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完美！
和很多的作品完全不同，門德爾鬆e小調協奏曲的樂章進行之間並沒有停頓。
因爲當時在門德爾鬆的時代，樂章以及樂章之間實際上是會進行鼓掌的，這種鼓掌經常會讓音樂之中的情緒中斷，損壞音樂的完整性。
因此，爲了讓觀衆不再鼓掌，再加上作曲家他們又不好直接對着所有觀衆開口，提醒他們不要鼓掌，門德爾鬆便想到了這種方式，來阻止觀衆鼓掌。
既然你們會在音樂暫停的時候鼓掌，那麼如果自己音樂一直不停呢？那麼你還會不會鼓掌？
門德爾鬆經過研究，便讓樂章與樂章之間完全相連。
而爲了讓樂章的獨立性體現出來，他便選擇讓樂章之間的鏈接儘可能薄弱。
因此，門德爾鬆e小調協奏曲，便以這種方式呈現在衆人面前。
後續隨着時間的推進，在樂章以及樂章之間不得鼓掌，也逐漸成爲了音樂會的規則。
陳秋自然而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
他的手掌緊握，將音樂完全握在掌心，讓樂團內所有人的聲音消散，只留下最後一點點的巴松管，也就是低音管身上。
在和秦弦視線交錯確定之後，他的所有注意力便放在了巴松管之上。
他緊握着指揮棒的手臂，將指揮棒點向最遠處的巴松管，緩緩地向着外面拉扯而出。
音樂廳內變得格外寂靜，只剩下巴松管的聲音，連接着第一以及第二樂章。
一股看不見的橋樑地基，伴隨着陳秋指尖的指引，將第一樂章以及第二樂章進行鏈接。
地基已經出現，陳秋手中的指揮棒再次揮動，飄向遠處的長笛。
長笛的聲音響起。
隨後便是小提琴。
再往後，整個樂團終於再次復甦。
在這溫柔悲婉的音樂之下，陳秋的手臂揮動，如同大海一般，讓音樂如同浪花一般，一波一波地進行向着遠處推進。
陳秋與秦弦沒有交流，在音樂即將到秦弦小提琴走進的位置，陳秋僅僅只是看了秦弦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而秦弦似乎接收到了陳秋的提醒一般，他已經將小提琴夾在肩膀之上，眉毛略顯憂愁地伸展，看向自己面前的小提琴，嘴角緩緩上揚。
嗡……
小提琴的聲音在此時此刻響起，如同對着某人傾訴一般，哀婉之中帶着令人難以言喻的憂傷。
秦弦此時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面前的小提琴之上，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提琴，就如同看着自己的愛人一般，嘴角的笑容逐漸揚起。
如此音樂，很是漂亮。
此時此刻已經到了慢板樂章。
慢板樂章顧名思義，就是速度比較慢，偏向於抒情的樂章。
這樣的樂章，相比較第一第三樂章那種偏向於看技術的樂章，他其實更偏向於演奏者他對於音樂的理解。
如果演奏者對於音樂的理解足夠，那麼第二樂章將會是全場最爲耀眼的光芒。
如果演奏者對於音樂的理解略顯粗糙，那麼第二樂章將會把他的薄弱點最大程度地給丟在在場的所有人面前。
畢竟音樂的尺度已經拉扯到了最大，你就算技巧再怎麼華麗，伱在這些幾乎是拿着放大鏡看音樂內容的地方，你技巧再強也沒有辦法讓音樂的表現更上一層樓。
技巧對於很多人而言只是一個敲門磚，雖然有些曲子可以力打磚飛，但是越往上，就越看演奏者個人對於音樂的理解。
像是那些最頂級的專業比賽，大家的水平實力差距其實並不算特別大，大家的區別就是在於在演奏之中誰犯的錯誤更少，誰對於音樂的詮釋更漂亮一些。
而秦弦，他作爲海音這邊入學的第一名，他不管是技巧，又或者是其他方面的內容，自然而然沒有任何問題。
