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兒,舅舅在雁門關外見到不少寶馬,被稱爲神駒的好馬多數都是棕黃色的,就連最識馬的匈奴人也往往更喜歡棕黃色的馬。”陳君愛雖然沒有笑但對小劉麟卻儘量放軟了口氣,“再說這匹小馬也是馬王之子,你不試試可真不知道好在哪裡。”
“你說呢麟兒?”劉徹抱着小劉麟微笑道,“要不要試試?”
劉麟畢竟年紀太小,被舅舅和父親好言好語的哄着,也就有點動搖了,外頭嘟嘴看着陳君愛道:“舅舅不要騙我。”
劉徹被他半信半疑的可愛樣子逗笑了,開口道:“麟兒的舅舅是一言九鼎的將軍,怎麼會騙麟兒。”
劉麟聽了這話才點了點頭,小手拉住劉徹道:“那父皇要教我,不能先教哥哥了。”
劉徹本要應承下來,但見不遠的地方劉麒歪歪斜斜費力的爬上小馬,又有些擔心他的安危。
陳君愛自然也看出了劉徹對劉麒的顧慮,拱手道:“陛下只管去教三皇子,二皇子有下臣來教導。”
陳君愛性格淡漠,劉徹難得見他主動請求爲自己在小事上分憂,加上他又是麒麟雙子的親舅舅也就放心將劉麟交給他教。
爲了不讓劉麒感到失落,陳君愛特請劉徹帶劉麟到馬場南邊茂林之後的河灘上去教騎,而他則帶着劉麒在馬場學習騎馬。
晚間劉徹與陳嬌在上林苑的主殿寢室裡休息,陳嬌在銅鏡前卸妝,便聽到劉徹半仰在榻上嘆了一聲。
陳嬌放下金釵側身納悶道:“陛下好端端的爲何要嘆氣?”
劉徹聽她詢問便起身走過來道:“你可見麒兒今天摔得身上青青紫紫?”
今日晚膳前劉麒本來就是憋着眼淚回來的,陳君愛把他送到上林主殿才向陳嬌行禮離去,沒想到他剛一走劉麒就哇的一聲就哭了,一問之下才知道他跟着陳君愛學騎馬,被陳君愛狠狠的管教了一番,全身上下摔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男孩子學騎馬哪有不摔幾下的,陛下少時學騎射周亞夫將軍難不成也會全然護着陛下週全?”陳嬌道,“再說麒兒往日哪裡肯聽別人的話,盡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君愛訓他幾句讓他好好練習也是應當的。”
“話是這麼說。”劉徹微嘆一聲,“朕也知道,所以就沒插手君愛教導他,可是君愛也太嚴厲了,訓得麒兒都不敢哭,摔了孩子也不許旁人去扶,一定要他自己起來,太苛責孩子了。”
“既然陛下讓君愛教他,就讓君愛教到底吧,換了別人,不是不敢僭越就是狠不下這條心來。”陳嬌說着也嘆了口氣。
劉麒摔得一身青紫陳嬌如何會不心疼,就算她往日時時將嚴加管教掛在嘴邊也狠不下心來真讓劉麒吃點苦,可是若不真讓劉麒受管束,他日後再大一點就更難管了,所以陳嬌索性一咬牙不去管他。
劉徹對陳嬌約束孩子的看法也確實贊同,他雖然不覺得劉麒活潑愛動哪裡不好但也不想他長大過於驕縱。作爲天子作爲父親,他雖寵愛劉麒到底拿擰適度,所以今天才沒有阻止陳君愛。
自從陳君愛教了劉麒騎射,劉麒好動要強的性格雖然沒有多少改變卻單單怕極了陳君愛,不管之前再怎麼鬧騰,只要見了陳君愛那一準收了臉上的表情,老老實實的站着,比劉麟還要乖,但只要陳君愛一走,他又馬上變成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闖禍小霸王。
此次陳嬌跟劉徹來上林苑遊玩也邀請了幾位諸侯臣子夫人,連越信長公主和隆慮長公主都來了。白日劉徹忙於春獵,陳嬌便與幾位夫人在上林苑四處遊覽賞玩。
“聽說前一陣越信侯風寒一直在家休養”陳嬌與越信公主在長嶺花園優雅的賞花散步,閒話問越信長公主,“陛下春獵之前也下旨請他過來了,他那時還稱病推脫,想是那時還沒大好,如今好些了沒有?”
越信長公主瘦了不少,精神也不是太好,聞聽陳嬌提起她的夫君韓安國長子越信侯韓成安便嘆了口氣。
“罷了,什麼病不病的,住在南山的宅子裡不願出門罷了。”越信長公主興致缺缺的捻起一朵半開的芍藥淡淡回答。
陳嬌知她年前小產過,成親這幾年又沒有其他孩子,便有意與她多說幾句話,看看春景也好讓她排解一下心中的不快。
“南山那處宅子,哦,我想起來了,那處宅子不錯,最先還是淮南王來京時看上的地,先修了府邸,後來你們家也在那裡修了一座。南山雲霧繚繞,松風修竹,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去處。”陳嬌回過頭對越信長公主微笑道,“你也該過去住一段時間纔好。”
陳嬌也失去過孩子,知道那種痛苦,再說越信長公主又是她自幼以來的好友,她本想給越信公主提供一個散心的好選擇,讓她高興一點,沒想到這話才說完越信公主竟然臉色一暗慘淡的笑了。
她那一笑竟比哭還讓人感到心酸,陳嬌連忙走上一步道:“越信姐姐,你是怎麼了?”
