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曌宮,承歡殿。
今晚,夕顏到的時候,軒轅聿並沒有在殿內,聽司寢說,用罷晚膳,才翻了牌子,驃騎大將軍就匆匆求見皇上,軒轅聿臉色微一變,旋即就往御書房而去。
所以,現在,這殿內,只有夕顏一人。
這一次,她沒有穿已故傾儀皇后喜歡的粉色薄紗,只穿了雪色的寢裙,青絲披垂下,獨自一人坐在龍榻上,靜靜地聽着更漏聲響。
這一次的侍寢,不同於上一次。
再如何顧及,如果,因着另外一種交換的目的,都不重要了。
明日,不會再有選秀,明日,她也不會被晉以高位。
哪怕,會引來其餘嬪妃的嫉妒,又怎樣呢?
她唯一真的要擔心的,是太后說,等到她有孕,再晉位。
然,她也知道,萬一有孕,這孩子是否能生下來,終究不是一個定數。
賠上的,或許是自己的命。
當同一件事,在宮裡從來沒有人做到過,每個想做到的人,在之前,都一一看似正常又離奇死去的時候,這,一定就是宮裡的禁忌,也是禁宮最殘酷的本質。
世上,從來沒有重複的巧合,巧合得太多,只說明一點,蓄意所爲。
她的手,輕輕地撫到耳墜,這是一副很精製的景泰藍耳墜,看似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惟有她知道,這上面的懸機。
蘇太醫替她配的藥中,有一味是麝。
麝,外用,能鎮痛、消腫,卻還有另外一種功效,就是不孕。
所以,當時蘇太醫在看到方子時,有過一剎的猶豫,但若不是長期使用,則是無礙的。
而方子上的劑量,確實也僅是幾副藥的劑量。
因爲,她本調配的藥膏裡,需用到麝正是源於那本藥書提到的玉肌復原膏中的一味藥,未曾想到,今日,又有了這一層用途。
她將些許的麝用杵子碾成細小的粉末,把它均勻地抹在這耳墜的鏤空處,隨着耳墜搖曳,她的鼻端就能聞到,而因着她體香的掩蓋,軒轅聿無疑是聞不得真切的。
侍寢時,若說貼身還能留着東西,恐怕,就惟有這耳墜了。
既然,他是她的夫君,他有權得到她的身體。
只是,她不想成爲,後宮暗流詭訛中無謂的犧牲品。
她的命,僅會犧牲在最值得犧牲的地方——
今日在雨中,她對他說,願意庇護他所要庇護人的周全,這份庇護,或許將以她的安全做爲代價,她如果因此賠上性命,那,這份代價換來的,該會是王府於軒轅聿在位期間的安寧。
她相信,這位帝君,即便看上去,是這般冷漠,但,卻是重情之人。
這點就夠了。
若死於其他的原因,那麼,僅會和每年死去的這些女子一樣,沒有絲毫的意義,不過添了茶餘飯後的消遣。
殿內,不知何處的縫隙,穿來了一陣風,這陣風,將兩旁的鮫燭吹得有一陣忽明忽暗,然後,隨着這幽風,傳來一陣哀怨的歌謠聲。
這謠曲縈繞在諾大的殿內,襯着光影疏離,只讓人從脊後生起一陣涼意,彷彿那吟歌者,就在殿內的某處角落,悽悽涼涼地,唱着殤情。
而她聽不真切歌謠的內容。
她不自禁地站起身,循着那歌謠聲而去,似乎,是在殿後。
殿後,各有八扇窗,除放置着一供帝君休憩的紫檀榻外,並無其他可藏匿人的地方。
這聲音,卻是越來越清晰。
她突然看到腳下,出現一道暗黑的影子,周身的血液彷彿都凝結了下來,只有連綿不斷的寒冷攫住所有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