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班長,你怎麼幹起驅鳥來了,這不是場站的活嗎?”李戰大步走過去問。
牛耀揚拍了拍手,迎過來,敬禮,“一哥。”
李戰無奈。
這外號隨着他和陳飛撞鳥墜機安全歸來徹底傳開了,尤其是當全師官兵知道他拉了一把杆救了老百姓才彈射出去這個情節後,一聲“一哥”就叫得更加的心服口服。
“你這不撞鳥了嘛,師部很生氣,場站驅鳥隊挨批了,師裡命令從各飛行團機務抽調人手加強巡邏。”牛耀揚一五一十地說。
那邊跳上駕駛座的一期士官回頭說,“不但我們場站,聽說全軍場站都加強了驅鳥,而且緊急下撥了一批先進的驅鳥器材。”
一人生病全家吃藥,李戰對此見怪不怪了。
李戰說,“牛班長,我跟你們去,對講機借我一下,我跟塔臺報備。”
他是戰備值班人員,儘管現在沒在值班表上,但位置是要實時向塔臺報備的——萬一美國佬打過來了呢?
人們常說的空軍地勤是一個很廣的概念。除了在天上飛的,其餘的全都可以算地勤。
同屬地勤,場站與飛行團卻是兩碼事。
牛耀揚所在的機務大隊屬於飛行團,也就是四團的編制,主要負責戰機的保養維修檢測,保障飛行。場站主要負責後勤保障,如生活保障、場站警衛,驅鳥隊就是屬於場站的。
換言之,四團如果要轉場駐訓,機務大隊是要跟着去的。場站的則不必,通常情況下就是負責看好場子等部隊來,部隊來了就搞好保障讓人家一心一意搞訓練。
西縣場站是大場,司令員是一名副師長兼任,具備同時保障五種型號飛機的能力,所以哪怕六團只帶了一個機務中隊來,飛行保障方面也是不用擔心的。
現在師裡對場站的驅鳥工作不滿意,兼任司令員的副師長壓力很大,一線的官兵壓力更大。
與鳥鬥智鬥勇這是一件大事,很重要的大事。多少飛行事故是由撞鳥引起的,更何況前幾天的慘痛教訓就在眼前。
李戰心裡的疑惑一直解不開,於是就趁這個機會跟着牛耀揚瞭解一把場站的驅鳥工作。開飛機的最清楚哪些因素對飛行影響最大,因此李戰不是一般的上心。
“鳥情圖有沒有?”
牛耀揚遞過來一張過了軟塑的圖紙,李戰接過,跳上驅鳥車,拍了拍一期士官的座椅,一期士官放離合放手剎給油,敞篷212吉普車呼呼的沿着滑行道往飛行區的深處去。駛過六團的飛機堡,也駛過四團的露天停機位,朝陽把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擡頭望了望剛爬起來的太陽,初生的陽光驅散着清晨帶寒意的涼氣,李戰掃了眼放在腳邊的用獵槍改過來的驅鳥槍,再低頭看鳥情圖,恨不得上面標註的重點區域的鳥全部飛過來,他好架起燒烤爐。
“咱們場站驅鳥工作幹得挺好的,你看那邊樹林,感覺很近,其實挺遠的,而且我們長期放置超聲波器材,鳥連靠近都不敢靠近。我們都覺得奇怪,鳥是從哪裡來的?”一期士官駕駛員明顯是場站驅鳥隊的,話裡話外有替場站辯解的意思。
牛耀揚爲人是憨厚,但不代表忍氣吞聲,他指着三轉彎和四轉彎那段航線的下方說,道,“從哪裡來你們不知道?看見沒有,西邊,湖泊附近。”
“那就更奇怪了,那邊光禿禿的,湖邊的樹林離場站至少有五公里,鳥不可能飛過來。再有就是村莊了,誰家養鳥飛那麼高啊!再說,這周邊村子是不給養鳥的。”一期士官說道。
牛耀揚明顯辯不過他,便道,“反正你們工作沒幹到位,這是事實,不然我們能撞鳥?”
這是事實,一期士官無從反駁。
李戰擡起頭,盯着一期士官的天靈蓋問,“班長,你們驅鳥哨位都佈置在哪裡?”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一期士官對這位好像懂行而且態度很好的上尉印象挺好,很熱情地說道,“一共十三個驅鳥哨位,覆蓋了飛行區往外延伸一公里的範圍,每天有三臺驅鳥車不間斷巡邏,飛行日會增加到六臺。對了,很快有無人機,以後別說鳥,就是蒼蠅也飛不進來。”
對照了一下鳥情圖,李戰微微點頭,說,“可以說是嚴防死守了,這麼嚴密的防禦陣型,應該不會有鳥闖入纔對。”
“一哥,你怎麼幫着他們說話。他們工作要是搞到位,你也不會撞鳥,咱們團也不會損失一架殲教七,好幾千萬呢!”牛耀揚不滿地說。
李戰笑道,“就事論事,場站驅鳥隊的工作的確做得很紮實了。”
“牛班長,人家李上尉就比你懂,你別不服氣!”一期士官不滿地說了一句。
服役近三十年的212吉普車喘着氣在空曠平坦的飛行區慢吞吞地走着,牛耀揚啓動驅鳥器,驅鳥器會發出超聲波,人耳聽不到,但對鳥類來說這是難以忍受的音頻,因此達到驅趕的目的。
只是,並沒有發現有鳥隱藏在保持着“寸發”的草地裡面。
“今天是哪個團飛行來着?”李戰問。
“六團,他們今天搞遠航,等下出去下午回來。”牛耀揚說。
二師之所以是二師,是因爲這是一支隨時準備打仗的部隊。同樣的事情放在內陸其他部隊身上,恐怕不折騰上個把月安全教育安全大檢查是不會恢復飛行訓練的。在二師,也不過是個把星期大家喘口氣恢復恢復情緒,完了繼續訓練。
一期士官好奇地問李戰,“李上尉,飛那麼長時間,你們午飯是怎麼解決的,上廁所怎麼辦?”
