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南莊村
社學外的告示圍牆前圍滿了人,人羣最前面站着幾個官學子,手裡拿着鐵皮圍成的大喇叭,一遍遍的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講着朝廷頒發的詔令。
現下恰是農閒之時,故而哪怕天氣寒冷,張嘴說得多了,睫毛都能結出一層冰渣子,也擋不住附近村民看熱鬧聽巡講的興致。
沒有錯,樸素的老百姓們在習慣了這羣學生巡講隊的存在後,開始把他們的宣講當成免費的評書聽了。
尤其是這羣衣着整齊、面容稚嫩的學子可比那些拍着驚堂木的說書先生好看太多了。
沒辦法,對於美的喜愛和偏好,是人類的自然屬性。
世上鮮少有人不愛美,唯有對美的認知不同。
“乖乖哩,這樣說,咱們這樣的老農也能給太女當老師了?不成!不成呢!咱哪配?!”
有人搖擺着皴裂的大手,腦袋搖得跟飛快,連連咋舌之餘,跟兩旁鄰人尋求認同:“咱們大字不識兩個,自己名字擺在眼前,也是它認識咱、咱不認識它!這樣還能給太女當老師?怕不是臉皮忒厚了!”
他這般說,自然有人贊同:“可不是怎地,咱們長這麼大,也只會個耕地種田,咱自己才勉強果腹,自己都沒活出個樣兒來,咋有臉在教育太女的事兒上支招?這事兒只當個稀奇聽聽,莫要當真哩!”
這有人贊同,自然就有人不滿:“你們沒本事,難不成就代表大家都沒本事?說是不識字,可自先皇在時,就讓社學在農閒時,每旬設一日免費教村民學千字文、百家姓和算數,求學者男女老少皆可。
雖說這般善舉非強制,可村裡人最初求學者便有九成,即使堅持不易,可全學下來的也至少有三五成哩!這些人裡即使只有一兩成人真的學會了、掌握了,可其餘的人也不至於兩眼一抹黑!至少自己的名姓和自家的族譜還是能認的。”
“塗老哥說的可真對!我家在縣學讀書的閨女,前兒還曾與我們兩公母說呢,叫、叫……對,想起來了,叫達者爲師,術業有專攻!連先賢都說……說、說,嗯,就是說老師不必哪哪兒都比學生強,學生也不一定所有的地方都比不上老師!在各自擅長的地方,大家可以互爲師生嘛!”
這老農是個有趣兒的,自家閨女之前說過的原文記不清了,就換成通俗的話說出來,語氣堅定有力,語調輕快朗朗,讓人聽聞便生好感。
“於老弟說的是話不糙理也不糙哩。”和于姓老農隔了一行人的里正打扮的老人連聲附和,“咱們雖說懂得不算多,可咱們精通農事啊!聖人治國,農田耕地是根本哩!咱們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土地,學問大的很呢!連縣學都按季派學子來田裡學習歷練,跟咱們學常識長見識呢!皇太女那是儲君,那是咱大楚未來的當家人,這哪家當家人不瞭解自家最根本的產業呢!”
老丈這樣一比喻,在場原本打算只聽個熱鬧的人,也不由認同的點了點頭。
宣講的學子們見此,當即趁熱打鐵,舉起鐵皮喇叭:“原里正說的極是!諸位老鄉啊,大家平時沒少看社戲聽說書,自是常聞貴人不知民間之疾苦……眼下咱們有機會讓儲君知曉百姓不易,何不爲之呢?唯有知百姓苦,纔會憐百姓之不易,才能讓咱的稅賦清減不是?”
宣講的學子若是說旁的,衆人也許就當過耳旁風了,可他們提及了衆人的利益,那這就不能當沒聽到了。
庶民種田謀生,所求所盼望的,一是風調雨順田地豐收,二是稅賦輕薄能有餘糧。
“若真能這般,可就真好哩!”不少老農低聲喃喃着,迷茫的眼裡隱隱透着強烈的希望。
似這般的情景,很快邊出現在大楚各個州府治下,從諸子百家到文人軍伍,從士農工商到衙役吏員……各行各業、形形色色的人羣,多是摩拳擦掌、絞盡腦汁,恨不能想出利己利羣體的好主意讓朝廷採納。
大多數的人沒有特別大的野望,只要未來的儲君能對他們和他們所在的行業公平看待,那就是極大的好事兒了。
“燕陳時,商賈直系子弟三代不能科舉,今朝雖改善許多,可科考報名表的籍貫上還是標註不同,除非大才者,不然即使走到殿試,評卷官評卷也會有偏向,自承元皇帝至當今,能考上的商賈子弟多是同進士,能擠進二甲的,屈指可數,未必有一掌之數哩!”
南地龐氏商會裡,聞聽此訊的商賈們都興奮了。
“皇上之前開女舉,籍貫便不做特別考量,吾岳丈家的女郎就有兩個成了舉子,聽說族裡有意出錢送去國子監就讀,備考不久之後的會試。只可惜,吾們家族各房女郎極少,有資質的更是幾乎沒有,若是皇太女將來取消對考生籍貫的區別對待,那老夫的孫子還是仕途有望的!”
衆人暢想一番,又開始抓耳撓腮想要找到贏得皇太女尊重的突破口。
“古時便有那管仲范蠡,擅長經濟富國強兵,那漢武時期的桑弘羊所行的經濟措施更是影響至今,後世朝代多有遵行……且不說那絲綢之路了,只說當今朝廷海貿繁榮,與世界諸國經貿往來,哪項能少得了咱們商賈?依在下之見,經濟經營、商貿商業,就當成爲皇太女的學習教材!”
“齊兄所言極是!這世上,上至朝廷下至民間,哪個能少得了一個錢字!那錢怎麼來?怎麼週轉、怎麼流通?!農作物、海產品、水果特產絲織物、銅鐵木石手工品等,大大小小、從吃到用……若無咱們商賈南北流通、內外週轉,大楚各地怎能經濟活躍?普通百姓只靠着以物易物,還想發家致富?!若真這樣能行,當初銀錢就不可能取代物與物的交易!”
越說越上頭的衆商賈,紛紛捋起袖子獻計獻策,希冀這番集思廣益可以收穫巨大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