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秋回到主殿,已是戌時。
殿內,在錯銀的火盆上,另籠了蘇合香,這種安神的香淡淡地縈繞於空氣中,卻讓她的心緒無法做到鎮定坦然。
畢竟,剛剛纔經歷了一場血洗。
夕顏睡在榻上,她本來蒼白的小臉,此時泛了不正常的潮紅,離秋知道,這是高燒未退的潮紅。
瞧她進來,本伺在榻前的一名宮女,忙起身,手裡是方換下的綿巾。
這名宮女喚做燕兒,是尚宮局下午才撥下來的兩名宮女之一。
自發生今日之事後,尚宮局的尚宮再撥宮女至冰冉宮,更是戰兢無比,生怕再有疏漏連累自個,所以挑選了半天,也只選出兩名。
幸好,莫竹的吩咐,也僅是兩名。
其實,這事,若真是宮內別有用心主子唆使的,再換宮人又有何用呢?
沒見,今日,哪怕知曉要杖斃,那些宮人都抵死不肯招認,誰在錦履上動了手腳。
這深宮中,遠有比命更重要的一些東西,讓一些亡命之徒是從。
這麼多年,她見得多了。
只是,她沒想到,醉妃甫入宮,便會惹來今日之事。
調換宮女,杖斃宮人,無非是個警示罷了。
但,警示,終究,僅能是個警示。
“你下去把藥端來。”離秋深吸一口氣,接過燕兒手上的棉巾。
“諾。”燕兒低低應到,轉望了一下夕顏,低聲,“娘娘的溫度還是不退。”
“去吧。”離秋的指尖能覺到手裡棉巾,並非是冷的,甚至於,和這室內的銀碳一樣的溫暖。
可,這份溫暖,卻帶着燥熱的觸感。
燕兒躬身退出殿外,她行至榻邊,將棉巾放進盆內的雪水中,浸冷後,再擰乾,甫覆到夕顏的額際,夕顏低低吟了一聲,眸華緩緩睜開。
“娘娘,您醒了?”離秋輕聲道,手裡的棉巾沁涼無比,因太醫囑咐,特用融化的雪水代替普通的井水,雖頗費周折,但,效果應該是不錯的。
“嗯。”夕顏疲憊地望了她一眼,繼續閉起眼睛。
離秋將手中的棉巾替她覆到額上,這一覆,指尖的觸感,是火灼地燙,自麝山回來,夕顏就染上風寒,昏睡了大半日,到了晚間,果然溫度越來越高。
這麼想時,殿門傳來細碎的步子,燕兒端着托盤徐徐入內。
離秋執起托盤內的藥盞,先用手背試了溫度,再用一邊的銀勺試嘗後,道:
“娘娘,喝了藥再歇息吧。太醫囑咐,這藥,得趁熱喝了,發會汗,您的風寒纔會好。”
夕顏的眸子再次睜開,望着藥盞,眉心,顰了一顰。
“娘娘,再過八日,是夜帝和鳳翔公主的餞行夜宴,您是唯一會陪同陛下與席的娘娘,所以,您的身子,一定要快痊癒才行啊。”
這則消息,也是今日莫竹傳來的。宮裡的宴席平素就不多,而嬪妃能得以陪同帝王出席夜宴,更是宮裡的一道殊榮。
可,這道殊榮,落進夕顏的心底,卻是別樣的意味。
鳳翔公主。
夕顏的心底,品到一抹澀苦。
她,並非是怕這湯藥的澀苦。只是——
也罷。
她不願多去想,一邊,燕兒早識眼色放下托盤,上前扶起夕顏。
夕顏就着離秋的手,稍滯了一滯,方淺淺喝下一口中藥,只這一口,她的眉心顰得愈緊。
燕兒忙用帕子去拭夕顏脣邊的藥漬,夕顏的手旋即從她手中把帕子執了去,隨後,旦聽‘哇’地一聲,才喝下的一口中藥,悉數吐出。
燕兒慌了神:
“娘娘,您還好吧?”
離秋亦是緊張的,她用手輕拍夕顏的背,夕顏卻仍止不住嘔吐,這一吐,何止是剛剛的中藥,竟是連苦水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