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注意到了。”
界上界的深處,一雙雙目光收回,避免與白衣女仙的目光接觸。
層層雲霞飛速聚攏,形成厚厚的屏障,將白玉女仙的目光阻隔。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她的確受傷了,但傷勢癒合得很快。她身上有古怪,好像從另一個世界進入陽間,真的讓她獲得了新生。”
又有一個聲音道:“她不再暮氣沉沉。”
“她好像擺脫了邪變的狀態。太奇怪了。”
“一個來自上個時代的仙人,從死亡中復生了。她值得研究。”
……
陳實收回目光,界上界遼闊無際,前方雲霧繚繞,他也不知白衣女仙所說的同類到底是什麼。
他不知白衣女仙的來歷。仙橋之變時,他進入悟道的境地,正在參悟風雷變、水火變和山澤變,待到他有所領悟,醒來時便發現白衣女仙變成了一個血人,躺在他的腳邊石頭下。
陳實因此猜測她是參加春闈的舉人,被仙橋之變波及而陷入昏迷。
後來白衣女仙身上發生的一些事情,讓他猜測這女子多半不是參加會試的舉人。
她可以幫陳實調理氣血,提升修爲,只要她坐在神龕上,陳實的修爲便會變得無比精純,效果甚至比石磯娘娘還要好。
她還可以拽掉邪化的陳實身上的邪惡毛毛,一舉除根,不再復發。
陳實也是因此發覺她的異常,於是在霧月夜天真道人邪變,被逼得無奈時,陳實祭起白衣女仙。白衣女仙迎上邪變的天真道人看似不可匹敵的肉翅,一擊之下,肉翅粉碎,邪變的天真道人不得不退走,化解必死之局。
那時,陳實才察覺到他救下的這個女子,很有可能來歷不凡。
陳實曾經懷疑過,她可能就是引發仙橋之變的棲霞觀鬼仙子。
陳實瞭解過仙橋之變,據說是仙橋福地撞在棲霞觀的鬼神領域上,那位鬼仙子趁機將白玉長橋壓在仙橋福地上,從另一個世界走向陽間,試圖重獲新生。內閣大臣催動真王九殿,這纔將棲霞觀鬼仙子重創。
但是陳實觀察白衣女仙,怎麼看也不像是鬼仙子,絲毫沒有邪惡的氣息。
楊弼打斷他的遐思,將他請入身後的宮闕中,安排居所。
此宮名叫白琅,並非傳統的朱牆青瓦,而是白牆黑瓦,有水墨山水的韻味,宮中的山巒造型多以形意爲主,草木也只是點綴,取水墨山水的留白意韻,別有一番風景。
“陳狀元可以先行在白琅宮內歇息,修養一段時間。”
楊弼道,“若是需要什麼靈藥,儘管吩咐。界上界中有不少頂級的靈藥,不比青州的靈藥遜色。”
陳實聽到他提到青州靈藥,微微一笑,道:“我身上也有一些來自青州的靈藥。”
楊弼笑道:“你與李天青在青州做的事情,我大致瞭解。你先休息,調養身體,待到你恢復到巔峰,你我再較量也不遲。”
陳實輕輕點頭。
楊弼目視張悠和李倩雲,二人起身,打算與他一起離去。
突然,楊弼又停下腳步,詢問道:“陳狀元,我還是有一點好奇。你跨入合體境時,身體是否發生了異變?”
