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章 處處商機

言慶自然不會在意雄大海的無禮,反倒是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這傢伙,好雄壯的體魄,這要是長大了,恐怕不會比他那叔叔雄威,差多少吧。

從大小子的模樣來看,似乎很驚人。他好像對別人的目光也不是很在意,悶着頭吃完了一海碗飯,然後就到院子裡忙碌起來。大小子主要是拉風箱,以鼓盪爐火。

只見那粗大的箱杆,推起來非常吃力。

大小子卻好像習慣了,推着風箱,神態輕鬆。

“言慶,你到外面轉轉,我和你大錘爺爺有事情要說。”

鄭言慶答應了一聲,就離開了大堂。在院子裡東瞅瞅,西看看,對一切都頗感興趣。

雄家鍛打鐵器的技術很高明,在洛陽城裡也很有名氣。

如果是打造兵器的話,雄記出品無疑是上上品。只是打造農具,似乎有些牛刀割雞,大材小用了。由於鍛打技術的原因,在雄家打造農具的費用,比普通農具要高出三成到四成。這還是雄大錘妥協後的技術,如果按照以前鍛打兵器的要求,那成本至少要翻一翻。

打造農具,又不是打仗殺人,要不了那麼高的要求。

於是乎,雄記鐵器的質量是出了名的好,價錢是出了名的高,生意是出了名的慘淡。

偏偏雄大錘不願意降低要求。

用他的話說:祖上傳下來的手藝,到我已經是第七代了。這雄記的名聲,是我祖父創下,不能毀在我的手裡。寧可生意慘淡,也不能降低要求,這是雄記的根本。

這種偏執,也造成了雄記的生意越來越差。

全家上下幾十口人,幾乎就是靠着鐵鋪爲生……如今,也只能說是勉強餬口罷了。

“黑子!”

雄大海聽到有人叫他,擡起頭,見是鄭言慶,於是憨聲應道:“幹嘛?”

“這是耕犁?”

“是啊。”

雄大海一邊鼓動風箱,一邊解釋道:“俺家的耒耜耕犁,是整個洛陽城最好的。你看着犁頭,多鋒利……用俺家的耕犁,耕地又快又好。別家的根本沒法子比。”

鄭言慶哦了一聲,在一旁蹲下。

雄大海身邊,有一具剛組裝成了耕犁。但言慶卻覺得,這耕犁的式樣,和他以前見過的耕犁,似乎不太一樣。看上去有些笨重,直長轅,若在耕種時,很不方便。

但不可否認,雄記出品的耕犁,質量確實不差。

言慶看着那耕犁,仔細琢磨起來。

這也難怪,他前世看過的耕犁,大都是以曲轅犁爲主。而曲轅犁有名江東犁,是在唐後期纔出現。這曲轅犁和長直轅犁相比,自然是更靈活,更科學。自曲轅犁出現以後,雖歷經宋元明,這基礎構造就沒有太大的變動,是唐後期的一大發明。

鄭言慶突發奇想,我若是讓這曲轅犁提前出現,會不會挽救天津橋街市?

恩,這倒是一個思路。

不過不能讓鄭家插手進來,否則的話,就算挽救了天津橋街市,這好處也落不到自己頭上。這件事,要回頭和鄭世安商量一下。這好處就算落不到自己身上,至少也要讓鄭世安得利。反正他祖孫二人,如今已是一體,好處給誰,都一樣。

想到這裡,言慶一邊和雄大海閒聊,一邊觀察着長直轅犁的構造。

曲轅犁有十一個部件組成,鄭言慶前世時,曾看到過圖樣。但一下子回想起來,似乎也有些困難。想那曲轅犁是從長直轅犁發展過來,多觀察,倒是有助回憶。

“言慶,我們該回去了。”

鄭世安和雄大錘說完了話,安撫住了雄大錘之後,準備回田莊。

見鄭言慶正蹲在一副耕犁旁邊,和雄大海說話。鄭世安心裡奇怪,於是招呼言慶。

“娃兒,和黑子說什麼呢?”

