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術檯上,一個受傷的人閉眼側臉趴着,凌亂的黑髮覆在額前。冰涼的手術剪開他的衣服,緊實的背上一片血肉模糊,肩甲上有處槍傷。
於媛舉着手走過來準備手術,低頭習慣地看一眼傷者,她驚異地瞪大眼,“我的天!酋長?”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趴到那人臉上又仔細瞧瞧,菱角型的嘴脣緊緊閉着,尤其那張花崗岩般的臉,消瘦的都能當刮刀使喚了。
“怎麼,熟人啊?”麻醉師走過來指着那具身體,搖頭道:“你看他的肋骨、小腿骨折過,還有多處槍傷,做過手術,估計普通麻醉劑量都不行。”
於媛虛眼看着手術檯上條陳的邱克,身上大大小小遍佈的傷痕,幾乎沒有一塊好的皮膚,樣子很是觸目驚心。
“嘖!邱少你這是從戰場,死裡逃生回來的麼?”
於媛皺着眉頭,看着那張英俊、傲嬌的臉,她感到太難以置信,在他都經歷了些什麼,把身體搞得如此傷痕累累。
由酋長變成邱少,邱克一直是一個謎之般的存在。
病房心臟監視儀發出“嘀嘀”的聲音,
“克參”、“酋長”、“邱克”、“魚腸劍”各種聲音混雜着,在邱克的耳邊重疊。
恍惚中,邱克被槍擊中,從破碎的玻璃窗中墜入江裡,滿眼淒涼地看着衝他開槍的那張冷漠的面孔……
胸口一陣劇痛,讓邱克猛地甦醒,他半側臥着,一隻白皙的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腰上,板着他的身子,免得他壓到自己的傷口。在枕邊有張秀氣的姑娘的臉,正枕在她自己的手,趴着打瞌睡。
邱克將姑娘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輕輕拿下來,結果把於媛弄醒。
“你總算醒了。”於媛身體一晃睜開眼,看到邱克醒了,欣喜萬分地說道。
她咧着嘴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看就是那種很隨性不做作的女孩子。
邱克望着她,眨下眼睛沒有說話。於媛連忙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一切都正常鬆了口氣。
“你感覺怎樣?”忽閃着的大眼睛,澄澈的眼眸,清透明亮。
“……”依舊沉默。
“不應該呀?不會是失憶了吧?”於媛自言自語。難道這麼狗血的劇情也被自己碰到了?
眼前這個傻呆呆的人,跟之前威風凜凜的“酋長”,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我…”於媛對邱克比劃着自己說:“我是於媛,之前我們在一茉的墓地見過面的。”
邱克虛弱地點一下頭,眩暈感讓他又閉上眼睛。他無聲地嘆息口氣,其實他很想杜一茉那槍,讓自己永遠不再醒來。
於媛看他痛苦的樣子,俯身檢查一下眼底,緊聲問道:“你感覺哪裡不好?”
緩了好一會,邱克才搖搖頭,他失神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身上的傷縫合了,心裡有個傷口一直裂着,還在淌着血。
於媛自從在陵園一別,再也沒有見過邱克。後來,唐氏集團被查封,邱克這人便也人間蒸發了。直到見他躺在手術室的那一刻,知道他遭遇到了很大的變故。
“你的傷不是普通獵槍打的,是被仇家追殺?”於媛虛眼看着邱克小心試探地問道。
邱克苦笑了下,仇家?大約他纔是杜一茉的仇家,這一點似乎從未變過。不然他也不會被她背叛。她的這一槍,打掉了他對她所有的幻想、愛戀。
“你跟唐世繹這幾年得罪了不少人吧?”於媛見他不說話,又問。
邱克告誡過杜一茉離開唐世繹,到頭來她還是成了唐世繹誘殺自己的工具。這是他未曾想到的。陸翼因爲自己的大意而犧牲,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原諒自己。
於媛見他什麼都不肯說,便不好再追問,“你好好休息吧!我們回頭再聊。”
“遊艇慘案”警方破案後,於媛知道他們都冤枉了邱克。許是看他落得這麼個下場,心裡非但沒有了之前的反感,倒是醫者父母心情節氾濫起來。
在治療的日子裡,於媛白天除了上班,下班就在醫院照料邱克。她怕醫院的飯這位大少爺吃不慣,都是親自給他做了送來。
“於大夫,今天給你漂亮男友送啥好吃的?”李護士長見於媛送飯,打趣道:“你不在,就使喚護士站的人,這連護工的錢都省了。”
因爲於媛的關係,醫院的人都很關照邱克。於媛又很上心地照顧他,便被大家誤以爲他們是情侶關係。
“是嗎?我可沒勞煩她們,您可別找我算賬。”
大家對他們的關係揣測,於媛沒有過多解釋,是覺得很多事不說省卻很多麻煩。
“得了便宜賣乖!趕緊出院吧,我們病牀緊張。”李護士長將手裡的診療記錄遞給於媛,擺出驅逐出境姿態,“後續的康復治療,你在家又不是做不了,何必在這花冤枉錢。你男朋友做什麼的,怎麼連個醫保也沒有?”
“行行,下午就辦手續。”
於媛趕緊接過記錄簽字,無奈地搖搖頭,心裡覺得好笑,李護士長羅裡吧嗦說這麼多,無非是怕邱克影響護士們的工作,乾脆直接往外攆了。
走進病房,窗前站着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雖說穿着病號服,也掩蓋不住英俊偉岸的氣質,難怪護士站那幫人被他迷得七葷八素。
“今天感覺怎麼樣?”於媛笑盈盈地問。
邱克回頭淡淡點一點頭,算是答覆。他始終沒有開口說話,是不願回答於媛提出來的問題。女人總是好奇,但她們不知道背後的許多事情,不知道反而比知道要好。
“下午可以出院了,你現在住哪?”
邱克的臉沉鬱下來,菱角型的嘴脣緊緊閉着,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唐世繹到處派人追殺他,暫時他還沒有想到可靠的居身之所。
“不是吧?”
於媛沒想到,當年不可一世的“邱少”居然混到流離失所的地步,真是風水輪流轉。
“唉!杜一茉造的孽,還得我來還。要不你去我家吧!”
考慮到康復治療是個緩慢的過程,爲了後期的治療方便,於媛也只好將邱克帶回家。
邱克低下頭想了想,自己目前的狀況隱姓埋名,是躲避唐世繹追殺最好的辦法。
住院這段時間,於媛的背景他多少知道一點,大學畢業和杜一茉去射擊隊,做了隨隊醫生。杜一茉退役,她便來到這個小縣城醫院來,做了外科大夫。
這段時間,都是於媛悉心照料,對她邱克多少還是信任的。
邱克便點頭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