裡也是頻繁的刷屏。
“許姐，兒媳在此。”
“許部。。啊不，婆婆，您兒子啥時候回來。”
“一羣戲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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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經理辦公室裡；
把門關上的廠長皺着眉頭看向許秀豔：“小許啊，你上次跟我說辭職搞個小工廠，不是開玩笑？”
“師傅，這也是我深思熟慮後，才決定的。”
廠長姓劉，並不比許秀豔大多少，可卻是帶她入行的老師。是以，這二十年來一直以‘師傅’稱呼。
“辭職？我怎麼沒聽說？”雙手交叉杵在辦公桌上總經理問道：“許部長，您在咱們工廠也有小二十年了吧。資歷比我都早，你們是看着咱們工廠從十幾個人一步步到現在的這般規模的。
可以說你們都是咱們廠的功臣，這眼看咱們廠越來越正規化，怎麼卻要辭職？總不能是因爲我吧。”
總經理年輕，三十出頭的年紀。進入公司也不過五六年。上一任總經理是她媽。。。
哦對，她爸是董事長，突發血栓，雖然人沒多大礙，卻不再管公司的事了。上任總經理是她媽，升任董事長職務。
於是，現任總經理走馬上任。
總經理年輕小，卻是老闆。而且老總經理曾叮囑過，許秀豔雖是老資格，就算即將離職。
也不會無視對方，於是認真的解釋：“王總，您別誤會。這事跟您沒關係，是我個人的原因。
說句實話，其實我早就有辭職的想法，只是一直不敢。我從普通縫紉工到班長、主管再到現在的質檢部部長。做這一行也有二十多年了。
說實話，有點煩。就想着挑戰一下自己，正好幾個朋友要辦個小服裝廠，邀請我過去。
我卻是心動，但人真的不敢動。畢竟我兒子大學畢業，工作。還要面臨着買房、結婚、生子。
你要說在縣裡，在市裡買房，還好說。可那是北#京，首都啊，一套房子幾百萬，什麼家庭敢想在北#京買房啊，可兒子在那工作，不敢想的事情也得想。
我每每想到這個就睡不着覺。這壓力不是一般的大，我一個月五六千的工資比咱們縣平均工資高，就算不夠用，但好在穩定。
本來想着就這樣吧，安穩一些沒啥不好的。不過，上次國慶，我兒子回來，卻幫我去掉了這塊包袱。
我家那臭小子跟朋友合夥創業賺了幾個錢。直說靠自己就能買房，不用我們掏一分錢。
我還不信呢，你說他一個主持人能掙幾個錢啊，養活自己都不易吧，還買房呢。
他倒好，說他爸冬天上班騎電動車冷。二話不說，就給提了輛漢蘭達。我攔都沒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