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辰還未表態,曲凝雙一聽,臉都黑了,急道:“我們可是去查案!她爲什麼可以一起去?!”
靳衍痕脣角一勾,說道:“因爲……”
樓辰也看向靳衍痕,她也很想知道,他能找出什麼理由。
“因爲她是我的……”靳衍痕說着又停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很是欠揍,不過在看到樓辰眼底的冷光時,靳衍痕立刻接口道:“我的朋友!也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姑娘。最重要的是,她和我一樣聰明,有我們兩個從旁協助,大小姐一定很快就能破案了。”
樓辰承認,她之前不僅小瞧了這個男人的能力,更小瞧了他的臉皮。
曲大小姐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這次連白眼都沒賞給他,伸出手,準備抓住樓辰的手把她帶下牆頭。
樓辰先一步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兩人一起躍了下去。
到了地面,樓辰便收回了手,曲凝雙疑惑地看了樓辰一眼,這姑娘與她一同跳下來,她明顯感覺到她落下的速度比自己快,也比自己輕,她的輕功肯定比她好,這樣的人,會畏高?
看了一會,最終曲凝雙也沒能從那張臉上看出什麼,便也不再糾結,三人一同往縣府衙走去。
因爲有曲凝雙在,樓辰這樣一個陌生人進入府衙,衙役們居然也沒有出來阻攔一下。
洛水縣的府衙並不算大,從側面進入,繞了一小段路,三人便來到一間特殊黑石砌的房間。
這間石室是衙門專門爲未結案的屍首準備的殮房,因爲石材特殊,石室底部又有冰窖,所以短時間內,屍體不會因爲溫度的原因出現腐爛的現象。
殮房外有一名衙役守着,不過在曲小姐面前,形同虛設。
三人走進殮房,看到裡面擺放着兩具屍體,曲凝雙走到其中一具屍體前面,雙手合十拜了拜,便掀開白布。
那是一具女屍,身上穿着簡單的褻衣褻褲,曲凝雙上前動手除去女子的衣衫,靳衍痕往後退了一步。
“你除了是捕快還是仵作?”
樓辰的聲音就和她的人一樣,永遠都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她想要你知道的意思,一定能讓你完完全全的感受到。此時,曲凝雙就感受到樓辰的調侃之意,臉倏地一紅,咬了咬脣角,卻沒有惱羞成怒,擡頭迎向樓辰的目光,堅定地說道:“我一定會成爲燎越最優秀的捕快和仵作!”
曲凝雙以爲,這個冷傲的女子一定會趁機嘲笑她之前說謊,沒想到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一副“我知道了”的平靜模樣,讓她接下來的豪言壯語都沒有機會說。
訕訕地收回目光,曲凝雙將屍體放平,開始一點點檢查起來。
樓辰看她驗屍的順序動作,還有姿態,都還算標準,應該是學過的,可惜就是中規中矩了些。
屍體的手指、手肘、膝蓋等位置都有擦傷,這些傷口應該是她死前爬向門口的時候造成的。樓辰在女屍身上仔細地看了一遍,最終確定,她身上確實只有左胸口上那一個傷口。
“真的是一個傷口啊!”曲凝雙很是專注,看了又看之後,還是得出同樣的結論,挫敗又不甘心,曲凝雙問道:“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兇手先刺了一刀,之後又補了一下?”
沒有人回答她,她好像也不在乎他們的答案,只是一個勁地盯着傷口,一臉苦惱,“怎麼才能知道,她有沒有被人捅過第二刀呢?”
殮房裡,只有停屍的長板前後點着幾盞油燈,旁邊的光線並不明亮,樓辰看了一眼靳衍痕,他微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顯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她忽然覺得,暗中指導一個人破案,好像也挺有意思,樓辰心情甚好,於是說道:“想知道同一個傷口有沒有二次傷痕,剖來看看就知道了。第二次用力的方向和力道,甚至是施力的人不一樣,第二道傷口的軌跡和第一道就會不一樣。”
曲凝雙眼前一亮,抓起一把小刀就要往傷口上劃去。
一直沉默的靳衍痕忽然上去一步,抓住曲凝雙的胳膊,說道:“你別亂來,破壞屍體,等同破壞重要證物。”
曲凝雙的手頓了一下,聽到靳衍痕下一句話的時候,手裡的刀差點轉個方向捅他一刀。
“要不,辰兒你來?”
