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將玉佩收進去,我忙搶了過來道:“既然這流蘇破損得厲害,不如臣妾給它換了,您再還回去。”語畢,也不等他開口,便起了身朝外頭道,“初雪。
“奴婢在。”初雪走了進來。
我將玉佩交給她道:“你下去找條好看一些的流蘇,將玉佩上的換下來,好了再拿來。”
她小心地接過,點了頭道:“是,奴婢這就去。”
待她出去,感覺身後之人也起了身道:“這宮婢朕看着面生,怎麼,你原來的那宮婢呢?”
想來,他說的便是晚涼了。淡笑一聲道:“犯了錯,臣妾罰她去外頭了。”
“哦?”他的眉毛微佻,戲謔地開口,“朕覺得你可不像是那種人啊。”
“哪種人?”歪着腦袋問他。
他卻是淺笑不語。
隔了會兒,他又躺下去,拉我過去,一面道:“朕至今尚未翻過你的牌子,你心裡可有什麼想法?”
微微怔住了,好端端的,他如何說起這個來?他還問我有什麼想法。呵,說實話,我並不曾有什麼想法。
聽我不說話,他又道:“母后找過你幾次,是爲何?”
原來,他都是知道的。
轉念又一想,他不會又要以爲我是太后的人吧?擡眸瞧着他,見他正直直地看着我,看來是等着我回答。思忖了下,老實地答話:“太后說,爲夏侯家開枝散葉是我們后妃的責任,太后希望後宮多一些孩子。”
“孩子。”他淺笑一聲,靠近我道,“朕只問你,你喜歡麼?”
有些吃驚,這個問題,我似乎還從來沒有想過。又怎能一下子問我喜歡不喜歡?
尷尬地開口:“皇上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朕只是……”他低咳一聲,卻又不繼續往下說,只轉口道,“再去上林苑,要等到三月初九了。”
話題轉得太快,我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半晌低低地應了聲。
再看他,他卻已經不再說話。
我忽然想起他說過的話,他說,不喜歡太過柔弱的女子。所以,他纔要教我射箭的。方纔說,去上林苑的事情,三月初九,會有一場盛大的狩獵會。
姚妃即便出身將門,如今懷了帝裔也是動不得真格的。千緋便更不必說了,那麼,她們一個個,必然只能留於觀看席上遠遠地看着了。
芳涵說,女人在後宮,要是想永遠立於不敗之地,必須要生下一位皇子。可我現在卻覺得,有孩子,有時候也未必會是好事啊。
報脣,笑起來。
聽見我笑了,他纔開口問:“笑何?朕發現你,很喜歡笑。”
擡眸看他,他也是淺淺地笑着。我湊近他,低聲問:“臣妾不過想起方纔皇上問臣妾的話,臣妾倒是想問問您,您喜歡孩子麼?”
他也被我問得一怔,沉默了片刻,才道:“孩子於朕,有的,是責任。而有的,卻是一種期待。”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未看着我。目光直直地看着頭頂飄逸的慢帳,那種感覺,說不出的空洞。
我細細地咀嚼着他的話。
他作爲帝王,自然是要讓後宮的嬪妃們雨/露/均/沾,這就是責任。縱然他貴爲天朝的皇帝,也依舊需要周旋在衆多妃子中間輾轉,以此,來鞏固夏侯家的勢力。
而他口中的期待……
如果,我理解的沒有錯,那便是與心愛之人的孩子。
夏侯子衿,是麼?
瞧着他,這話我卻沒有問出口。
可是,我在心裡告訴自己,是的,一定是的。
他愛拂希呢,可拂希早已經不在了。那麼,誰的孩子,他還期待呢?
