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甯貼着石壁站立,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探出頭去,看清石門內的一切,不禁心頭一跳。她原本以爲裡面的人,是在開採什麼礦石,卻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幅場景。
石門後面是一個巨大的山洞,洞高二三十丈,不像人工挖鑿的,倒像是天然形成的溶洞,洞內足可以容納上千人,此刻山洞中的場景,只能用“熱火朝天”四個字來形容。
偌大的洞內,火磚圍砌了三十多個鐵匠爐,沒個爐旁邊,爲了五六個人,一人拉着風箱,爐膛內,赤紅的火苗直往外竄,需要鍛打的鐵器在熔爐裡燒紅之後,被移到一個打鐵墩上,兩名身材壯碩的師傅一人輪着一個打鐵錘,反覆捶打。最後再有另外兩人,將捶打過的精鐵打造成不同的兵器。
每個鐵爐旁邊,都豎着一個兵器架,上面有長劍,有大刀,又弩箭,甚至還有長槍、雙鐗等,常見的兵器幾乎一應俱全,若不是知道這裡只是落葉峰的一個山洞,眼前的這一幕幾乎讓燕甯以爲,自己進了一個專門煉製兵器的煉器房了。
洞中有數百人,除了打鐵匠之外,還是近百名奴僕打扮的男子,一部分人正從山洞另一面的通道里,用籮筐擡着初步處理過的鐵礦石到火爐邊,另一部分人則是忙着將打造好的兵器,裝進一個個大木箱子裡。
三十多個大火爐火力全開,山洞中熱浪滾滾,鐵匠幾乎都是赤着上身,古銅色的皮膚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輝,揮動鐵錘時,牽動着身上的肌肉,汗水也沿着頸脖劃過胸腹沒入褲腰,若是被一般的女子看到這樣的情形,只怕早就掩面而逃,羞憤欲死了。
莊逐言眯了眯眼睛,斜睨了燕甯一眼,卻見她面色平靜,目光澄明,絲毫沒有羞赧之色,莊逐言忍不住撫了撫額頭,這公主到底是怎麼養大的?!
這個……真的不能怪她!燕甯大多數時候,是在將軍府長大的,那裡年輕健壯的青年實在太多了,雖然沒有人會不要命的在公主殿下面前脫衣服,但在某些他們自以爲沒外人的情況下,還是會豪放的……
咳咳,所謂見怪不怪,所以眼前這種場景,實在引不起公主殿下一絲一毫的不適,她關注的是兵器。雖不能細看,但只需一眼已足夠她辨認,這些兵器並不精細,鐵礦未能好好煅燒,製作出來的兵器都是下等兵器,和她在夙將軍中所見的兵器完全無法比擬。
洞中實在太熱了,那名錦衣大人一直站在石門附近,揮動着寬大的衣袖扇風,煩躁地問道:“這是第幾批了?”
錦衣大人身後,站着一名隨從,身材消瘦,皮膚黝黑,聽到大人問話,趕緊上前回道:“回大人,裝滿這幾個箱子,就是第三批了。”
錦衣大人擡起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神情嚴肅地說道:“嗯,讓他們不分晝夜的幹活,賣力些,儘快湊足上面要的數量。”
“是,小的一定嚴加督促。”隨從微微擡眼,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位大人,斟酌良久後,才低聲說道:“大人,環山鎮知縣已知曉礦洞之事,以他剛正不阿的性格,必定會上報朝廷,雖然現在他受制於大人,怕就怕他還有後招?今日無故山林失火,很是蹊蹺,此事恐生變故。”
“怕什麼?”錦衣大人嗤笑一聲,毫不在意地笑道:“這個鐵礦這麼小,只要再撐過三個月,把大部分鐵礦都打造成兵器運走,再將這個礦洞炸燬,到那時命陳主簿上報朝廷,就說發現了一個小礦洞,環山鎮知縣夏詢急功近利,私下派人開鑿,可惜方法不當,礦洞塌陷了。炸燬礦洞的時候,把夏詢那個老匹夫和知內情卻不肯歸順的人一併扔入礦洞之中解決掉。朝廷追究起來,萬事推到夏詢身上便是,反正也都死無對證了。”
隨從立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聲說道:“大人英明!就算給小的多張幾個腦子,也想不出這樣完美的計劃來。”
顯然隨從深諳溜鬚拍馬之道,錦衣大人聽着順耳,爽朗地一笑,擺擺手道:“行了,好好監督他們,幹活利索些,本官自不會虧待你。”
隨從連聲稱“是”,轉過頭就對身後的奴僕大聲呵斥起來,完全就是狐假虎威的樣子。
解決事情如此狠厲老辣,也沒有一絲惶恐畏懼,想必這種事,這位錦衣大人定時處理了不少。燕甯冷眼看着兩人肆無忌憚地說着話,心裡已大致猜出了落葉峰礦洞的情況。
按照夏冰兒的說法,這個礦洞是半月前發現的,但是看這山洞的規模以及洞內石壁被燒灼燻烤的情況,明顯不止半月,這個礦洞應該早就存在,只是環山縣知縣半個月前才知曉罷了。
穹嶽境內,已發現的礦洞雖然不多,但其中鐵礦卻佔了一半,像落葉峰這個小礦洞,或許還有很多,那麼其他的礦洞,是否也像這般被人私佔?朝中又有多少人牽扯其中?
