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點僵滯。
太后,睨着夕顏,神色莫測。
軒轅聿只負手而站,並未說一句話。
百里南的目光與軒轅聿相接,脣邊浮着的笑意卻愈深。
“太后容稟。”
這僵滯的氣氛中,一婉約的女子聲音輕柔地響起,待到太后頷首示可後,那聲音接着道:
“是慕湮想輕撫一曲獻君前,醉妃娘娘方起舞相伴,但,慕湮琴技不佳,幾個拍子都彈錯了,娘娘未免慕湮失儀於君前,遂用舞來彌補,可,這一舞,卻超出舞者最大的承受,纔會導致體力不支。太后,都是慕湮的過錯,請太后責罰慕湮。”
慕湮一併跪下,這一跪,紅色的珠遮叮呤聲響起,一下下地,敲進有心人的心底。
誰又是誰的有心人呢?
不過,皆是劫數。
“起來罷,湮兒。”太后沒有絲毫責備的語氣,反是親手扶起慕湮,“哀家知道此去千里,你心下不捨,但,普天之下,配得上湮兒的人,實是屈指可數。哀家相信,夜帝陛下,也定會好好善待湮兒的,是麼?”
太后牽起慕湮的手,順勢遞予百里南。
百里南優雅地笑着,原來,倦懶和優雅也可以同時存在。
存在的地方,惟有是他的笑裡。
他的手從太后手中牽過慕湮的手,只這一牽,還是隔着袍袖。
“朕自不會負太后和國主的美意。”
太后欣慰地一笑,眼神示意間,一旁女官早將一錦盒奉上,盒蓋甫開,裡面,是兩璧美玉。
一半是九條怒翔雲際的盤龍。
一半爲一歇於牡丹枝的臥鳳。
瑩白的光澤瀲灩間,恰是上好的和田白玉。
“這兩塊玉璧是先祖留下的,今日,就贈予國君和湮兒,唯願,璧和,人和。”太后的語意了蘊了些許的笑意,緩緩道。
慕湮藉着福身謝賞,不動聲色地將手從百里南手中抽出。
接下太后的恩賞,她轉回身子,從自己的髮髻取下一枝金釵,行至夕顏跟前,俯低身子,將夕顏披散的青絲鞠起,熟稔的手法幾個彎繞,已梳成一簡單的攏月髻,她將金釵插進髻間固定,依舊輕柔地道:
“謝娘娘替慕湮圓了這曲,這釵確是更適合娘娘。”
簡單的一句話。
然,意味,終究不是簡單的。
她的眸華掠過一旁的軒轅聿,不過只是一掠,她收回眸光,凝注在夕顏的臉上:
“多加珍重。”
這四字說出口時,她能品到澀澀的味道,縈滿舌尖。
軒轅聿站在一旁,並沒有瞧她一眼。
是啊,他怎會瞧她呢?
他眼底有的,是上元節那晚的女子,而那女子,不過偶邂於民間,並不是以尚書令千金的身份。
驀然收手,她返身,走回百里南身旁。
夕顏明白慕湮的心意,可,現在,並不是她能說話的時候。
這樣的氛圍,沉默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醉妃,既是如此,你何必攬罪於身呢,起來罷。”太后終於打斷這份沉默,溫和地道。
“臣妾謝太后!”
夕顏復叩首,站起時,足底又是一軟,軒轅聿的手卻輕輕扶了她一下,她不露聲色地避開,躬身站至一旁,這一站,軒轅聿的眉心一蹙,吩咐道:
“起風了,莫竹,取披風來。”
莫竹諾聲,早有宮女呈上披風,軒轅聿接過披風,繫於夕顏的身上。
披風,很溫暖。
人的心,卻溫暖不了。
尤其在這水榭內,披着披風繼續宴飲,那份冷是一絲絲地,隨着每一次舉盞相祝,沁入心脾。
幸好,她有面紗,沒有人看得到,面紗下,她的脣邊,始終是沒有一絲笑意的。
這場夜宴,又有誰,真的是笑飲千樽人不醉呢?
所以,她僅要在眸底蘊了笑,這樣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