我正想着,聽他忽然又道:“歷來,後宮之中,四處危機。朕自然也是擔心……”他說話的時候,直直地看着我。
我哪裡會不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
只是,我卻忽然又想起拂希,據說她也是懷了帝裔之後疫的。相信夏侯子衿也和我一眼清楚明白,後宮的女人,站在聖寵的鼎端,光芒萬丈的同時,所要承受的危險,也不是一日可語的。
如今天朝後宮之中,千緋和姚妃都懷了帝裔,我深知,很多雙眼睛,看着她們。
“縱然只是一種責任,朕也不希望他們受到傷害。”這一次,他把話都說得明瞭起來。
我纔是,怔住了。
玉婕妤告誡我說,千萬碰不得千緋。而他此刻,卻能夠如此明白地和我說出來,我忽然有一種感覺,比起她們腹中的孩子出事,他似乎,更怕是我動手。
所以,纔要如此急切地說出來。
心頭感動着,我知道他的意思。
笑一聲道:“皇上放心,臣妾絕不會做那樣的事。”我雖然厭惡千緋,可額一開始便說過的,從未想過要去害她的孩子。
他擡手,緩緩拂過我的臉龐,低笑着:“朕知道。”他說這話的時候,異常的滿足。
我還想開口,他卻側了身,闔上雙目道:“朕睡一下。”
反應過來,忙應了聲。他已經放開擁住我的手,又側身向內。伸手過去,幫他蓋好被子,想了想,便起了身。一會兒朝晨和初雪回來,必然是要叫我的,免得,吵醒了他。
他倒是沒有叫住我,我轉身,朝外頭走去。
纔出到外頭,便見李公公追上來道:“娘娘。”
我瞧了他一眼,才又想起孫太醫的事情來,便問:“孫芮的事情辦妥了麼?
他許是想問夏侯子衿的事,卻不想我先問了孫太醫的事情,一怔了下了,才點頭道:“是,辦妥了。”他瞧我一眼,終是道,“皇上還好麼?”
我應了聲道:“在裡頭休息,你去外頭守着,皇上若是有事,你便進去。”
“是。”他點了頭,便回身站於門口。
我向前走了幾步,便見晚涼與一個宮婢迎面走來,見了我,忙側身讓至一邊.行禮道:“娘娘吉祥!”
我停了腳步,側臉瞧了晚涼一眼,她看起來還不錯,微微放下心。終是什麼都沒有說,在她的面前走過。她一直低着頭,未曾擡眸瞧我一眼。芳涵教導的她那樣好啊。
走過了,才聽見身後二人離去的腳步聲。我並不回頭,嘴角微微一笑,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個道理我知道。
隔了一會兒,便見朝晨從外頭回來。見我在院中,有些吃驚,卻依舊快步跑上前來,在我的耳畔小聲道:奴婢去打聽過來,說太妃的情況比昨日好了很多了。”
我只問她:“退燒了麼?
她點頭:“退了。”
如此,我才真正放下心來。
這時,見芳涵過來,她朝朝晨道:“你先下去,我和娘娘有話要說。”
“是。”
朝晨退了下去,才聽芳涵道:“奴婢昨日聽朝晨說娘娘宣了孫太醫去永壽宮,便想到娘娘定的心中已經有了對策。孫太醫被拖出去的時候,奴婢也出去瞧了,確定他真的被趕出皇宮了。而且,皇上也說了,此生都不會錄用他。”
聽她如此說,我愈發地放心,淡笑一聲道:“如今榮妃沒了孫芮,本宮倒是要看看,她腹中的帝裔是否真的有問題。”
如果孫太醫是一開始被千緋買通的話,那麼下一個會去給她請脈的太醫,她應也是不知道是誰。她總沒有那個能耐能將整個太醫院的太醫一一買通吧?
到時候,倘若真的如我和芳涵聽到的傳言那般,那麼我倒是要看看,千緋還能有什麼對策。
芳涵淺聲道:“娘娘此計果然妙。太醫需要每日早膳後去給榮妃請脈的,那麼明日,便可知道結果了。’
是啊,明日,那我可真是要好好地等着。
忽然又想起,如果千緋腹中的帝裔平安無事,我,會失望麼?
