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當然去啦!幹嘛不去啊?鄉長比村長官兒大,你不是要跟劉惠普鬥嗎?那不正好有機會?要鎮住劉惠普,不就得找比他權力還大的角色!”
秦嵐脆聲說,態度很是堅決。
“可萬一……”林學濤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秦嵐已經胸有成竹地打斷了他。
“萬一什麼啊!一個帶着幾名小混混的村長你不怕,鄉就怕了不成?聽我的,你只管去,出了什麼事,我負責!”
秦嵐也把胸拍得咚咚響。
“真的……去?”林學濤見秦嵐這麼有把握,又想起突然而來的周秘書的事,心裡也開始漸漸堅定下來。
秦嵐白了他一眼,“又不相信我了?我什麼時候讓你吃虧了?”
林學濤想想,還真沒有。就下定決心,衝秦嵐點點頭,連聲道謝。
第二天一大早,林學濤換了套乾淨衣裳,騎上那輛載重單車,一路精神抖擻地往鄉里大院的方向踩去了。
上次進鄉鎮大院,那還是去年跟強子來接秦嵐的時候的事兒了。
這回,林學濤的單車剛剛剎住,人落地還沒站穩,臺階上,幹事張德彪就笑眯眯地從屋裡跑了出來,嘴裡客氣地說着:“濤子來啦!快進屋,吹電扇,熱壞了吧!”
一邊說着,手裡遞上過濾嘴香菸。
林學濤有些受寵若驚,滿臉驚訝,心想今天這是颳了哪股邪門風,自己進這院子待遇咋像個大領導了。
一邊推開張德彪手裡的好煙,嘴裡說:“張幹事,你也知道,我不抽菸的哩!”
“沒事兒,抽着玩兒嘛,來,拿着!”
張德彪硬往林學濤手裡塞,林學濤只好勉強接下了。張幹事領林學濤在會客室坐了會兒,親自給他把電風扇搬來,對準了他。
沒一會兒,門推開,一個高高胖胖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林學濤一看,是鄉長李茂昌,剛剛站起身,鄉長連忙衝他擺手,“快坐快坐,沒事。”
鄉長和顏悅色地在林學濤旁邊坐下,噓寒問暖地說了好些關懷的話,又問他的廠子辦得咋樣,有沒有什麼困難,那些地方鄉里可以幫得上忙的等等之類。林學濤小聲地附和着。不一會兒,外頭有人來喊鄉長,說是準備好了。
李茂昌就打開門,衝林學濤招招手,“走!濤子。”
“這是去哪兒?”
“當然是吃飯啊!特意爲你準備的哩!”
鄉長客客氣氣把一頭霧水的林學濤領到鄉鎮大院旁邊一間優雅考究的飯館子裡頭,一進去,裡面裝修得很是優雅整潔,又安靜,一看就是招待身份重要人物館子。
一桌子美味餚,還有開了蓋子的白酒,在吊扇吹動下,散發着隱隱的醇香。
林學濤有些不明就理,還是鄉長李茂昌親自己給他挪好椅子,又給他滿滿倒上一杯。
“濤子,昨天省裡下來的周秘書跟我打過招呼啦!他說你的廠子辦得很好啊,有聲有色,廠裡的產品,也打響了名氣,附近的幾個縣市,乃至省城,都知道了咱辛莊有野果罐頭這個特產!了不得,了不得啊!哈哈!”
鄉長呷了一口白酒,笑容滿面地誇獎林學濤。
“上頭對開
展鄉鎮企業這個事兒很是重視,這也是今年的重頭文件。你這麼個典型一出,恰好是個宣傳榜樣!”
鄉長又說。
林學濤在一旁謙虛地應酬着。漸漸地,來之前心裡的擔心,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他倒是並沒有當着鄉長的面說村長劉惠普的壞話。他知道,在鄉下村莊裡,要長久地混下去,很多事情,還是多留一份餘地,就多一份穩妥安全。
鄉長請林學濤吃了一桌酒席,回到大院,讓張幹事拿來一樣東西,遞到林學濤面前。
林學濤一展開,發現是面錦旗,上面燙金的幾個大黃字:勞動致富模範。
林學濤一看這東西心裡樂了,有了它在手,他的罐頭廠的危機算是徹底解決了,這玩意可就像把金令牌,往廠子裡一掛,誰還敢來拆廠房拖機器!
收好錦旗,林學濤告別鄉長,重新跨上載重單車,騎出了鄉鎮大院。臨走的時候,鄉長跟他拍胸保證,只管放開手腳去幹,政策上的事兒,完全不必擔心,有什麼困難,還可以直接來找鄉里,他鄉長一定盡力幫助。
夏夜涼風習習,山野裡到處蛙鳴蟲叫,林學濤藉着月光行駛在回村的土路上,心情說不出的輕鬆愜意……
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沮喪與絕望,終於撥雲見日,一掃而光了。一路來的疲憊也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腳下就踩得格外輕快起來,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所有的人。
第二天,林學濤起了個大早,親自到廠房裡把裡裡外外打掃了個乾乾淨淨,又把機器也擦拭得鋥亮鋥亮的,然後託了好幾個個人,讓他們分頭去通知妮子、強子,還有原來廠子裡的女工們,今天把家裡的事兒安排一下,明天開始重新復工。
中午的時候,收到消息的妮子和強子兩人趕了過來。兩人都是帶着滿臉的不相信的神色。見了林學濤,都是半信半疑地問:“是真的麼?明天廠子就要重新開工啦?劉惠普那邊咋個交待?”
