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有名氣?”
劉惠普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麼時候辛莊這麼出名了,連省城裡的人都知道了,自己咋就一點也沒察覺到呢?
可嘴上仍然打着哈哈,“都是政策好哩!咱們不過是藉着改革開放的春風,呵呵……”
周秘書點點頭,略一思索,說:“哎,對了!劉村長,你們辛莊罐頭廠的產品在這麼短時間內能夠打響知名度,遠近聞名,到底有什麼訣竅沒?這可是個寶貴的鄉鎮企業經驗啊!要是能推廣到其他村莊,那可是大好事一件!”
“罐頭……廠……”
劉惠普的額頭和後背已經是汗流浹背,也不知是熱得還是嚇得,拿手不斷地揩着,回頭衝劉善慶一望,對方也是苦着一張臉。
“原來……周秘書說的是罐頭廠啊……”
“對啊!你們辛莊做的純野生山果的水果罐頭,聞名附近的好幾個縣市,甚至省城裡的人,現在送禮都以這個罐頭爲貴重東西哩!有錢還缺貨。怎麼?劉村長還不知道?”
“不……當然……當然知道!只是沒想到這麼出名哩……”
周秘書頓了頓,又說:“省城裡經濟工作辦公室正愁找不到這樣的鄉鎮企業成功的典型,現在在辛莊發現了,所以不管這路多遠,我受領導委託,一定要來親自看看!哦對了,我聽說,這個罐頭頭的廠長是個中專畢業後回家教書的年輕人獨自一人辦起來的,當初還遭了不少阻力是吧?是叫……哦,對了,林學濤,是這個名字吧?”
劉惠普在一旁汗顏地點點頭。心裡嘀咕着:這林學濤的事兒,省城裡的人咋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麼個人物,那我一定得見見了!劉村長,現在時候還早,就趁現在,你馬上帶我去他廠子裡看看!”
周秘書說完就起身,要朝堂屋外頭邁出去。
劉惠普一聽臉都嚇白了,趕緊伸手給攔下。
“這個……周秘書,今天去林學濤家,有點兒……不方便呢!”
“不方便?怎麼不方便了?”周秘書驚奇地問了句。弄得劉惠普低着頭,支支吾吾着,半晌說不出話來。
“哦,是不是罐頭廠的生產很忙,林廠長他們沒空接待我們?沒事!我們就是去看看,絕不耽誤他們的工作,劉村長,你跟們說,只管忙手裡的,不用管咱們!”
說着,周秘書一條腿雙往外邁,可劉惠普身子很快又堵在了他前頭。
“周秘書!這……今天你剛剛從鄉里下來,都還沒休息呢,又要去罐頭廠?要不……先吃飯,吃完飯再去……”
劉惠普嘴裡一邊結結巴巴地勸說着,一邊使勁給旁邊的劉善慶使着眼色,劉善慶好半天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邁開兩條腿就朝旁邊的屋裡跑,邊跑嘴裡扯開喉嚨吆喝着,“老少娘們都忙活起來,做飯了,鄉里來大領導了哩!雞啊鴨的都給收拾了……還有,還有前天趙家送來的野兔,抓個兒最大最肥的……”
劉善慶這吆喝當然是故意喊給周秘書聽的,這是明擺着告訴對方,飯已經開始準備了,客人總不好再離開。
周秘書卻是不依不饒,擺擺手,說:“鄉下沒路燈,山路又不好走,要去得趁太陽還沒下山,再說了,工作要緊,吃飯事小。”說着又要往堂屋外頭邁。
一旁張德彪看這架勢,也走過來勸解,“周秘書,你看……村長說的也有理哩!視察的事兒嘛,不急,什麼時候看都行,這飯總得吃啊!東西已經準備開了,就咱也不好讓劉村長白忙活不是。”
劉惠普也趕緊在一旁勸着,扯了好些理由,又說周秘書這一下去,鄉里幹事和村長都
得陪着,村民們肯定會來圍觀,到時候罐頭廠想正常生產都不成了哩!最後總算讓周秘書捱不過面子,坐回到了椅子上。
周秘書瞅了瞅一臉如釋重負的劉惠普,想了想,說:“既然是這樣,那咱們明天一大早就去罐頭廠,我跟林學濤的年紀也差不多,正好交個朋友,好好聊聊!你看怎麼樣?”