驀地,轉身看向寢宮,耳畔響起夏侯子衿的話。
我說過,不會動手去害他的孩子。我只不過是,想看看,我與芳涵聽到的謠傳是不是真的。
不管千緋腹中的帝裔是不是真的有問題,此事,我什麼也沒做。我不過是,說了裕太妃高燒不退的猜測,至於後面的一切,皆不過是孫芮自己會錯了意。
回了身道:“慶榮宮的人知道孫芮被革職的消息了麼?”
芳涵淡淡地道:“該是知道了。”
我又問:“可有動靜?”
她點了頭道:“惜嬪去了慶榮宮,至於其他,倒是還沒有任何動靜。”
微微握緊了雙拳,千綠過慶榮宮去,想必,便是給千緋出主意的吧?這又讓我,愈發地覺得千緋腹中的帝裔真的有異。
站了會兒,便聽初雪在身後喚我道:“娘娘。”
轉了身,見她朝我走來,將手中的玉佩遞給我道:“娘娘您瞧瞧,用這條流蘇可以麼?”
接了過來,細細瞧了一眼,很精緻的流蘇,明豔的顏色,中間一顆剔透的碧玉珠,陳色很足。芳涵上前來,看了一眼,突然開口問:“這條流蘇哪裡來的?
我一怔,不明白芳涵爲何突然這麼問。
初雪似嚇了一跳,忙低了頭,支吾着道:“是奴婢從庫房找的。”
她的話音才落,便見芳涵大步上前,擡手甩了她一掌,厲聲道:“景泰宮的庫房從來都是我管,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流蘇。在娘娘面前,你還敢說假話!”
芳涵的口氣,我已經聽得出來,這條流蘇根本不是我景泰宮的。那麼——
瞧着面前宮婢驚慌失措的臉,心裡隱隱地,已經知道了些許。
初雪猛地跪下道:“姑姑恕罪,奴婢只是……只是……”她低看頭,一時間倒是說不出話來。
我輕笑一聲,又仔細端詳着玉佩下的流蘇,走上前,半蹲下身子,開口道:“初雪,本宮以爲,你的手藝很是不錯啊。本宮之前竟還不知道,原來你做的流蘇這般好看。”
她的身子一顫,頭低得愈發往下了,咬着脣道:“娘娘,奴婢是……是……
“是怕本宮庫房裡的流蘇皇上不喜歡?”我接過她的話,冷冷地開口,“真是難爲你想得周到。給。”將手中的玉佩給她。
她哆嗦看看了我一眼,不敢伸手來接。
我笑道:“皇上此刻便是本宮寢宮休息,本宮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去,親手將這玉佩交給皇上,如何?”
“娘娘!”她驚呼一聲,朝我磕頭道,“娘娘,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一時間鬼迷了心竅,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斜睨瞧着她:“你這是做什麼?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爲本宮怎麼了你。將這條流蘇送給皇上,不是你一直想的麼?如今本宮給你這個機會,你怎的又不去呢?”
一旁的芳涵看了我一眼,卻是沒有說話。
初雪顫抖着身子,重新低下了頭,搖頭道:“娘娘,奴婢……奴婢不去。”
“不想,還是不敢?”
“不……不不,娘娘,奴婢真的知錯了!”她又磕頭道,“求娘娘饒過奴婢這一次。”
直起了身子,我重重哼一聲道:“記得你剛來景泰宮的時候,本宮就和你說過,在本宮身邊做事,千萬不要出差錯!只可惜,你似乎沒有聽進去。還有一點,本宮要告訴你,你可能還不知道,這玉佩可不是皇上的東西!”