雄大錘和鄭世安是袍澤,對言慶自然也很親熱。

“雄爺爺,我在和黑子說這副耕犁呢。”

“哈,娃兒眼光不錯,這副耕犁,可是我親手打造出來的,你若是喜歡,送給你就是。”

鄭世安一蹙眉,連忙說:“這怎麼可以?”

他的本來的意思是:我家言慶又不耕地,你送他一副耕犁算什麼事情?

哪知雄大錘環眼一瞪,“大鼻子,我是送給娃兒,又不是給你,你管這個做什麼?娃兒,就這麼說定了,你既然喜歡這東西,等晚上我讓黑子給你送到田莊去。”

“那多謝雄爺爺。”

“嘿嘿嘿,這娃兒乖巧,懂事得緊呢。大鼻子,你可真是有福氣,得了這麼一個乖孫。和娃兒一比,我家這些個黑小子,可真就上不得檯面。娃兒,將來你若是發達了,和你爺爺一樣成爲大總管了,到時候可一定要幫我照顧一下黑小子們。”

雄大錘看上去五大三粗,可人並不傻。

這個耕犁也不是白送,是有條件的……言慶呵呵一笑,點點頭,算是應承下來。

雄大錘更樂了,拍着鄭世安的肩膀,“大鼻子,娃兒可比你爽快多了。”

鄭世安連連呲牙,和雄大錘又客套了兩句,就帶着言慶離開了雄記鐵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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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我有一個想法,說不定能讓雄爺爺他們,改善現在的狀況。”

在回去的路上,鄭言慶突然開口。

鄭世安眼睛一亮,連忙道:“什麼想法?趕快和我說說。”

對昔日的這些個老兄弟,鄭世安還是很有感情的。他當然想幫着天津橋的老少爺們兒們改善生活,只是苦於自己能力有限。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孫兒,古靈精怪,鬼主意有很多。如果真的有什麼好辦法能讓老兄弟們過的好,他自然會很高興。

“可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這件事,你不能告訴大老爺,也不能讓大公子他們知道。”

鄭世安一怔脫口而出道:“爲什麼?”

“不爲什麼,我不想讓他們知道。”

鄭世安心裡清楚,言慶這是對鄭家生出不滿了……這種不滿,恐怕是在崔道林來了之後,就已經生出。而今日看見天津橋街市的狀況,更使得這不滿情緒,加深!

可他是鄭家的人,祖祖輩輩爲鄭家人做事。

瞞着鄭家?

鄭世安如何不明白言慶的心意:他這是讓我出面,收攏天津橋的人心呢。如果言慶真的想出了辦法,讓老鄭家出面,這好名聲就落到了鄭家的頭上。我祖孫出工出力,也落不到一點好處。如果是我私下裡操作,那這個好處,不就到了我身上?

可這樣,似乎對不起大老爺啊……

鄭世安對鄭仁基也不滿,但這並不會影響到,他對鄭大士的忠心。

“言慶,這件事……”

“爺爺,你聽我說,你把這好名聲給了大公子,大公子也不見得對你會有好感。

再說了,停天津橋月俸,是夫人的意思,只怕是存了教訓老軍們的念頭。你和他們提出了方法,豈不是違背了夫人的意願?大公子又不管家裡,洛陽做主的人是夫人。你告訴大公子,夫人肯定會不高興。以後對我祖孫,更不會有好臉色。”

鄭世安深吸一口氣,陷入沉思。

言慶,說的也有道理啊!

只是他這一輩子對鄭家忠心耿耿,突然間讓他把鄭家拋開,將好處攬到自己的身上,鄭世安總覺得有一點轉不過彎兒來。他想了想,輕聲道:“言慶,你先告訴爺爺,真有辦法讓老兄弟們改善生活?”

“真有!”

“什麼辦法?”