“呃……好!好!一定!”
劉惠普連忙點頭。心裡對於周秘書要親自去林學濤廠裡雖然很是擔心,可眼前這也是最好的出路了,總比這會兒直接去林學濤家,看着被封的廠房,熄了好幾天火的機器要強多了!一晚上的時間,足夠給他安排了。
周秘書在村裡吃了晚飯,安頓下來,劉惠普和張德彪陪着,彙報了不少村裡鄉里工作上事,傍晚的時候,劉惠普暗地裡把劉善慶找來,吩咐他去給派出所的馬副所長打招呼。
天黑時分,林學濤一家人正坐在屋門口臺階上納涼,遠遠就見幾個民警和劉善慶奔了來。
林學濤以爲又是來拖機器的,抄起隨時豎在門口手邊的鐵鍬就迎了上去。卻見幾個民警,打着手電筒,就給廠房大門上的封條給撕了下來,又仔仔細細地把門上粘着的紙條也清理乾淨了,一點兒也看不出被封過的痕跡。
林學濤跟爹孃心裡正納悶,剛走上前去,劉善慶就湊過來,嘴裡說:“明兒有大領導要來視察,一早上就出發,你們好生準備飯菜,還有,到時候領導來了,話可別亂說,悠着點兒,這個不用我多說了吧,領導來一回兩回,辛莊的莊戶人家,那可得住一輩子,得罪了誰大家也沒好果子吃!”
劉善慶扔下這句話,也沒說出個道道,轉身就跟着那幾個民警跑了。扔下林學濤一家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不過,林學濤跟父母都知道,劉惠普這會兒派人急急忙忙來撕封條,絕對不是隨便的小事,劉善慶的話,讓他們不得不重視起來。
第二天上午,按照劉善慶說的,估摸着鄉里來的人出發了,林學濤娘就開始準備起了飯菜,林國慶吧嗒吧嗒地抽着銅煙鍋,悶不吭聲,林學濤沒敢去學校,也待在家裡等着。
到了九點鐘的時候,果然一大羣人說着話,前後跟着不少人,走進了林學濤家的大禾場邊上。
最前頭劉惠普一雙眯縫眼一瞟,看見林學濤家裡的廠房大門開着,上頭一點兒封條的痕跡也沒,心裡就得意地笑了,看起來昨兒個晚上劉善慶把自己吩咐的事兒都辦妥了。
林學濤和爹孃迎了出來,雙方一一介紹完畢,林學濤家人一開始也是挺詫異的,說是城裡來的大領導,怎麼是個年輕小夥子,後來一接觸,才發這個姓周秘書倒是個坦誠爽快人,一點兒也沒啥架子。跟林學濤兩人都是在城裡上過學的,一攀談起來,才知道兩人以前上學的時候學校就挨着,就跟校友似的,越說越投機,氣氛也頓時輕鬆了不少。
周秘書跟林學濤坐在飯桌上,聊得起勁,不知不覺,就把個劉惠普和張德彪兩個土老帽晾在了一邊,兩人給周秘書勸菜勸酒,不斷地說着虛言假語的恭維話,拍馬屁,周秘書也完全沒聽見似的,倒是跟林學濤你來我往,喝了不少。弄得劉惠普跟張德彪面面相覷,臉上尷尬一片。
林學濤娘看在眼裡,心裡頭也高興,就想周秘書跟小濤既然這麼談得來,說不定能爲自己廠裡的事兒作主哩,就想插嘴提起這事兒,可一旁林國慶老早看出了她的心思,狠狠地瞪了她兩眼,拿眼睛瞟了瞟旁邊的村長。
酒過三巡,周秘書就問林學濤了,“聽說你的廠子由一開始的兩三個人,現在已經員工都有十來個了,產量也上了規模,怎麼今天廠
房裡頭靜悄悄的,沒開工呢?”