她果然是,想用自己的手藝去吸引夏侯子衿的目光。她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猛地,又想起初進宮的那一晚,撞見如夢的夏侯子衿的事情。那時候,他便是不相信如夢是碰巧出現在那裡的,他口口聲聲說她是故意打聽了他的出去,纔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如夢已死,當日她究竟是不是蓄意,我也無從查證。可,目光落在底下的宮婢身上,我沒想到的是,如今這樣的事情,居然發生在我的宮裡。發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呵,她以爲,我是傻子麼?
她終於震驚地擡眸看着我,我嗤笑一聲道:“這可是姚妃的東西,難不成你還想討好姚妃?”
“娘娘!”她驚叫着。
我卻不看她,只大聲道:“祥和!”
祥和很快便跑過來,我指着地上的宮婢道:“將她拖下去,先關靜閉!”
祥和怔了下,芳涵喝斥道:“愣着作何?還不快去!”
“是。”他這才應了聲,伸手將初雪拖下去。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
她叫,我也不會放了她。
我似乎隱隱地,有些理解當日舒貴嬪所爲了。如果連着自己身邊的宮婢都管不住,那還真是失敗。
回神,見芳涵在我面前跪下道:“奴婢請娘娘降罪,是奴婢識人不清,纔會引發這樁事。”
我嘆一聲道:“姑姑請起來吧。”她一開始就囑咐過,對初雪要留神。況且.今日若不是她,我還不知道這流蘇的問題。
有些奇怪地問她:“可是姑姑,若是這真是給皇上的東西,憑這樣一條流蘇.皇上瞧得出不是宮中之物麼?”
她謝了恩,才起身,點頭道:“自然。娘娘,宮中的流蘇,皆墜以兩顆珠子,上下各一。而這一條,卻只一顆。皇上必然是知道的。”
原來如此,初雪只放了一顆珠子上去。不過這珠子倒是好珠子,看來她是下了血本啊。只可惜了,他怎會因爲這個就輕易動心呢?否則,也便不是他了。
只是,縱然如此,對於存了這樣心思的宮婢,我還是不會放過她的。
芳涵突然問:“娘娘,您爲何突然要初雪上流蘇?”
經她一問,我才猛地想起,要初雪去換流蘇,我原本就是要留下那條舊的。方纔在裡頭的時候,不便在夏侯子衿面前言明,不過既是宮裡的東西,我也知初雪的不會隨意丟棄的。
尤其,她還以爲是夏侯子衿的東西,她便更不會丟棄了。
可眼下,那條舊的流蘇,我還未曾拿到手。
纔要說話,便聽李公公突然大叫着:“奴才在!”
回頭,遠遠地便瞧見李公公推門進去。隔得有些遠,我倒是未曾聽見夏侯子衿的聲音,只是那李公公喊得也未免太過大聲了。好像唯恐誰聽不見似的。
忙將玉佩交給芳涵道:“勞煩姑姑再去換一條流蘇,想必皇上醒了,本宮去瞧瞧。”
她點了頭,拿看玉佩轉身便走。
我又不自覺地朝後院看了一眼,東西應該還是初雪手裡,只要待會兒再去拿了。想着,便擡步朝寢宮走去。入內,見李公公正扶他起來,上前開口道:“皇上要起了麼?”
