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知道之後,會疏遠他,恨他,甚至報復他,他都毫無怨言。
他再也不想騙她了……
“燕甯,其實我一開始接近……”
燕甯被困在莊逐言懷裡,其實根本聽不太清楚他在她頭頂的低語,只隱約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
她豎起耳朵聽,耳邊除了莊逐言低沉的嗓音之外,還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兵器出鞘的聲音,同時還伴隨着殺氣襲來。燕甯心下一驚,立刻伸手抱住莊逐言的腰,往地上順勢滾去。
燕甯擡手的時候,莊逐言也注意到了這股殺氣,兩人摔倒在地之前,他在她腰間推了一把,將她推到了牀沿旁。
裡間的窗戶被人從外面一擊碎裂,窗外,站着一道墨色身影,他逆光而站,面容在夜色中模糊難辨。他手中的墨色軟劍因主人的心緒嗡嗡低鳴,冰冷的眸子直視着莊逐言,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殺氣讓他看上去,就像是索魂的鬼差,讓人頭皮發麻心底發憷。
燕甯一直知道未離是危險的,但她從未見過他這副嗜血無情的模樣,一時間有些怔住,不確定地叫了一聲,“未離?”
略帶遲疑的嗓音奇異般地衝散了某人刺骨的殺氣,未離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看向莊逐言的目光仍然殺意不減。
莊逐言並不打算與未離在燕甯的房間裡眼神對峙,匕首握在手中,他身形奇快朝着未離衝了過去。
“鐺!”蓄滿內力的匕首和軟劍相擊的聲音,如銳利的冰銳刺入耳裡,內力稍差的人怕是要承受不住捂住雙耳。燕甯也被震得心神恍惚了片刻,等她回過神來,那兩人早就不在房中。
燕甯抓起地上的腰帶綁在腰間,急忙跟了出去。
月色下,兩道黑色的身影打得異常激烈,軟劍和匕首相擊不斷劃出火花。兩人招式極快,以燕甯的眼力,都看不清楚兩人誰是誰,更不知道在這樣激烈的纏鬥中他們有沒有受傷。
正如燕甯之前所說的那樣,莊逐言內傷極重,根本不是未離的對手。能接得住未離滿含殺意的數十招,莊逐言已是拼盡全力,再打下去,他明顯力不從心,落了下風。
未離的兵器是一柄墨色的軟劍,因爲樓辰用的也是軟劍,燕甯對這種兵器算得上了解。軟劍若是練到極致,實在是一種相當可怕的兵器,可剛可柔,灌滿內力,它便可作爲長劍;若任其彎曲,它又可作短鞭,甚至比鞭子可怕百倍,被它纏上四肢或者脖子,血肉模糊都是小事,極有可能骨肉分離、身首異處。
軟劍在未離手裡像是一條活的靈蛇,每一招都往莊逐言的頸脖攻去,莊逐言手中的匕首也揮舞得密實,一次次將軟劍阻隔開來,同時也不甘示弱地攻擊未離的胸口、丹田。
燕甯看得膽戰心驚,忍不住吼道:“你們快住手!”
未離和莊逐言皆頓了一下,然而下一刻,誰也沒有住手,攻勢還更加猛烈了幾分。
燕甯又急又怒,將三枚飛刀扣在手心,緊緊地盯着兩人,就在兩人轉換招式,稍稍分開的那一瞬間,飛刀立刻飛射了出去。
兩人若是不躲,就會被飛刀射中;若是躲開,必然要終止這場惡鬥。燕甯都動刀了,顯然是氣狠了,莊逐言還是怕她生氣的,立刻順着飛刀阻隔的瞬間,往後急退數丈。
未離側身躲過飛刀,回頭便看到莊逐言已遠遠退開,燕甯也跑了過去。
燕甯擋在莊逐言身前,一邊注視着未離,一邊側頭問道:“你怎麼樣?”
