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妃都是識眼色的,聽聞太后傳召夕顏陪膳,紛紛告退。
這也使得夕顏略做收拾,就往慈安宮而去。
她知道,陪膳是虛,太后又有囑咐是真。
甫到慈安宮前,肩輦落,恰見一着青灰宮裝的女子捧着一疊書籍正從甬道的那側走來,正是納蘭薔。
夕顏的步子停了一下,納蘭薔已走至她跟前,按規行禮:
“奴婢參見娘娘。”
她的品級從入選秀女變成女史,即便在宮女裡位列從二品,卻是要自稱‘奴婢’二字的。
“不必多禮,薔兒,近來可好?”夕顏親手扶起她,語意裡滿是關切的慰問。
雖然,這位妹妹自小就沉默內向,但,不管怎樣,始終,也是父親的孩子,她的異母手足。
她現在縱是女史的身份,待過些日子,讓太后指門好婚事予她,也算是遠離了禁宮的傾訛。
想至此,夕顏的脣邊浮起由衷的笑意,可,納蘭薔擡起的眼眸,赫然嚼了淚光閃閃:
“好,能不好麼……”
“你們先退下。”夕顏顰了一下眉,吩咐道。
隨伺的宮人退至一旁,她瞧了一眼慈安宮,除守門的兩名內侍外,並無閒人,想是耽擱一會,也不至於很快就傳到太后耳中。
“薔兒,可是有人讓你受了委屈?”
“姐姐,你知道的——”納蘭薔隨着這一問,眼淚再忍不住掉落下來,這一掉,她慌忙將手裡的書籍捧開,卻還是有些水漬映了上去,她更爲惶張,嘴脣囁嚅着,道,“這是太后要的經書,我把它弄溼了,我真不會做事,我真的很笨!”
夕顏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用手穩住她的手:
“薔兒,這不礙事,用乾的宣紙夾住,放通風處吹了,不會有痕跡留下。”
“是嗎?”納蘭薔的眼底有一絲迷惘,“那奴婢告退。”
她又恢復稱謂,抽身就要離開。
“薔兒——”
夕顏喚了一聲,納蘭薔回望了她一眼,淚還是沒有止住:
“姐姐,我可以這麼喊你嗎?”
“當然可以。”
“姐姐,我好怕,好怕啊。”納蘭薔再顧不得,一頭扎進夕顏的懷裡,即便埋在她懷裡,還是斷斷續續地傳出幾聲哽咽。
“怎麼了?”
“我讓母親失望了,她對我好失望。姐姐,我該怎麼辦?”
側妃莫蘭?
是啊,她怎會甘心女兒只做一名女史呢?
“姐姐,你幫幫我,好嗎?”納蘭薔擡起婆娑的淚眼,哀求道。
“薔兒,待過幾日,我求太后一個恩旨,替你在當朝選一位家世品行皆優的男子,指了這婚,你母親就不會再有計較了。”
“不,不,姐姐!”納蘭薔驟然離開她的懷裡,驚恐地道,“我不能離開這,母親說了,我生是這裡的人,死也要死在這裡,我不能離開。姐姐,你幫幫我好嗎?我不想只做一名女史!”
納蘭薔的聲音一直很輕,可,這麼輕,落進夕顏的耳中,也是清晰的。
“薔兒!”
她喚出這二字,卻再說不下去。
她的手心很冷,心,也是冷的罷。
她突然明白,納蘭薔要的是什麼。
哪怕,那條路的結局,會通向死亡,她想,納蘭薔因着莫蘭,也定是堅持要走的。
而,未待納蘭薔說出下一句話,莫菊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悠悠傳來:
“醉妃娘娘,太后等您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