他輕笑一聲道:“朕未睡着。”
睡不着,定是想的事情太多了。
行至他的身邊,笑道:“皇上有何心事?不過臣妾方纔出去的時候,聽聞裕太妃的病情好轉了,燒也退了。”
他的身影微微一怔,倒是沒有再問我有關裕太妃的話。只道:“朕在想你那宮婢裝條流蘇的速度也太慢了,朕原本想等拿來了再起,卻不想一直等到了現在
心頭微動,我忙道:“哦,方纔臣妾見您睡下了,便讓她先去外頭了一趟回來,所以耽擱了。”
聞言,他倒是也沒說什麼。
不一會兒,便聽芳涵在外頭喚我。我出去,她將玉佩交至我手上,低頭一看,果然如她說的,流蘇上置了兩顆珠子的。
回身,將玉佩遞給他道:“此事就有勞皇上了。”
他應着聲,將玉佩收入懷中,便起身道:“朕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語畢,見他已經大步出去。心下不免一笑,虧得初雪還花了那麼大的心思去準備那流蘇。我將玉佩給他的時候,他甚至連瞧都未曾瞧上一眼。
出去的時候,見芳涵等在門外。我朝她道:“帶本宮去見初雪。”
芳涵有些疑惑地看我一眼,卻不問,只點了頭道:“是。”
她在前引路,我邊走邊道:“昨日裕太妃在婪湖邊上與姚妃起爭執的時候,她的手上緊緊地攥了方纔的那玉佩。這玉佩原本是太后送與皇上的東西,後又被皇上轉手送給了姚妃。本宮曾以爲,是太妃潛意識裡對太后也有成見,所以纔會見了這玉佩發狂。卻不想,原來太妃並不知道這玉佩是太后送給皇上的。可今日,皇上卻說,這上頭的流蘇被人換過。本宮以爲,太妃突然發狂,或許和那流蘇有關。”
芳涵的眸子一緊,低聲道:“所以娘娘纔要命人去換下那流蘇?”
我點點頭,頹然笑道:“只是方纔出了一些事情,本宮居然忘記了問初雪要那條換下來的流蘇。”
聞言,芳涵也爲再說話。
二人進了後院,見祥和還守在那問用來關押犯錯宮人的房門外。而裡頭的初雪,還哭着求他道:“和公公,求求你去和娘娘說說,我真的知錯了……”
我微微皺眉,祥和回頭的時候瞧見了我,忙上前道:“娘娘。”
我揮手示意他把門打開,他點了頭,將門推開。突然間有光線進去,初雪本能地伸手擋住了眼睛,片刻,才放開來,瞧見是我,忙跪看上前道:“娘娘,娘娘您總算來了。”她滿是淚痕的臉上,隱隱地,有了笑意。
芳涵扶着我進門,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間屋子。
才發現,裡頭地方不大,整問屋子是沒有窗戶是,只上頭一個很小的開口,關起門,裡面就一下子暗沉下來了。我忽然想起上回,將晚涼關在了這裡三日的事情來。心頭有些難過。
呵,目光又落在底下的宮婢身上,對着她,我卻覺得並不難過。
嘴角牽笑,我總來都是恩怨分明之人。
見我不說話,初雪又道:“娘娘,您饒了奴婢這一次吧。奴婢日後定當還還服侍娘娘,必不敢再有他想。奴婢……奴婢不想離了娘娘身旁。”
她以爲,我會罰她和晚涼一眼去外頭做粗使宮婢麼?呵,她又哪裡知道,那事情,也不是誰都能幹得來的。對於這些在我面前都敢耍花樣的宮婢,我從來不手軟,更不會再留她們在我的身邊。想必她也該知道那兩個因爲多嘴而被我調去浣衣局的宮婢。
不過在那之前,自然要先拿回我要的東西。
伸手道:“換下的那條流蘇呢?”
她怔了下,擡眸瞧了我一眼,朝我磕頭道:“娘娘請擾了奴婢這次!”
“那流蘇呢?”我又問了一次。
她的身子微微一顫,隔了半晌,竟咬牙道:“娘娘若是答應放過奴婢,奴婢再給您。”
一旁的祥和倒吸了一口冷氣,我景泰宮還從未曾有過宮婢敢如此和我說話的
“放肆。”芳涵喝斥了她一聲,厲聲道,“誰準你這般和娘娘說話!”
她依舊低着頭,身子還是不住地顫抖着,顫聲道:“奴婢懇請娘娘開恩!”心下冷笑,看來她還真是什麼救命稻草都亂抓了。朝芳涵看了一眼,示意她退下,我淡聲道:“你想讓本宮怎麼放過你?”她猛地擡眸瞧了我一眼,眼底染過一絲欣喜,忙道:“娘娘讓奴婢去浣衣局吧,奴婢心甘情願!”