特別是面對這種純粹看音樂理解，並不需要特別多技巧的地方，秦弦對此更是如魚得水。
這一首作品，自從上次期末考試之前他就已經開始研究了，一直研究到現在。
和之前不停地被追趕着，逼迫着他去練新曲子，沒有時間去摳音樂的細節的日子，根本不是同日而語。
再加上身邊還有陳秋的存在。
因此，秦弦的表情格外的放鬆，他徹底沉浸在自己所構建的音樂世界之中，放棄了對於外界的一切感知。
他徹底沉淪於音樂之中。
而陳秋也同樣感覺到了秦弦對於音樂的詮釋，感受到了他此時此刻的狀態，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不錯。
他所期待的就是這一點。
他爲什麼那麼放縱秦弦，一直對着秦弦說，要他演奏出他自己來。
原因就很簡單啊。
因爲秦弦他可以做到。
他在演奏出他自己的時候，他所表現出來的音樂是最強的。
他徹底沉淪在音樂之中的時候，他對於音樂的表達以及詮釋，是他之前畏畏縮縮時候的數倍。
當他開始享受音樂的時候，他的音樂之中就開始有了光芒。
不僅如此，他的音樂之中還存在着一種依賴。
他的演奏並不會特別的自我，類似於那種絕對的獨奏演員的那種自我。
他的演奏在自我之中，會自動適配着周圍的樂團。
所有的一切結合在一起，這就是陳秋選擇秦弦的原因。
秦弦或許並不是什麼頂級的獨奏演奏家，他也很難在世界比賽上獲得獎項，成爲世界冠軍。
但是，在樂團之中，他絕對是一個足夠稱職的首席。
平常演奏的時候，他可以帶領着樂團努力前進，跟上自己的步伐，調動絃樂組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他獨奏的時候，他也能表現出不俗的影響力，讓他和樂團融合在一起，兩者相互成就。
這個就是最適合樂團首席的天賦。
他就是天生的首席！
陳秋的嘴角上揚，帶動着樂團，讓樂團配合着秦弦進行演奏，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他的指尖，跟隨着秦弦的想法去詮釋。
一波又一波難以阻擋的樂浪自樂團之中涌向秦弦，而秦弦則是如同暗礁那般，落在音樂之下，將浪花衝撞的更爲激盪。
讓音樂之中絢爛的美感，徹底佈滿這片狹小的音樂廳之中。
在這個時候，在舞臺下的那位餘塗，已經徹底沒有辦法隱藏自己嘴角的笑容了，他的手也同樣跟着陳秋一起，如同虛空指揮樂團一般。
他就好像正在做着樂團的訓練一般，根據自己的記憶，指引着樂團的前進。
他的動作，甚至和陳秋有七分相似。
兩者甚至就如同光明與暗影一般，陳秋在上面指揮，他在下面指揮。
只不過，他一邊指揮，一邊看着秦弦，臉上的笑意愈發濃重。
果然！
他沒有看錯。
他在看到秦弦第一眼的時候，他就感覺到秦弦可能是一位小提琴樂團的人才。
這種人或許未來出去當一位老師可以，但是如果讓他成爲一位演奏者，他很難成爲世界頂級的小提琴演奏家。
但是，所有人都應該放對位置，他才能發揮出他的全部能力。
對於餘塗而言，秦弦最爲適合的位置，就應該是樂團裡面的核心成員。
先從小團員開始做起，然後一點一點的往上加，走到第二小提的首席。
未來說不定等秦弦五十歲，他最爲輝煌的年紀，他就能做到華國愛樂樂團的首席了。
這個是餘塗的想法。
他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如果秦弦之後繼續在樂團裡面工作，他絕對可以坐到一個非常高的位置。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可以給樂團的上限，再提高一點。
只要秦弦能夠繼續這樣發展下去。
餘塗一邊笑，一邊在自己面前的評分表背面，用指甲劃來劃去。
他對着自己小聲問道。