陳實微笑道:“發生了。但是我解決了,目前沒有對我造成多大影響。”
楊弼心神微震,默默點頭,轉身離去。
他們離去後,陳實這才舒一口氣,立刻來到牀上躺着。
他的骨頭斷裂,並未治療,只是靠自己的修爲壓制住。當務之急,還是儘早治癒斷骨。
幾隻參草娃娃從他的小廟中跑出來,爬到他的身上,有模有樣的檢查陳實的傷勢,還有掰開他眼皮查看眼睛的,也有掰開嘴巴查看牙口的,還有貼在他的胸口傾聽心跳。
不過還是有個靠譜的,嘴裡吖吖作語,喚來其他參草娃娃,指出陳實傷到了骨頭和內臟。
參草娃娃們又回到小廟中,帶着陳實的元神挑選小廟外藥田裡的藥材。
它們熟知藥性,讓陳實摘下一些果實或者葉子、枝梗,直接服用。
陳實利用元神,將直接這些藥材送到肉身的腸胃裡,催動藥力,藥力漸漸散發開來,斷骨開始重連,受傷的內臟也在漸漸自我修復。
那些參草娃娃見他服下靈藥,這才放心,又回到藥田裡紮根下來。
陳實運煉藥力,過了良久才睜開眼睛,傷勢又好了幾分。
白衣女仙見他沒有大礙,躲入他腦後的小廟中,助他調理氣息,更快痊癒。
過了良久,陳實嘗試下牀走動,只要不是走的太快,應該骨頭不會斷掉。
陳實走出房間,遲疑一下,沒有選擇療傷最快的血湖真經。
血湖真經是他見過的自愈最快的功法,哪怕骨頭被打碎,也可以在短時間內恢復如初。
陳實的骷髏身在陰間,是運煉此功的大行家,深知這門功法的厲害。只不過血湖真經提升太快,需要大量的鮮血來練功,甚至還需要殺死其他高手,填充血湖地獄,才能提升到下一個境界。
“這裡是界上界,都是神,沒有地方殺人。這些神我又打不過……”
陳實惋惜的嘆了口氣,催動第一新符,默誦神語,體內雷光不斷炸開,貼着骨骼遊走,反覆淬鍊。
他斷骨重連,斷裂的地方肯定不結實,須得辛勤修煉,才能煉得與往日一樣。
不得不說,第一新符不愧是淬體的聖法,到了第二日,陳實便察覺到骨骼堅韌程度與往日並無區別。
他心中微動:“當初我研究丈天鐵尺上的紋理,抄錄下來,卻因爲用腦過度而昏睡過去,醒來後便看到了四張紙上畫有四個新符。既然不是我爹畫的,也不是我爺爺畫的,那麼只有一個可能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呼吸有些急促,急忙來到小廟中,上下打量白衣女仙。
白衣女仙縮在神龕的角落裡,警覺地看着他,向他連連比劃,嘴裡阿巴阿巴的說着,很是焦急。
陳實聽懂了,她是在說,你身子還沒好,不要這麼急,萬一又受傷了怎麼辦?
陳實笑道:“我先前是被彭𫏋控制對你起了異樣心思,不過這次我不是來討這個的。”
他取來放在牆角的丈天鐵尺,指着上面的紋理,笑道:“你懂得這個?”
白衣女仙輕輕點頭。
陳實興奮莫名,立刻取來紙筆,笑道:“你將鐵尺上的紋理都破譯出來,我就不計較你把我弄傷的事情了。”
白衣女仙從神龕上下來,接過紙筆,對照丈天鐵尺上的紋理,將紋理破譯成一個個精妙繁複的符籙。除了陳實原來見到過的四種新符之外,還有其他五個新符。
不過破譯這些紋理,似乎對白衣女仙來說也極爲吃力,她破譯速度越來越慢,尤其是後面的紋理,花費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待到最後一個紋理破譯完成,她打個哈欠,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陳實見狀,將她抱起,沒有放在神龕上,而是走出小廟,回到房間,把女孩放在牀上,爲她蓋上被子。
他俯身看到女仙那美麗的面龐,居然出奇的沒有起褻瀆之意,心中詫異:“莫非陰間到了晚上,彭𫏋離開元辰宮去閻王那裡告我的狀了?”
他掩好被子,起身走出房間,來到外面的院落中。
他調運元神,在小廟裡研讀那五個新符。
他的目光落在第五新符上時,腦海中頓時神語自生,誦唸起來,浩大而厚重。
“祖氣四生,輔氣隨罡。鬥隨時轉,氣旋魁罡。正取爲陰,背取爲陽。玄目而赤,二氣翱翔,自天而下,合我真光。”
陳實只覺體內的氣血隨着誦唸升騰而起,沿着奇異的路線運行。
“嗡!”
他的元神道場鋪開,道場之中出現北斗南斗的形象,道場之中竟有所謂祖氣在生成,氣旋圍繞着一顆顆星辰旋轉。
陳實驚訝莫名,先前四枚新符多是雷法,有淬鍊肉身元神的,有煉純陽之身的,有馭雷而行的,第四新符則是周天火界,用來祭起丈天鐵尺的。他本以爲後面的新符,也是雷法之類的東西,然而這卻像是一門引氣修行的法門!
待到神語誦唸一遍,他的元神道場中斗轉星移,形成陰陽二氣,自天而下,注入他的體內,讓他只覺說不出的舒暢。
“這是一門功法,但似乎並不完整。不過起手便是道場,未免太驚人了。”
陳實又看向第六新符,耳畔神語再度響起,氣息隨之而動元神、道場、肉身,突然合而爲一,南鬥北斗的星象印在胸前背後,陰陽二氣,在體內不斷蕩煉!
元神道場肉身合爲一體時,適才第五新符中道場中的變化,此刻竟在他體內演變!
陳實甚至可以感受到體內祖氣四生,斗轉星移,帶來的肉身感受!
“這門功法,好像比霄琅帝章功還要強!”
他看向第七新符,伴隨着神語響起,陳實體內宛若要開天闢地一般,一股莫大的力量爆發,要在他體內虛空之中,開闢出一座肉身大境!