皺眉道:“可方纔,你不是說還繼續留在本宮身邊伺候的麼?”
她臉色一變,忙又俯首道:“奴婢……奴婢深知沒有福氣伺候娘娘……”
冷冷地哼了一聲,直直地看看底下之人。她也是個聰明之人,知道這樣的人我不會再用。她也算主動,自己開口要調離我的身邊,還主動說去浣衣局。
她是怕,我會要了她的命。
看來,如夢的事情,也在私下傳遞開了吧?
我想,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要人性命的。
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微微撥弄着手上的鐲子,我笑着問:“初雪,你可曾識字?”
她許是未曾想到我會突然這麼問,怔了下,不明所以地搖頭。我朝芳涵看了一眼,附於她的耳畔輕言幾句,她從容地點頭,而後下去了。
初雪大約感到事情不妙,有些驚恐地看着我。
她到底是做過我的貼身宮婢的,出去了,免得說一些不該說的話。後宮看着我的人,何其多?我不得不小心,初雪啊初雪,你也怪不得我。
芳涵回來的時候,手上端了一碗藥。
“娘娘!”初雪驚叫一聲,本能地往後退去,搖頭道,“娘娘您不能這麼對奴婢!您……您不是要那流蘇麼?您饒過奴婢的性命,奴婢馬上拿出來給您!”
淺笑一聲:“還從來沒有宮婢該和本宮做交易的。那流蘇,橫豎不過在蒂泰宮裡,本宮難道還怕找它不出來?本宮又何必和你做這樣的交易?”
“娘娘!”她終於真正地恐慌起來。
我朝祥和看了一眼,沉聲道:“壓住她。”
“是。”祥和點了頭上前,緊緊地將初雪壓在地上。
芳涵端了藥上前,初雪還要掙扎,奈何力氣沒有祥和大,什麼都掙脫不了。她突然嚇得哭起來,緊緊閉着嘴巴,不肯鬆開。
我冷聲道:“如今知道怕了?你放心,本宮沒有要你的命,只是怕你出去亂講話而已。”語畢,微微側了身。
芳涵已經上前,伸手用力捏開她的嘴,將手上的藥直直地灌了下去。
祥和放開了壓住她的手,她忙將手指伸入嘴中,欲吐出來,自然,已經晚了
帶了芳涵出去,丟下一句:“本宮如你所願,把你調去浣衣局,你可得好好幹了,否則小心自己的命。”
浣衣局,在官人們的眼中,是個很可怕的地方。在那裡做事的,全是身份最低下,很多都是因犯了錯被各宮主子罰去的人。所以,誰都不會憐惜他們,稍一不留神,打罵都是常有的事。命薄一點的,活不過幾日。
而初雪方纔主動要我調她去浣衣局,只是怕我對她起了殺心,想我饒她一命。所以,即便是浣衣局,她都去了。
芳涵跟在我的身邊,小聲道:“娘娘,您既然不用她,如何還能留着她的命?”
我不語,若是方纔我問她,她說識字,或許我還真的不會放過她。
芳涵識趣得沒有再突擊初雪的事,只道:“奴婢一會兒和朝晨二人去她的房間找那條流蘇。”
我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道:“不,你先去她的身上找。”
芳涵一怔,忙點了頭道:“是.奴婢這就去。”
回了寢宮,等了一會兒,便見芳涵進來。
她取了那流蘇給我道:“娘娘.可是這條?”
定睛一瞧,點了頭道:“正是。”接過來,又是細瞧了一眼,忽然皺眉。照方纔芳涵的話,那麼這一條,也不是出自宮中?
只因,它也只有一顆珠子,倒不是碧色的,顏色竟是赤色的,這種顏色的珠子並不多見。流蘇是壞了,可珠子並沒有破損。
朝芳涵看了一眼,問道:“姑姑可識得這條流蘇?”