“怎麼樣？我覺得應該不應該等這個小提琴畢業之後就直接特招進入華國愛樂？”
“我感覺好像可以試試看，這種人就算是花錢直接買過來青訓，等他繼續成長，都沒有什麼問題。”
“嗯，我說得對，這個小提琴確實可以培養，但是現在有個問題，我們樂團裡面好像暫時還不缺新的小提琴，最近新招進來的幾個實習生，他們的水平也不差。”
“那麼就直接將這個小提琴丟在外面？給其他的樂團拿走？”
“如果讓其他的樂團拿走，我們後面想要把這個人買進我們的樂團裡，或許要花更多的錢，特別是等他後面成長起來後，其他樂團絕對會和他籤長期合同。” “如果這樣說的話，其實沒有問題，不就只是錢的問題嗎，他其實應該花不了多少錢，所以我可以去找一個比較厲害的樂團，讓他們來訓練他，我最後摘果子？”
“那麼就得要找個能夠訓練他，並且能夠讓我們去摘果子的樂團了，不過後面的細節還需要再考慮考慮，我覺得呢？”
“我覺得可以。”
餘塗說着說着，低着的頭逐漸擡了起來。
他看向陳秋，默默點了點頭。
【這個人未來應該前途無量，他對於指揮的理解非常到位，剛剛的指揮幾乎和我想的沒有多少區別，不過他只是一個學生，沒有辦法承擔培訓這個小提琴的能力，可惜了。】
【那麼……】
餘塗將自己的視線向着身邊的趙一望去，看着趙一面無表情盯着陳秋等人看的模樣，他笑了起來。
就如同找到了獵物一般。
【海城交響樂團，華國前三，他們那邊應該可以，他們那邊似乎比較缺好的小提琴。】
餘塗轉頭重新看向陳秋以及他身後的海城音樂學院二團，特別是看着陳秋，露出了一絲惋惜的神色。
他感覺，現在的陳秋就好像是守着金山卻沒有能力開採的礦工一般。
如果陳秋的手下也有一個樂團，他說不定就能依靠着同學情，讓秦弦跟在他的身邊，回頭如果想買秦弦的話，可能價格要漲個幾倍。
但是現在陳秋手下沒有樂團。
真的是太可惜了。
餘塗在自己的心中定下一些計劃後，咧嘴笑了笑，搖頭繼續看向自己面前的樂團。
不得不說，陳秋的指揮確實不錯，這種人絕對是一位指揮人才。
如果自己準備退休的話，再加上陳秋能再成熟一點，或許自己可以接觸一些陳秋，看看他有沒有興趣過來，成爲下一任的華國愛樂的指揮。
但是現在，自己還在當打之年，陳秋也還只是一個學生。
因此，他只能無奈地搖頭，將他對於陳秋的想法丟到一邊，隨後對着陳秋露出惋惜的神色。
真的實在是，太可惜了。
……
趙一似乎感覺到了餘塗的目光，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皺着眉頭看向周圍，卻並沒有發現什麼。
而陳秋此時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面前的樂團之上。
他同樣不知道身後有其他樂團的指揮，將想法打到了秦弦身上。
他現在只是在努力地指揮着樂團，帶動着樂團跟着他的步伐前進，詮釋着他們心中所想要的音樂。
陳秋的手臂雖然還在那邊根據自己的記憶，繼續帶動着樂團前進，但是他的視線已經放在了邊上的秦弦身上。
他那一隻並沒有拿着指揮棒的手擡起，做拈花狀，往後微微一扯，樂團的聲音變得微弱。
第二樂章在秦弦極爲柔美的詮釋下，即將結束。
而第三樂章的開頭，則是在秦弦的身上。
第一樂章與第二樂章的鏈接是巴松管，但是第二與第三樂章的連接，則是小提琴的獨奏。
秦弦的視線並沒有看向陳秋，他在樂團即將消散的那一刻，很輕鬆地讓音樂走了進來。
將所有人的視線完全收攏在他的身上後，他這纔將自己的眼皮微微擡起，與陳秋的視線接觸。
兩人的視線交錯，沒有任何的多餘交流，陳秋便已經將自己的視線轉回，放在樂團之上。
他手中的指揮棒連續跳動，抓住每一個細節去指引着樂團的前進，告訴他們他們應該以一個什麼樣的方式去表達。