林學濤把鄉長親自發給自己那面錦旗往兩人眼前一亮,頓時驚呆得兩人張大了嘴巴,做夢也沒有想到,短短兩天的功夫,林學濤就由一個無證黑廠廠長,搖身一變成了致富模範!
“鄉長親口應承的,廠裡的那些證件,咱就不用操心了,由鄉里出面,直接給辦,到時候鄉長派人送上門來!至於土地麼,鄉里更是專門做了批文,不光現在的廠房佔地沒問題,今後啊,咱們規模加大了,還能擴建,地方都不成問題哩!”
妮子和強子聽了,高興得幾乎跳起來。
“太好了!學濤哥,咱們廠裡的機器又能重新開動了!又能做罐頭了!”
妮子興奮地說。
“嘿!老子就說嘛,好不容易來的財路哪兒能就這麼斷了!看來啊,我那新房子,又有着落啦!哈哈!”強子也憨厚地感嘆起來,摩拳擦掌的。
林學濤白了他一眼,開玩笑說:“強子,你新媳婦都沒個着落哩,蓋那大的新房子有啥用!”
“哎,誰說沒個着落了……哦,你以爲就你倆有着落了是不?”
強子不服氣地望了望兩人,把個妮子逗得又好笑又害羞,漲紅着臉低下頭去。
不久
後,山杏和大腳也來了,林學濤一一跟她們把事情的經過說了,連同林學濤娘在內,各人都是高興得不得了,就連坐門檻上一聲不吭抽着銅煙鍋的林國慶,那張鐵青的老臉上,這會兒也終於舒緩了些。
一屋子人圍坐在一起,聊得越來越起勁,紛紛憧憬着廠子的未來。
“現在,有了鄉里支持,咱們這廠子看樣子是倒不了了!這事兒,還真得多虧那個從省城來的周秘書哩!”
大腳粗門大嗓地說。
“周秘書的作用固然大,可我倒覺得,咱廠子能最終撐下來,都是靠着濤子的堅強的哩!要是稍微軟點兒,只怕咱這廠子這會兒已經拆了,連機器也已經運到他劉惠普屋裡去了,哪裡還能等到周秘書那樣的貴人!”
山杏在一旁幽幽地說。
“嗯,山杏嫂說得對哩!還是我學濤哥本事!”
妮子使勁地點點頭,附和着說。
大腳討了個沒趣,拿眼睛白了妮子一眼,嘴裡小聲嘀咕了一句:“還沒過門哩!就知道幫婆家了!”
弄得林學濤娘趕忙笑着打圓場,“好啦好啦,這都是大傢伙齊心協力的功勞哩!大家的功勞!”
一屋子裡都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可林學濤這會兒卻沉默了,山杏的話,並沒有令他內心中涌現起多少自豪感,而相反,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那就是秦嵐。
現在,他已經徹底明白,整個事件中,真正應該感謝的,不是自己也不是周秘書,而是一直在學校教書的秦嵐。她沒有騙自己,也沒有誇海口,當初她去省城的那幾天,確確實實地找到了有能力的人,辦成了事。周秘書的出現也好,鄉長的盛情款待也好,這一切,都離不開秦嵐的功勞。
對於他來說,秦嵐纔是真正的貴人!
可是一屋子的人們歡慶勝利的時候,卻獨獨缺了秦嵐這個最大的功臣與主角,不禁令林學濤的心中,生起一股隱隱的極其複雜的情緒。他說不上這到底是感激,還是思念。
第二天,林學濤家大禾場旁邊的廠房裡,在寂靜了許多天之後,重新傳出了隆隆的機器聲,四周鄰居們被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再次吸引了,這陣陣機器的轟鳴,也宣告着,林學濤與村長劉惠普的較量,最終取得了勝利!
女工們又忙進忙出起來,強子手早就癢癢得不行了,一大早就爬上拖拉機開了出去收貨。林學濤坐在房裡,細心地統計着帳目。
停產這段日子以來,損失自然是免不了的,除去銷售方面,爛掉的貨源也是一大筆,不過,幸運的是,自從林學濤被鄉下請去吃飯,又發了錦旗,並且辛莊罐頭廠重新開工的消息傳出去後,周圍幾個村的村民們都大略知道了一些消息,現在,市場經濟的風向颳得正及時,誰都知道林學濤的廠子是重點扶持的對象,一下子,罐頭廠的形象地位,在辛莊得到了飛躍式的提升。
在村民們眼裡,林學濤的罐頭廠,再也不是那個走資本主義邪路的另類勾當了,而成了正面典型,正因爲如此,那些種植戶們,紛紛願意主動承擔貨源的損失,爛掉的那些桃子們,好多戶主們乾脆就以新換舊,不收林學濤的錢了。這倒令廠子裡的負擔減輕了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