深知衙門辦案程序的樓辰自然知道,她不可能在沒有縣令同意且官府仵作也不在場的情況下,擅自解剖屍體。可惜曲小姐並不知道靳衍痕是在沒事找事的調侃樓辰,立馬就炸了,怒道:“憑什麼她可以來,我不行?”
“她是大夫,你又不是。”
曲大小姐不服氣,“大夫又不是仵作,我可是學過驗屍的!”
靳衍痕涼涼地接了一句,“可惜還沒出師。”
兩人嘴上脣槍舌劍,樓辰沒有興趣聽,看了一眼剛纔曲凝雙打開的布袋子,上面整齊地放着解剖屍體常用的工具。樓辰隨手拿出一把刀在手裡把玩,刀磨的很鋒利,也很潔淨,可見主人很愛護它,不過刀刃和孃親慣用的那把比起來,還是不夠薄。
她學習點穴的時候,對人的身體很是好奇,也在母親身邊學過兩年,解剖一具屍體對她來說,沒有任何難度。但是說到分析和經驗,她就略輸母親一籌了。
靳衍痕眸光微閃,笑道:“辰兒要不要試試?”
樓辰把玩着手中的刀具,瞥了他一眼,說道:“如果是你的話,我很樂意下刀。”
那把刀在她潔白如玉的指尖飛快轉動着,那遊刃有餘的姿態,好似這刀本就是她的一樣。靳衍痕覺得脖子涼嗖嗖的,人家有刀在手,爲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靳衍痕還是識時務地閉上嘴。
樓辰滿意地放下刀,對着曲凝雙說道:“縣衙裡應該有仵作,讓他來驗。”
曲凝雙想了想,也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拉開殮房間的門,吆喝了一聲,“陸曉東,去把吳師爺請過來。”
“哦,好。”門外傳來一個小夥子的聲音,一下子就跑遠了。
“吳毅之的老爹是縣衙裡的仵作,在大人身邊多年,偶爾也能給大人出謀劃策,所以縣衙裡的人都尊稱他一聲‘吳師爺’。”
樓辰擡眼看去,靳衍痕半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笑着給她解釋。樓辰剛纔心中確實有些疑惑,但她從不會表現在臉上,不然甯也不會老說她是面癱。這人真的只是多一句嘴解釋,還是敏銳到如此地步?
不到一炷香的時候,樓辰便聽到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不一會,一個消瘦的男子出現在幾人面前。他四十出頭的年紀,身材不算高大,身上有一股子文人的氣質,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衣服也打理的整整齊齊,這幅模樣確實更像師爺,而不像仵作。只不過他身上極淡的生薑味道,還是讓樓辰確定了他的身份,一般仵作到衙門的時候,習慣帶着少量生薑和麻油,以免忽然遇到腐屍無法查驗。
吳永西走到曲凝雙面前,苦着一張臉,嘆道:“大小姐,您這又是想幹什麼?”
