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毛里求斯島以東90海里公海區域,“探索者”號郵輪正遊曳在海面之上。
這艘改裝過的郵輪從三年前起就從未靠過岸,而它所承擔的只能也讓它不可能停靠於任何一個正規的港口。
它是赫爾墨斯組織的總部,就是從這艘遊輪上,布魯斯康恩發佈了一條一條殘忍果決到極點的命令,給世界上包括自然教派在內的衆多投降派組織、甚至包括官方組織造成了重大的打擊。
很多人想讓他死,但當然,也有很多人想讓他活着。
所以,他便只能以這種方式維持着赫爾墨斯組織的運轉,只要他還在公海上,只要他不踏入任何國家的領土,按照心照不宣的平衡和默契,就沒有人會向他發起進攻。
但今天,在收到來自華夏方面的消息之後,他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赫爾墨斯組織所分裂出來的那個叫做“方舟”的小組,居然跳過了他,開始利用赫爾墨斯的資源去操控輿論,並且已經在世界範圍內造成了重大影響。
而他自己,甚至連這些行動的目的都不知道。
這是一個重大的疏忽,但康恩並不認爲這代表着自己的失敗-——赫爾墨斯所牽扯的事務太多了,這些事務佔用了他大量的精力,讓他無暇去顧及內部管理的工作。
但這並不意味着他不擅長這樣的工作。
他是個社會學家,他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對人的管理-——也許有的時候,這種“管理”會相當強硬和直接。
探索者號上一間小小的會客室裡,康恩跟兩名赫爾墨斯組織最核心的成員正在進行着一場意義重大的談話,如果從未來往回看,人們也許會發現,正是這一次談話,結束了赫爾墨斯組織統一的時代,開啓了這個組織、乃至於整個世界動盪的二十年。
但現在,所有人都認爲,這次談話不過是一次內部的檢討和反思而已。
“所以,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方舟’組織的領導者是一個代號‘哥倫布’的人物,但目前我們還沒有掌握他的具體身份。”
“需要多久確認身份?”
康恩皺着眉頭問道。
“需要從下往上查,他們的保密措施並不算太嚴密——事實上,他們始終認爲我們雙方的目標是一致的,只不過他們選擇了另一條技術發展路線而已。”
“可以確定的是,傑斯、皮德洛夫、明森都屬於方舟組織,其中傑斯和皮德洛夫都是我的直屬下級,他們很忠誠,只不過是出於某些錯誤的意識,導致他們沒有及時向我彙報而已。”
“從他們身上如果能打開突破口,大概在一週之內,我們就能摸到方舟組織最上層的成員,也很可能抓抓那個所謂的‘哥倫布’。”
“但我現在擔心的是,如果我們對他們採取強制措施,會不會引起劇烈的反彈?我們的組織很可能因此而分裂,執行力和影響力也會大大下降。”
聽到他的話,康恩微微點了點頭,隨後說道:
“組織分裂是不可避免的,或者說,這不是一種分裂,而是淨化。”
“根據現在的情報看,方舟組織所推行的所謂‘意識上載’技術具有逃亡主義的前兆,這是我們絕對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爲了避免這種苗頭,我們應該不惜一切代價將他們扼殺在搖籃裡——哪怕是一場內戰也在所不惜。”
“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對面的男人猶豫着開口說道。
“爲什麼沒必要?”
“.他們只不過是想活下來,你知道,在這種重大危機面前,每一種嘗試都應該是被鼓勵的,萬一他們是對的呢?”
“他們不可能是對的。”
康恩斬釘截鐵地說道。
“如果他們選擇的是其他路線,比如像我的老朋友希德傑夫提出的反物質炸彈方向,那麼我絕對不可能對他們進行打壓。”
“哪怕知道這個方案希望渺茫,我也會鼓勵他們去試一試。”
“但是意識上載不一樣,這是徹徹底底的放棄陣地的行爲。我們作爲碳基生物,土地、空氣和陽光就是我們生存的基礎,如果我們放棄了這些東西,就再也沒有可能重整旗鼓。”
“相比起相鄰維的危機來說,他們所選擇的技術反而是更大的危機,因爲他們要求我們放棄的是作爲‘人’的屬性,放棄的是人類這種生物最強大、也最可靠的基礎。”
“所以,我們不能妥協。”
“好吧.”
男人長長地嘆了口氣,他還沒有完全被康恩說服,但是,他對面前的康恩有着一種遠超過信任的情感,這種情感就像是十字軍騎士對於主教、就像是衛士對於國王、就像是兵蟻對蟻后一樣。
出於這樣的情感,他願意不折不扣地去執行康恩的策略,哪怕這個策略還沒有被證實正確性。
停頓了片刻之後,他繼續說道:
“所以,我們應該從哪裡做起?除了確認方舟組織的成員名單之外?”
康恩深深吸了一口手上已經快要燃盡的香菸,隨後開口道:
“首先,我們需要確認他們這次到底要做什麼-——大規模地炒作輿論、大規模製造恐慌,他們的目的顯然不是恐慌本身。”
“我很懷疑,他們這次的行動仍然是與意識上載技術有關-——只不過我現在還不知道他們要從哪一步做起。”
“確實是這樣。這是我們第一次與他們發生直接而密切的接觸,要搞清楚他們的運行邏輯,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
男人贊同地回答道。
康恩沉吟片刻,隨後問道:
“我聽說,他們在愛荷華州找到了那個相鄰維入侵事件中倖存的農場主?這個消息準確嗎?”
“準確,人是托馬斯去找的,他曾經是行動小組的成員,負責北美地區的行動,後來因爲受傷調動到了後勤部門工作,我對他很瞭解,他是個不錯的人。”
“好,那麼策略就很清晰了,他們既然找到了那個農場主,就證明農場主對他們後續計劃的非常重要,我們要做的也很簡單,把他清理掉就好。”
“清理掉?連通知情人一起?可是托馬斯.”
男人還想要說什麼,但康恩直接打斷了他。
“你可以先嚐試跟托馬斯溝通。但是,這種溝通必須建立在我們完全控制住他的情況下,如果他表現出任何不願意合作、不願意重返赫爾墨斯組織的傾向,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聽到康恩的話,男人痛苦地點了點頭,他跟托馬斯算不上是關係多麼親密的朋友,當在之前的數次行動中,托馬斯曾經作爲得力的手下接受過他的指揮,並且也在那些行動中表現出了極高的素質和令人欽佩的犧牲精神。
現在,因爲路線的不同,他很可能要親手下令“清除”掉對方,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下定決心的事情。
康恩注意到了男人的表情,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他是一個領導者,作爲一個領導者,他很清楚在這種時候最重要的不是表現出自己的下屬的關照和感情,而是堅持自己強硬的原則。
於是,他只是繼續冷冰冰地開口道:
“托馬斯和農場主只是第一步,在查清楚方舟組織的成員名單後,我們很可能要進行更深層次的清理。”
“我們手裡掌握了那麼多的資源,其中大多數資源都來自於支持我們的各國官方,我們絕對不能允許這些資源被浪費在逃亡主義上-——官方也不會允許。”
“所以,我們必須表現出我們的態度。”
“而要表現出我們的態度,唯一的路徑就是戰爭。”
“華夏有一句話叫做‘壯士斷腕’,當伱無法挽救一條手臂的時候,就必須砍下它。”
“而現在,揮刀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