林學濤一聽愣住了,拿眼睛就梭了梭旁邊,劉惠普這會兒一雙眯縫間正小心翼翼地盯着自己。剛想道出實情的話,又咽了下去。
周秘書望了望材長劉惠普,又望了望林學濤,冷不丁冒出一句:“是不是因爲村長?”
這話一出,嚇得劉惠普手裡的筷子都幾乎掉到地上。
林學濤瞪大眼睛,正以爲周秘書已經知道了實情。卻又聽見他指指劉惠普,嘴裡說着:“一定是他走漏了消息,提前通知你我們要下來看看,所以你纔給你廠子的員工放了一天假,對吧?”
林學濤低下頭去,心中一片無語。旁邊,劉惠普直擦額頭上的汗水。
“林廠長,這可真是過意不去啊!”
周秘書歉意地拍拍林學濤的肩膀,弄得林學濤心裡五味俱全。
吃完飯,周秘書帶着村長還有林學濤一家人,就往廠房裡走去,一行人繞着廠房裡頭的機器看了一圈,周秘書直點頭,讚不絕口。
“不錯!好東西!都是好東西啊!要是咱這兒的村子裡頭,多幾個像林學濤這樣有魄力有幹勁的年輕人,那就太好了!脫貧致富那還不就是時間的問題麼!”
“是哩!林廠長不愧是咱村裡的第一個知識分子哩!起了帶頭作用,以前啊,我就覺得這後生不是一般人,將來一準出息着哩!”
劉惠普忙不迭地點頭,臉上笑得稀爛,也跟着拍了拍林學濤的肩膀,顯得極是親熱。卻被林學濤有意無意地一歪肩膀,讓開了去。
參觀完林學濤的廠房,周秘書又問了一些有關生產和銷路的問題,並且當着劉惠普的面說了,要是有什麼困難,只管跟村裡提,現在國家大力提倡鼓勵鄉鎮企業,尤其是本土村民自主創業,帶動村民共同富裕的榜樣,那可都是積極正面的典型。
說得一旁劉惠普胸拍得咚咚響,當場保證村裡一定支持,一定支持!
參觀結束,周秘書準備跟劉惠普回去的時候,告訴林學濤,自己還要別的事兒,明早就回城裡了,下村裡前,已經跟鄉長開過會了,讓他準備準備,明天上鄉里一趟,說是鄉長要親自見他。然後就跟着劉惠普兩人一起走了。
周秘書走後,林學濤娘倆合計了好一陣子,始終沒法斷定,周秘書說讓他去鄉里見鄉長,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個周秘書雖然看起來倒挺善,可鄉長那兒說不準哩!再說了,周秘書明早就走了,咱這辛莊,那還不又是他劉惠普的天下!濤子,我看你就別去了!反正現在廠裡的封條也撕了,城裡的領導秘書也來過了,我就不信他劉惠普還敢來拖機器,咱們見好就收!”
林學濤娘皺着眉頭說。
可林學濤思來想去卻不這麼認爲,鄉長跟劉惠普並不見得就是一夥的,周秘書這次下到村裡,似乎顯得很重視自己的罐頭廠,他鄉長再有能耐,也不至於在這風頭上算計自己吧。
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林學濤忽然想到了秦嵐。
對啊!廠房被封的事,秦嵐不是一直在奔走麼,聯想起白天周秘書的出現,此刻,他對於秦嵐曾經在自己面前誇下的海口,再也不敢輕視了。
當然跨上自行車,摸黑趕到了學校,一頭撲進了秦嵐的宿舍,連坐都來不及坐下,就把白天經歷的一番神奇的經歷給秦嵐說了。
哪知秦嵐聽後一臉的平淡,完全沒有自己那樣大驚小怪的。就好像這一切完全都在自己預料之中。
“那你說,鄉長那兒,我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林學濤皺着眉頭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