曲大人與夫人鶼鰈情深,可惜曲夫人生下女兒沒幾年就病逝了,這個女兒就是曲大人的心頭肉,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下來給她。曲大小姐喜歡打抱不平,最想當一名捕快,掃盡天下不平事,可惜,燎越到現在爲止,都沒有一個女捕快。於是,曲大小姐只能在這洛水鎮過過捕快的癮。反正天高皇帝遠,這麼個邊陲小鎮,縣令就是最大的官。他都默許了,大家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這小祖宗實在太能折騰了,被她纏上,吳永西除了自嘆一聲倒黴之外,也只能認命。
曲凝雙可不管吳永西那一張苦瓜臉,興奮地說出自己的發現,“我們之前去王家小院查看過了,發現了很可疑的地方,死者身上只有一個致命傷,按理說被這樣刺一刀,就算不馬上死亡,也應該很快失血過多昏迷吧,但是死者居然從屋子裡爬到了院門,這不可能。所以我們懷疑,死者是不是被人紮了一刀,之後又被人就着那把刀狠狠地補了一下。”
說完,曲凝雙又指了指樓辰,說道:“她說切開傷口看看,就能知道是不是被人補了一刀。所以我就是想讓你再驗一遍。”
吳永西擡頭看向樓辰,不禁在心裡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冷雋的姑娘,他早年和曲大人也是在都城摸爬滾打過十來年的人,自認這雙眼睛,不會看錯人。這姑娘身上的氣質,絕非常人。
不着痕跡地收回視線,吳永西思索了片刻之後,只說了一個“好”字,便拿起旁邊的刀具,輕輕劃開死者胸前的傷口。
之前聽到吳毅之說,兇手是被人用左手所殺,樓辰就知道,縣衙的仵作還是有些能耐的,能通過刀口進入角度和方向,就能推斷出兇手用的是左手,這可不是一般仵作能做到的。現在看到他解剖屍體,樓辰就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
他下刀的位置很精準,動作也快,一下子便把刀捅入的截面展現在衆人面前。
吳永西仔細看了一眼傷口,又看了一眼樓辰,可惜那張絕美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吳永西轉頭對着曲凝雙說道:“這一個傷口中真的有兩道痕跡,一道淺些,一道深得多。”
“我看看!”曲凝雙盯着傷口看了很久,非常認真。
這結果早就在樓辰預料之中,實在沒什麼驚喜,靳衍痕難得的安靜,從仵作進來之後,他就沒有說過一句話。說實話,樓辰對靳衍痕的好奇遠勝於這個兇殺案。畢竟在京城,什麼奇案她都聽說過,不少還是小姨和孃親協同刑部破的,所以她對這個案子並沒什麼期待,反倒是靳衍痕,越看越覺得有問題。
吳永西在暗中觀察樓辰,樓辰則在觀察靳衍痕,靳衍痕一個人呆呆,最終在思考案情的,只有曲小姐一個人。
“這就是證據,說明了死者是先被人刺傷,再被人刺死的。最先發現死者的,是死者的弟弟馮千峰,聽說這姐弟兩人關係一直不算親密,他怎麼就這麼巧,那天會過去呢?那天傍晚周圍鄰居沒有聽到王家傳出爭吵的聲音,有可能來的就是熟人,他趁着死者不注意,對死者動刀子。死者掙扎間,他也受了傷,便落荒而逃,回去之後又怕事情敗露,於是假裝過來找死者。進門之後發現死者果然沒有死,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將死者殺害,再大聲呼喊,做出自己來看姐姐,結果發現姐姐被人殺死的假象!”
曲凝雙越說越激動,用力一拍殮屍房的實木案桌,大聲說道:“走,我們現在馬上去馮家!”
吳師爺和靳衍痕顯然已經很適應曲大小姐說風就是雨的性格,吳師爺好言好語地勸道:“這些都是你的猜測,現在都已經亥時了,時間會不會太晚了?”
“查案還管什麼時間早晚!我剛纔的推論也是有一定依據的,先找馮千峰問話,如果真的是他殺的人,肯定會漏出馬腳。”曲大小姐越想越覺得自己說得對,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趕,等走出殮房,回頭一看,靳衍痕和樓辰兩人還慢悠悠地走在後面,曲凝雙急道:“你們兩個快走啊,別磨磨蹭蹭的。”
靳衍痕腳步拖沓,還大大地打了一刻呵欠,不情不願地說道:“曲大小姐,我之前負責的是捉拿嫌犯,已經兩天沒休息了。查案是肖頭兒管的,要不你去找他陪你去吧,或者,你自己去也行。”
曲凝雙白了靳衍痕一眼,小聲嘀咕着“我要是自己能去,還需要你!”好不容易查到了一點線索,就這樣什麼都不做,曲凝雙哪裡肯甘心,“兵貴神速,查案就更要神速了!哪那麼多廢話。快走,再囉嗦小心我跟我爹告狀,以後你都不用做捕快了!”