她搖頭:“方纔來的路上奴婢便仔細瞧過,並不曾見過。”
不是出自宮中,她未見過也屬正常。便讓她收起來。
芳涵卻併爲退下去,只道:“娘娘,如今初雪犯錯,您罰她去浣衣局,正好尋了時間將晚涼調進來。”
聞言,我心中一喜,問道:“真的可以將她調回來了麼?”
她點頭。
我忙道:“朝晨!”
隔了會兒,聽她跑來的聲音。我道:“你去外頭,告訴晚涼,本宮念她這段時間勤懇的份兒,準她回來伺候本宮。”
朝晨的臉上一片欣喜,笑道:“奴婢先替晚涼謝謝娘娘的恩典,奴婢這就去!”語畢,又是飛快地跑出去。
我一直知道,初雪代替了晚涼的位置,朝晨一直耿耿於懷。只不過在我的面前,她不多說一句話而已。如今,我罰初雪去浣衣局,她定也是聽聞了。不過最讓她高興的,自然是晚涼回來的事情。
其實,我也高興。
不免又皺眉道:“姑姑,外有的事解決了麼?”
她的臉色微變,開口道:“細作似乎不是景泰宮裡的,所以奴婢想,先將晚涼調回來再說。”
如果真的不是我宮裡的,倒也叫我放心。
朝晨很快便帶了晚涼來,她朝我跪下,笑道:“奴婢謝娘娘寬恕之恩。”
我亦是笑:“還不快起來,這都在屋子裡呢,都是自己人,你還行這些虛禮作何?”
朝晨終是露出訝然的神色,此刻也不顧禮數了,咬着牙道:“原來要晚涼出去,娘娘您是故意的?”
晚涼起了身,朝她瞪了一眼,開口:“瞧你的樣子,娘娘是不是故意,你會不知?”
她的話,說得朝晨不好意思的笑。她是知道當日晚涼出來故意說是她聽錯了話的事情,只是我突然罰她去外頭之事未曾告訴她,她也沒有問過。她不問,自然也不代表不知。
朝晨行至我身邊,小聲道:“娘娘和姑姑也把我們都騙慘了。虧得瑞公公還一個勁兒地替晚涼求情呢!”
我淺笑着:“好了,此事也不必再說。可別到時候祥瑞覺得,求本宮的口水都浪費了呢。”
語畢,引得三人都抿脣笑起來。
這日,聽聞夏侯子衿去了儲良宮坐了會兒,便又出來。徑直去了御書房處理政要。
我才又想起離三月初九又近了一日的事情來。
他生辰,我一直想找點什麼東西送給他的,可那日在上林苑,他卻說,他要我禮,是將來我在上林苑的獵物。
恰巧逢芳涵進來添燈油,我忍不住便問:“姑姑,今年三月初九去上林苑狩獵的會有哪些人?”話問出口的時候,連着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那日便覺得夏侯子衿說的獵物並不是真正的獵物,可,我如何以爲他說的是人來?
芳涵不明所以,只開口道:“屆時王公貴族,還有大臣及他們的公子都會去。一些出身將門的小姐也是可以參加的。”
怪不得啊,夏侯子衿會教我射箭,原來,也是有女子可以參加的。可,我終究是后妃身份,真的妥當麼?
想着,又想笑,妥不妥當那都看夏侯子衿怎麼說,又何必我去煩惱?
芳涵接着道:“娘娘,今年是皇上二十五生辰,還會有別國的貴賓前來。奴婢聽聞,許還是他們的國君。”
此事,我早就聽說了。
天朝乃泱泱大國,天朝的天子壽辰,引得四方來賀自是再正常不過。更有一些國家,趁此機會,與天朝結交友好之邦,也是天下百姓之福。
天朝江山尚未易主之前,我便聽聞西部那一片國家曾經動盪不安,如今算是稍稍停歇下來了。還有一個叫做南鄔的國家甚至覆國,而它一半的領土既是被南詔國君所佔。那時,嘉盛帝病重,天朝局勢有所動盪,聽聞那時候的南詔皇帝,還將矛頭轉向過天朝。呵,只可惜,最終登上帝住的,卻是夏侯子衿。
這些,我都是聽蘇暮採講起過的。
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姑姑,你說,若真的是別國的國君親來,他們也會參加那次狩獵大會麼?”