“不好!第七新符是開闢虛空大境的功法!”
陳實試圖停下,忽覺所有氣血被一下子抽空,元神、道場的力量,頃刻間被抽得一乾二淨!
他哼也未哼一聲,眼前一黑,直挺挺倒地。
第七新符的神語頓時消散,那股開天闢地般的力量也自散去。
界上界深處,十三世家的一尊尊老祖宗紛紛醒來,各自向白琅宮望去。
“仙訣的波動!”
“又消失了!”
他們驚疑不定。
過了良久,陳實幽幽轉醒,只見自己躺在病牀上,旁邊便是還在昏睡的白衣仙子。
“我怎麼在這裡?”
他試圖起身,卻渾身無力,頭疼欲裂,不由悶哼一聲。
陳實檢查自身,體內的修爲近乎消失,氣血枯竭,元神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弱小。
李倩雲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陳狀元醒了?”
那女子快步走入房中,見陳實坐起,連忙上前攙扶,道:“我前來拜訪,卻發現你暈倒在院子裡,因此自作主張把你放在牀上。不必謝我。”
她說到這裡,笑出聲來。
陳實稱謝。
李倩雲疑惑道:“你怎麼回事?先前身體受傷,骨頭斷了好些根,現在連元神都傷到了。”
陳實起身,來到梳妝檯前,照了照鏡子,只見鏡中人面色慘白,即便是嘴脣也沒有任何血色。
“我修行時,一不小心傷到了自己。”
陳實道,“休養幾日便會痊癒。”
李倩雲搖頭道:“你現在傷勢太重,完全不適合與楊弼對決,還是多修養一段時間吧。”
陳實也察覺到氣血虧損,元神大傷,的確短時間內不適合與人對決,只得點頭。
他蹣跚着向外走去,李倩雲上前攙扶他,陳實搖頭,笑道:“不用。我自己可以走。我餓了,有吃的麼?”
“這裡沒有。”
李倩雲道,“界上界是諸神所居之地,很少動煙火。我們在這裡都是服用芝草之類的東西,吃一顆可以飽腹半年。”
她取出一芝草果實,送給陳實。
陳實服下芝草果實,果然有一種飽腹感,只是沒多久,肚子便又餓得骨碌碌作響。
李倩雲也是無奈,道:“我這裡只有這麼一顆,還是我節衣縮食省下來的。原本打算留着做閉關之用。”
陳實蹣跚來到宮外,道:“那輛青雲大輦在哪裡?我記得車前還拴着三隻龍驤,應該可以吃飽一頓……”
李倩雲連忙跟上他,哭笑不得道:“那是用來接待貴客的坐騎,都是修煉有成的大妖,哪裡能捉來吃?我倒是還帶着些小零嘴,偶爾嚼一嚼,過過嘴癮……”
陳實轉頭向她看來,李倩雲嚇了一跳,以爲他要把自己烤了。
陳實道:“姑娘,拿出來救命!”
李倩雲取出自己私藏的肉脯、果脯等零食,堆積如山不好意思道:“你別告訴別人我藏了這些……”
陳實狼吞虎嚥,過了良久,李倩雲帶來的小零嘴便少了大半。
陳實只覺這條命算是保住了,這才鬆了口氣。
李倩雲眨眨眼睛,笑道:“陳狀元,你才學過人,見多識廣。有一類人,心思縝密,觀察細緻無雙,能夠從你的日常中推算出你的功法,尋出你的法術破綻,哪怕是修煉得更完美,也防不住他的攻擊。這類人,該如何對付?”
陳實擦去嘴角的油,道:“你要對付的是李天青吧?你被他打了?”
李倩雲面色有些掛不住。
她的確敗在李天青手中,而且敗得很慘。
她自以爲她已經盡得李家絕學的真傳,對付李天青還不是手到擒來?但事實卻是,李天青觀察她八天,與她交鋒時,僅用六招,便將她擊敗!
陳實瞥她一眼,道:“你在界上界修行,還是沒有對付他的把握?”
李倩雲道:“我雖然修爲大進但想到他的手段,自覺只要被他觀察數日,只怕還能找到我的弱點。”
“那就不用打了。”
陳實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道,“只要給李天青足夠的觀察時間,他能在十招內連我也殺了。倩雲姑娘,你永遠不可能找到對付他的辦法。我也不行。他的這種才能,是天賦。”
李倩雲露出失望之色,道:“那麼如何才能擊敗他。”
“換作是我的話,我當第一時間衝到他身邊,以最快的速度進攻,讓他無暇去尋我的破綻!”
陳實微笑道,“不過我所遇到的年輕人中,只有我的速度足夠快,快到他反應不過來!你們,都不行。”
這時,一個聲音傳來:“區區一個外門子弟,真的這麼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