言慶停下腳步,見四周無人。

他走到身後的青驢旁,從驢背上的包裹中,掏出了一把剪刀,“爺爺,辦法就在這龍刀上。”

古代人,把剪刀稱之爲‘龍刀’,歷史很久遠。

但是,隋唐時期的剪刀,和後世的剪刀形狀不一樣。沒有軸眼兒,也沒有支軸,就是把一根鐵條的兩端,錘鍊成刀狀,並磨出鋒利的刃口。然後把鐵條彎曲,是兩端刀口相對。這樣一來,剪刀不用的時候,就自然張開;使用時,在刀刃上一按,就可以剪斷物品。總體而言,就是和後世使用的鑷子,屬於同一原理。

後世,也有把剪刀做成這種樣子,但用途很小,數量也不大。

鄭言慶早在滎陽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徐媽爲他裁剪衣服,用這種模樣的剪刀,總是顯得不太方便。只是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今天到雄記鐵鋪,他知道,這機會來了。但先決條件就是,鄭世安答應他的要求。

“這玩意兒……也就是四五十錢,能改善狀況?”

“嘻嘻,只要爺爺你能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有辦法,讓大家改善生活。爺爺,你別小看這東西,誰家不縫縫補補?這洛陽城裡有多少戶人家,一家一把龍刀,就是多少把?

再說了,龍刀的用途,又不只是裁剪,用途可多了去呢。

只要咱把這個生意拿下來,我敢說,用不了多久,這天底下六成人家中,都要有這麼一件物品。”

“嘶……”

鄭世安一個勁兒的抽涼氣。

這孩子的口氣,也太大了吧。

天底下又不是天津橋一家鐵鋪,你居然說,要六成人買天津橋的剪刀?真是瘋狂。

“好吧,你要是真能想出辦法來,我就答應你。”

鄭言慶立刻說:“那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爺爺,你說的話可不能反悔。這龍刀是第一步,我還有更好的主意。如果您反悔了,那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好,好,好!”

鄭世安笑着點頭。

不過在心裡,他還是不相信,鄭言慶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回到田莊,言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找來一張紙,畫出了後世剪刀的樣子。其實剪刀的構造並不複雜,只是看能不能想出來。最關鍵的,就是那個軸眼兒和支軸,言慶很快就畫出了圖樣。

畫出剪刀的圖樣,言慶又思考了片刻,提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商標。

隋唐時期,還沒有品牌這個說法,但人們已有了簡單的品牌觀念。就比如洛陽城裡的饆饠蒸餅店,一提到蒸餅,大家第一個想起的,就是饆饠。這也算是品牌的雛形吧。

剪刀並不難造,只要天津橋的剪刀打出去之後,很快就能有仿造的剪刀。

關鍵是要打響一個牌子,就好像後世的王麻子、張小泉。人們說起剪刀,就會想起這兩個牌子。張小泉是什麼時代的人,言慶不清楚。不過他已經有了主意,就叫做雄記剪刀。

雄記的當家人是雄大錘,畫個大錘子,再在錘頭上寫一個‘雄’字,就足矣讓人們分辨出來。言慶越想,心裡面就越是敞亮。看着圖紙,他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傍晚時分,雄大海真的把耕犁送過來了。

鄭世安也不知道言慶爲什麼會對這玩意兒感興趣,就讓雄大海把耕犁放在院子裡。

“爺爺,你去天津橋,讓大錘爺爺照着圖紙上的樣子,打一百把出來。

記住,一定要在上面印上這個標記……爺爺,你可是答應過我的,不會告訴大老爺。這只是改善的第一步,如果爺爺你反悔,以後就別想再讓我爲天津橋出半點力。”

看着圖紙上怪模怪樣的剪刀,鄭世安心生疑慮。

莫非,言慶畫出來的這個東西,真能有用處?

恩,倒不妨試一試,如果不行的話,我就把這錢墊上。一百把,想必也不值什麼。

就這樣,懷着心裡的疑慮,鄭世安去找雄大錘商量了。

鄭言慶放下心事,回書房裡看書。

至於曲轅犁,並不急於一時。且看看人們的接受能力,雄記剪刀,只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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