她點頭道:“這個自然。”
“每個國君都是能文尚武的麼?”我又想起夏侯子衿說起他小時候的事情,輕輕皺眉,那可真累啊。
芳涵淺聲道:“騎馬射箭定是人人都會的,娘娘可有聽說過一句話,江山是在馬背上打下來的。”
馬背上的江山。
心裡默唸着,繼而不自覺地笑:“姑姑,本宮有點期待三月初九快些到來。
她也笑了,開口問:“爲何?”
此刻手上沒有弓箭,我起了身,比劃了幾下道:“姑姑知道皇上那精湛的箭法麼?他能百步穿楊,本宮也能五十步,呵呵。”提起射箭,明明肩膀還是痠痛着,可是心裡卻激動起來。
芳涵一怔,卻是問:“娘娘何時練的射箭?”
我吐吐舌頭:“就是和皇上去上林苑的時候啊,可惜本宮還太嫩了。”我不過是練過一上午,雖然很努力,可,終究只是一點皮毛。
頂多只是,知道了如何舉弓、開弓、靠弦罷了。那靶子禁止在我面前的,我都是要勉強才能不落靶,更別說真的等到那一日,要我射那林子裡活動着的獵物了。
芳涵卻是突然不說話了,她的臉色似乎有些難看。我皺眉道:“怎麼,姑姑有心事?”
“沒有。”她搖着頭道,“奴婢只是覺得皇上突然教您射箭,該不會是要在那日也去涉獵吧?娘娘,後宮的嬪妃怎麼能上去麼?怕是太后知道了,也會不高興。”
她的話,說得我有些喪氣。果然,后妃和那些出身將門的女子還是有所差距的。雖然夏侯子衿說過那樣的話,可我也知,到時候太后若是有微詞,我也定不能如願的。
搖搖頭,不去想這些壞人情緒的事情。又回身坐了,支頷靠在桌上,輕笑道:“姑姑,你可去過上林苑?那裡可大了,本宮還瞧見了觀獸臺,聽說裡頭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只可惜本宮沒來得及進去瞧瞧。”
她淺笑一聲道:“娘娘,您此刻真像個孩子。”
我怔住了,瞪着她道:“姑姑,你第二次說本宮是個孩子了。”
她已經添完了燈油,將燈罩罩上,回身道:“奴婢弄好了,娘娘請早些休息吧。明日,還有事等着您去做呢。”
經她一提醒,我馬上想起千緋來。
是呀,是該養足了精神等着看明天的好戲的。
房內的燈被吹滅了,只剩下角落裡那一盞小燈,並不亮,卻能隱約瞧得清房裡的東西。
上了牀,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
這一夜,我想的最多的,並不是孫芮和千緋的事情。
我單只是想着即將到來的三月初九。
總是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那一日,好像會發生一些事情。會讓我緊張,卻又像是會讓我開心的事情。嘴角微動,好好地等待吧。
翌日,天色甚好,不過清晨,便覺出了空氣裡的暖意。
我才真正覺得寒冷的冬季快要過去,天氣漸漸回暖了,讓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來。
算算時辰,過度榮宮給千緋請脈的太醫也該去了,我在宮裡安靜地等着,千緋腹中的帝裔是否真的有異,一會兒便見分曉了。
遣了朝晨出去,一有消息立馬回來通知我。
又待了會兒,隱約聽得外頭有人急急跑過的聲音。我似乎還聽人在說……說誰流產了。
猛地起身,真好啊,事情瞞不過去了,她想先下手爲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