燕甯心中還有另一個疑惑,便也不自覺的低喃出聲:“他們造這麼多兵器做什麼?”難道是要造反?!
“販賣兵器比販賣私鹽更賺錢哦。”耳畔響起熟悉的低沉男聲,燕甯渾身一僵,這人何時又站在她身後了?!燕甯有些不自在,但和之前被他緊緊環着腰,身體相貼比起來,現在實在算不得什麼。
燕甯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些,將注意力集中在販賣兵器上?這麼粗糙的兵器,要販賣給誰?她雖是公主,但年紀不大,又常年住在煥陽城
大,又常年住在煥陽城,缺少歷練,很多事,自然想不太明白。燕甯扭頭看他,莊逐言將手指輕貼在脣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顯然沒有給她解釋的意思。
燕甯莫名的有些憤懣,明明是他自己貼過來說話,現在到像是自己求着他似的,還有,噤聲就噤聲,需要劍眉上挑,雙眸微眯,薄脣貼着指尖,似啓非啓嗎?你一個男人搞得那般勾人做什麼!
燕甯那拳頭握得咯咯作響,免得控制不住一拳打在那張妖豔的臉上!這時,石門後再次轉來隨從獻媚的聲音,“大人,十個大木箱全都裝滿了。”
看着地方整整齊齊擺放着的十個大木箱子,想到裡面塞得滿滿當當地長劍、大刀,心裡就忍不住雀躍,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錦衣大人心花怒放,滿意地點了點頭:“嗯,擡出去裝車運走。”
“是。”隨從招呼幾個奴僕過來,用麻繩把大箱子綁起來,方便一會用扁擔擡出去。
看樣子他們是要從這個通道將木箱運出去,燕甯和莊逐言剛打斷退回去,免得打草驚蛇,卻聽到背後傳來紛雜的腳步聲,聽聲音來者少說也有十來二十人,其中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在通道里迴響,“大哥,這趟是最後一批了吧?”
燕甯暗歎一聲,糟了,有人從通道另一頭走進來了,他們根本退不出去,燕甯並未慌張,需尋找着黑暗中能藏身之處。
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燕甯側頭看去,黑暗中,莊逐言低沉傳來:“上面。”
這條通道只有五尺來寬,他們完全可以手和腳分別撐着石壁兩端,躲在通道頂上。燕甯意會,輕踏石壁,翻身而上,卻沒想到,這通道下面雖窄,越往上,反而越寬,燕甯手撐着石壁的一端,腳很勉強纔夠到另一端,必須墊着腳尖才行,整個人開始搖晃起來。
但後面的人已經越來越近,她若是這時候掉下去,肯定就暴露無遺了。
燕甯咬牙堅持着,腳開始不受控制的發抖,就在她覺得雙腳發麻,快要支出不住的時候,腳腕忽然被一直手抓住了,那隻手很有力,將她的腳穩穩地託了起來,讓她不至於摔下去。
燕甯定下心神,才發現,莊逐言就躲在她身邊不遠的地方,只是和她剛好反過來。朦朧中,她只能看到他單手撐着石壁,另一隻手,正握着她的腳踝。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當然,燕甯也不想看清……
通道中走來的一行人已經到了石門邊,門內透出的光足可以讓燕甯看清,這一夥人都是二十來歲的青年,各個體格健壯,性子也頗爲爽朗,一邊走一邊笑談,其中年紀稍大,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笑道:“搬完這十箱,就夠八車了。”
“總算完了,累死小爺了,這回能歇歇了吧。”還是剛纔那道稚嫩的聲音,它的主人是一個身材高挑年紀卻不大的男孩,一邊說着話一邊伸懶腰。
男子哈哈笑了起來,聲音裡不難聽出幾分無奈和包容,“這批貨是要運到西瑜去,旅途遙遠,想休息還早着呢。快點把貨運出去裝車,趕在天黑之前下山,不然路更難走了。”
稚嫩的聲音不甘不願的“哦”了一聲,之後幾人便不在多話,進了石門。
這批兵器是要運到西瑜的?
黑暗中,燕甯看不到莊逐言在聽到“西瑜”二字的時候,眼中攝人心魄的寒芒,她此刻正在腦子裡回憶關於西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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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猜的不錯,是在打造兵器,接下來,差不多可以說說駙馬爺的身世了,這章是昨天的,今天的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