靳衍痕臉上一副憋屈又無奈的樣子,腳步倒是沒怎麼遲疑,一直跟在曲姑娘身後一丈遠的地方。
三人走出府衙,曲凝雙走在最前面,回頭看的時候,正好看到樓辰站在府衙門前並沒有跟上來,曲凝雙揚聲叫道:“喂,你能不能走快點。”
樓辰有些訝異,這丫頭不是一直都不待見她的嗎?居然會邀她一起去,還真是有點出乎意料。
曲凝雙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之色,立刻別開了頭,微昂下巴,趾高氣昂地說道:“看你這人還算聰明,不會拖本姑娘後腿,反正你都跟了一路了,就讓你跟着一起查案吧。”
想讓多點人陪着一起壯壯膽子大可以明說,這彆彆扭扭的小模樣,簡直欲蓋彌彰。樓辰覺得好笑,這姑娘真的很逗。
陪曲凝雙走一趟也沒什麼,但樓辰轉念一想她和方如輝說晚上會過去接張靜,這麼晚了,她不過去說一聲實在不妥。好在醫館離府衙不遠,穿過這條街就到了。曲凝雙已經不耐煩了,樓辰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要先去一趟‘千草’醫館。”
曲凝雙本來打算不等樓辰,自己和靳衍痕先走了,但是一聽樓辰所說的地方,腳步立刻停了下來,問道:“你去‘千草’幹什麼?”
曲凝雙眼中有疑惑,還有一絲緊張,樓辰玩味地看着她眼裡變換的光彩,腳步一轉,朝着醫館走去。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曲凝雙瞪着那道飄然遠去的絕美背影,越想越不放心,一跺腳,追了上去。靳衍痕食指摩挲着下巴,思考了片刻,便慢悠悠地繼續跟在兩人身後往醫館走去。
這段不算長的路程,只聽到曲大小姐的聲音,嘰裡呱啦地說着……
“你怎麼說走就走啊,我問你話呢!”
“你去醫館幹什麼?你到底是誰?”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曲凝雙,你呢?”
一路上自說自話,連個迴應都沒有,曲大小姐本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被人這樣忽視,更是快氣炸了,吼道:“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
不知不覺中,幾人已經走到“千草”醫館門前,醫館的大門已經關上了,旁邊的小門還開着,門前掛着一個燈籠照明。不知是不是聽到聲音,一道頎長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
看到那個人,曲大小姐就像是隻被人捏住喉嚨的鴨子,兇巴巴的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了,臉都憋紅了。
曲凝雙連忙站直身子,朝那人揮揮手,同時不忘往前挪了幾步,把樓辰擋在身後,微笑中帶着幾分靦腆,輕聲說道:“如輝哥哥,這麼晚了,你還在醫館裡忙呢?太辛苦了,你真是個好大夫。”
縱使樓辰見多了奇人異事,此刻也要讚歎一聲,小丫頭變臉的功夫,學得很不錯。
方如輝微微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聲音就像他的人一般清朗溫潤,“曲姑娘,你也這麼晚。”
曲凝雙眼眸明亮,笑容裡帶着明顯的驕傲,回道:“我找到了重要線索,正準備去查案。”
方如輝看了靳衍痕一眼,只見他撇了撇嘴,翻了個白眼。方如輝瞭然,對着曲凝雙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說下去,反倒是走到樓辰身邊,低聲說道:“樓姑娘,蘇夫人服了藥已經睡下了,時辰已晚,不如就讓她在醫館裡歇息一晚上吧。”
樓辰想了想,回道:“也好。診金明日我來的時候,再一併付了。”
方如輝苦笑一聲,有些無奈地回道:“一帖藥而已,姑娘不必如此。”
就在樓辰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方如輝突然上前一步,神情有些彆扭,“樓姑娘,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樓辰面無表情,靜靜地站在原地等他繼續說下去。
靳衍痕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如輝,心裡萬分好奇,到底是什麼事能讓這個謙謙君子說出不情之請四個字?
曲凝雙則是一副晴天霹靂的樣子,如輝哥哥,你怎麼能是這樣的人!看到漂亮姑娘,就有不情之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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