牛耀揚逮着機會了,取笑道,“我還以爲你多厲害,你連這個都不懂。”
“你懂你說。”一期士官反擊。
“我就不說。”牛耀揚露出孩子般得意的笑容。
他也未必知道。
一期士官提出的問題實際上也是飛行部隊面臨的新問題之一。在轟炸機部隊是早就有解決辦法了的,他們一出去就是幾個小時,吃飯不考慮,但人有三急,這個問題是肯定會遇到的。
好奇的一期士官又問,“撒尿呢?撒尿是怎麼解決的?”
李戰只覺有意思,笑了笑說,“早期我軍是沒有這方面的問題的,因爲裝備的戰鬥機航程有限,你想多滯空都不行,所以不存在這方面的問題。問題最早出現在部隊裝備蘇兩七之後,你們都知道那是重型的長航程戰鬥機,最大航程接近四千公里。”
頓了頓,他說,“這意味着,蘇兩七理論上至少能夠滯空四個小時。比如遠距離轉場,現在部隊有意識的進行了這方面的訓練,動輒三四千公里的高強度連續飛行。於是大小便的問題就出現了。大便的問題不大,大便憋三天嘛。不過小便不行,憋久了的話會影響飛行動作的發揮,而且會分散注意力,很危險。”
“那怎麼解決?總不能拉褲襠裡吧?”牛耀揚忍不住了,睜大眼睛說。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李戰不滿地瞪着牛耀揚,後者尷尬的笑了笑連忙移開目光去,耳朵卻是豎了起來。他倒是不知道戳中了一哥的心病。
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平復下心情,李戰說,“用紙尿布。”
“哇靠!”
“哈哈哈哈!”
李戰早料到是這個結果,因此也不意外,聳了聳肩表示無奈,道,“大型轟炸機和客機一樣,是有衛生間的,所以他們反而好辦。戰鬥機的話,那就真的沒辦法了。”
牛耀揚忽然說,“難怪我有時候聽六團的人說飛行前少喝水。”
“你們四團肯定沒這個問題。”一期士官道。
這話刺痛了四團人的心病。
四團有個綽號叫短腿團,暗指殲-7的短航程。這種老飛機早就不適應當前的軍事形勢對空軍提出的要求了。這既不是李戰該操心的問題,也不是牛耀揚該關心的。
遠處天空忽然出現一羣黑點,牛耀揚立馬舉起望遠鏡看過去,發現竟是李戰他們的墜機點附近。他連忙拿起對講機向塔臺報告情況。
肯定是鳥了。
李戰一把搶過望遠鏡看過去,深深呼吸了幾下,仔細觀察。他的視力比常人的要好,很快從黑點的飛行姿態和羣體活動特性做出判斷——是鴿羣。
他甚至懷疑上次撞鳥是撞到了落單的鴿子!
“是鴿羣,村莊上空!”李戰大聲說。
這邊牛耀揚已經報告完畢,拍着一期士官的座椅頭枕,“走走走,值班室讓咱們出勤,找派出所,找養鴿子的那家!”
李戰拽過牛耀揚手裡的對講機呼叫塔臺,“塔臺,我是李戰,請求跟隨驅鳥隊出勤。”
好一陣子,塔臺上值班的方成河回答,“同意,注意安全,以派出所的同志爲主,你們不要主動。”
“明白。”
212吉普車飛快回到地勤那邊,張威坐了一臺掛了新式軍牌的皮卡車過來,李戰和牛耀揚上車,加了一期士官四位同志火速趕往機場派出所。出了大門不遠就是機場派出所,經常和部隊機場打交道,都熟悉了。
“看我如何嚴厲查處!”
值班的劉副所長一瞭解情況,立馬跳上皮卡警車前面帶路疾馳進村。部隊機場附近的村莊是禁止飼養飛禽的,現在不但是發生有村民違反規定,而且部隊懷疑上次撞鳥撞的是鴿子。
這可不得了。
保證飛行安全是機場派出所的主要責任之一,劉副所長很生氣,打定主意不但要沒收,而且要進行處罰,再抗法就拘留!
不過猛然想到鏡湖村是個宗族觀念很重的村子,他實在信心不大。
“前面的清理排查給漏掉了?怎麼還會出現鴿子羣,就在四轉彎那。”李戰問副駕駛上的張威,語氣隱有質問的意味。
撞鳥事故之後,軍地聯合對周邊村莊是進行了拉網式排查的。
張威並不見怪,解釋道,“你是本地人應該清楚本地的一些老百姓……比較沒有大局觀。對他們來說養鴿子是實實在在能賺着錢的,你讓他不要養,他心裡是有牴觸的,跟你打游擊戰,來檢查了把鴿羣轉移走,等你走了,又照舊。”
“相關法規明確禁止的,爲什麼不處罰?事實上他們的行爲已經構成了刑事犯罪。”李戰氣道。
張威無奈地搖頭,“話是這麼說,規定也是有的。唉,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了解到的情況也是有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