莊逐言氣血翻騰,內力渙散,已經說不出話了,強忍住上涌的血腥之氣,搖了搖頭。
燕甯看不到他搖頭,卻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這次怕是傷上加傷了。
她強壓下回頭查看他傷勢的念頭,對上未離冰冷的黑眸,說道:“你讓他走吧,我不想和你動手。”
她是真的不想和未離動手,兩人相處了兩個多月,被人悉心照顧了這麼久,她又不是鐵石心腸,對未離總是多了幾分耐心。若非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她真的不想和這個人刀劍相向。
未離手中的劍,早在燕甯與他對峙時便放了下來,他將她對莊逐言的維護看在眼裡,黑眸中的殺氣越發凝實,手中的劍卻再也沒有舉起來,他的劍永遠不會指向阿甯。
“你走吧,不要再來找阿甯,下次再讓我看到你,我就殺了你。”
冰冷無情的聲音卻讓燕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說實話,未離若是真的不肯放過莊逐言,她也肯定不是對手。
她立刻轉身,迅速給莊逐言使了個眼色,說道:“快點走。”
莊逐言有些猶豫,他怕他走了之後,燕甯會有危險,他倒不是擔心未離,而是擔心未離身後的人。但是他不走,留在這反而是拖累,莊逐言再一次暗恨自己的無能爲力。
怎麼還不走?燕甯快被他急死了,生怕未離反悔,趕緊揹着未離,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快走,明晚我等你。”
莊逐言看了一眼已經隱身於黑暗中的未離,不再遲疑,快速地掠過牆頭消失在院中。
莊逐言走了,燕甯仍緊盯着未離,若是他要追出去,她會第一時間攔住他。
靠近除夕夜的月光並不明亮,小院的迴廊裡,也只點了一盞燈籠,昏暗的光線下,未離整個人都處在黑暗之中,彷彿身上蒙了一層黑壓壓的薄霧。燕甯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覺得那人渾身上下透着陰鬱。
確定了他沒有要追出去的意思,燕甯並沒有放鬆下來,她不會真的以爲,今晚的事會就此完結。她擔心未離把她帶到別的院落看管起來,這樣明天莊逐言來救她的難度就會增加很多。
兩人就這樣默默對視良久,就在燕甯手心開始出汗的時候,耳邊響起那人熟悉的清冷嗓音,“早點睡。”
“……”就、就這樣?
燕甯愣愣地看着未離轉身走出院外,只留下她一個人嚴陣以待地站在院中。
這是什麼意思?他居然就這麼走了?
燕甯的心思都在未離和莊逐言身上,並沒有發現,院牆的鏤空花窗外,一道人影一直站在那裡,玄鐵面具在夜色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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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院
和燕甯住的院落風格完全不同,東院非常大,院中卻看不見一株花草,更沒有溪水小魚之類增加小院趣味的佈置。院子中間是一大片空地,院牆周圍,全是造型奇特,顏色暗沉的怪石。月光照射之下,就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蟄伏在院內,整個院子除了石頭就是石頭,彷彿昭示着主人的性格,就如同這些林立的怪石般鋒利怪異。
院落裡,一道頎長的墨色身影立在怪石之中,氣息盡斂,不知在等什麼人。
半柱香後,一名同樣身穿黑衣的女子走進院內,她臉上帶着玄鐵面具,氣勢張揚,與隱身亂石中的未離截然相反。女子進來後,未離就從怪石堆裡走了出來。
“爲什麼她對莊逐言這般親近維護?”
女子的聲音低沉冰冷,看不到她的樣子,只憑借嗓音,就能感受到女子的怒火。
“師父。”未離行了禮,卻沒有回答她的話。
未離是女子一手養大的,他的性格和處事方法,她一清二楚,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女子便已經猜到了問題的答案。
女子目光一凜,懷疑又不解地問道:“你沒告訴她莊逐言接近她,是爲了欺騙利用她的感情嗎?”
未離和燕甯待在一起兩個多月,不可能找不到機會告訴她真相,但若是說了,燕甯怎麼可能不恨莊逐言?還爲了他和未離針鋒相對,但若不說,爲何不說?!未離難道還要幫那個居心叵測的男人欺騙阿甯不成?!
未離並未被女子的疾言厲色所動,淡漠的嗓音中,透着他特有的堅持,“她沒必要知道這些。”
他去得太遲,沒有保護好阿甯,讓她把莊逐言看得那麼重,那個人既然已經得到了她的認同,這時候才讓她知道真相,她會很難過。只要以後不讓莊逐言有機會出現在阿甯面前就行了,那些齷蹉的事,她不需要知道。
女子一聽,怒不可遏,“愚蠢!難道你不告訴她,事實就不存在了?你不告訴她,只會讓她永遠這樣蠢下去,只有讓她看清楚那些貪慕權力的男人虛僞的真面目,她纔會醒悟過來!難過?蠢成這樣她何止應該難過!不過是幾句甜言蜜語就讓她昏頭轉向,愚蠢!愚蠢之極!”
女子說着說着,聲音從原來的低沉變得越來越尖銳,像是陷入了某種情緒中不可自拔,面具後的眼眸血絲遍佈,女子忽然擡手,一掌拍在離未離只有三寸遠的一塊大石頭上,吼道:“滾!滾出去!”
那塊一人高的石頭竟然被她一掌拍裂了,未離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彷彿這樣的事,習以爲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