音樂之中的細節在陳秋的指尖展現出最爲絢爛的色彩。
樂團，也同樣在陳秋的指引之下，緊緊與秦弦的音色進行貼合。
兩者幾乎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艾鼓在遠處，每一次的定音鼓的力量，都給的恰到好處，推動着樂團的前進，卻又不喧賓奪主。
而低音部分的撥奏，則是更爲漂亮。
低音提琴首席，芮佳等人，目光緊緊地注視着陳秋，沒有任何的偏移。
他們所有人都在看着陳秋，用盡全力去詮釋着陳秋所想要的音樂。
所有的思緒，在此時此刻，全部都融合在了陳秋指揮棒的尖端之上，跟着指揮棒的走動，表達着他們自己的想法。
樂團，完全融合成了一個整體。
而秦弦，他則是與樂團形成音樂的兩極。
樂團表現強力的地方，他則會稍微收攏一點點自己的力量。
而樂團表現薄弱的地方，他則是會徹底釋放出自己的想法。
雖然他沒有徹底和音樂交融在一起，但是在陳秋默不作聲的指引之下，他的音樂卻表現的比完全交融在一起的感覺，還要更爲強力。
如此音樂，如此表現，如此美感。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便以一個勢不可擋的姿態，如同推土機一般，碾碎了在場所有人對於之前其他樂團的演奏。
之前那羣人演奏什麼來着？
他們完全記不得了。
甚至他們連後面是要上場的那個隊伍，還是進入休息，他們都已經忘記了。
他們的腦海中只剩下秦弦以及樂團的聲音。
他們就如同病毒，或者毒瘤一般，牢牢地佔據着所有人大腦的每一片空間。
原本已經準備先行離開的京城大學衆人，在聽到陳秋指揮下的海音二團，不由得沉默，雖然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打贏海音，但是聽到兩者之間差距如此之大的時候，他們還是感覺到了難過。
而某些混在京城大學之中的，華國音樂學院的衆人，他們在聽着海城音樂學院演奏的時候，則是眉頭緊皺。
他們之後是要在九校聯賽上，和海音對抗的。
大家都是前三的音樂學院，雖然華國音樂學院在第二第三之間晃悠，海城在前三晃悠，央中音樂學院在第一第二晃悠。
但是，這並不意味着華國音樂學院那邊的人實力不如海音。
在聽到海音二團的人實力就如此強勁的時候，他們就不由得開始懷疑。
海音一團的實力，將會有多強？
他們能和海音對抗嗎？
不，不僅僅是他們，就算是他們經常交流的央中音樂學院的人，他們，能和海音對抗嗎？
他們不知道，因此他們沉默。
他們完全不知道，在音樂廳的角落裡，同樣有幾個來自於央中音樂學院的人，他們原本是打算過來看熱鬧的，卻沒有想到看到了如此一幕。
他們和華國音樂學院的人一樣，同樣開始自我思考。
他們學校一團的人，真的能打贏海城嗎？
在學生沉默，評委觀衆興奮的情緒之下。
音樂終於來到了最爲高潮的尾聲。
所有人的情緒正在一波接着一波的爆發。
轟！
在最後和絃的轟鳴之下，秦弦用力拉開最後一顆音符，將手中的琴弓甩到一邊。
髮梢的汗水，在頭燈的燈光之下，則是發射出絢爛的光芒。
譁！
掌聲轟然響起。
所有人都在努力地給他們所有人鼓掌。
他看向陳秋，陳秋也同樣看向他，兩人同時一笑。
陳秋對着樂團所有人擡手，讓他們起身後，轉身面對觀衆。
看着舞臺下密密麻麻，正在鼓掌的衆人，他不由得笑了起來。
他對着秦弦伸手，隨後另外一隻手，隨後微微側頭，看向身後的樂團，用力點頭。
在這掌聲之中，樂團內的所有人同時鞠躬。
隨之而來的，便是更爲熱烈的掌聲。
以及數聲難以抑制的。
“Bravo！”
我努力努力，應該還能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