越信索然的搖搖頭,將手中那朵半開的芍藥花丟在一旁,輕聲說:“沒怎麼,我命苦,那麼好的地方,住不慣。”
“到底怎麼回事,是韓成安……”
陳嬌實在看不得越信長公主如今這幅模樣,這幾年她們很少見面,可是越信長公主每一次出現都要消瘦憔悴幾分,旁人私下傳言都說韓成安有外室,心不在她身上,可無論關心她的人再怎麼問她也還是微微一笑,淡淡一句話說她與韓成安心意相通,伉儷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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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信長公主纔剛說了一個字就沒忍住別過頭去捂着脣忽然低聲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倒把陳嬌唬了一跳,連忙拿出絹帕來爲她擦淚:“姐姐這是怎麼了,好好的說着話,怎麼忽然就哭了,這都十幾年了,也不曾見姐姐哭過,出閣之前姐姐是何等端莊的人,怎麼委屈成了這樣。”
陳嬌今日先說韓成安再提南山淮南王府的宅子,無意間就說到了越信長公主的心裡,想起這幾年多數日子有名無實的婚姻和種種不平的家中諸事,又想到自己不久前失去的孩子,越信長公主的委屈就再也忍不住了。
“你知道嗎阿嬌,自從劉陵入了長安,他就沒出過那宅子,就連我小產的時候他都沒有來看過我……”越信長公主說着說着就徹底放開哭了起來,哭到傷心處便連敬稱禮法都全部拋之腦後,拉着陳嬌的手,眼淚止都止不住。
“韓成安太大膽了!”陳嬌聽了越信長公主的哭訴,火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當年還不是因爲他娶了姐姐成了天家內婿太皇太后才高看他們韓家一眼,不然他父親韓安國焉能位列三公!”
“也怨我,我知道他從一開始就喜歡劉陵,可他對我也不是無情,我就想他既然兩個都喜歡,我便更進一步等着他,在他搖擺不定之時眼見我待他如此,他又如何還能心心念唸的只想着劉陵。可是沒想到這些年,只要劉陵一封書信,只要她一到長安……我真的忍不下去了,忍不下去了阿嬌,你不知道那所宅子裡有處密道,便是他挖來與劉陵私會的……”
“真是膽大妄爲,他身爲長公主夫婿,竟然與宗室翁主有私,決不能輕饒他!”
陳嬌最看不得韓成安這樣搖擺不定冷落妻子的負心男人,若是當年他篤定愛重劉陵那便絕了越信長公主的心,如今娶了越信長公主卻又心裡想着劉陵,這算怎麼回事!
越信長公主在陳嬌這裡哭了一場,最後還是求陳嬌不要勞師動衆難爲韓成安,省的皇家臉上無光,讓遠在河間封國的養母程太后知道也要心裡難受,她如今就想請天子做主與韓成安和離。
陳嬌無法,只得先應了越信長公主,命人送她回上林苑的住所休息。
她才忙完越信長公主的事就聽小寒稟告說隆慮長公主、司馬伕人和申侯夫人、留侯夫人等幾位夫人前來覲見。
越信長公主的事讓陳嬌氣憤又無奈,她原本今日不想再見其他客人,不想隆慮長公主來了,若是見了越信長公主卻不見隆慮長公主那傳出去怕又讓人說厚此薄彼,而隆慮長公主也不是外人不好讓她臉上難看,於是陳嬌只得讓她們一併進來坐坐。
其實隆慮長公主與其他幾位夫人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來拜見皇后說說閒話,今日這話題被隆慮公主一引便引在了前幾日舉國皆知的“天后壁”上。
“娘娘,那‘天后壁’的事情臣妾也聽說了,確實十分神奇,必定是上天的旨意,娘娘德澤綿長,連蜀中百姓都獲娘娘庇廕呢。”留侯夫人笑着恭維道。
申侯夫人接話道:“可不是,這種事哪朝哪代都沒聽說過,娘娘若不是星宿轉世怎麼可能有天賜神鵰,錯不了。”
優哉遊哉的隆慮長公主吐了蜜餞核笑道:“皇后娘娘小時候就不一樣呢,景皇帝以前就跟我提過,說‘阿嬌’這孩子並非凡子,你看看,說是朱雀星域的星宿轉世,大漢朝那麼大的地方,哪有人會質疑半分。”
幾位夫人你言我語,不過說的都是稱讚之言,唯有面容清秀卻不甚美麗的卓文君坐在末席笑而不語。
隆慮長公主坐了一會就要出去逛園子,幾位夫人也都跟着隆慮長公主向皇后請辭,不再打擾皇后紛紛退了出去。
唯有卓文君被陳嬌留了下來,兩人換到了後院的涼亭中對坐飲茶。
“文君方纔一句話都不說,是覺得幾位夫人的話題無趣麼。”陳嬌示意大寒爲卓文君斟了一盞剛剛煎好的新茶。
“並非如此,只是文君口拙,幾位夫人把文君要說的話都說過了,文君便無話可說,只能三笑緘口了。”卓文君垂下濃密的睫毛,很優雅的雙手執起茶盞喝了一口熱茶。
陳嬌微微沉默片刻,擡頭正色開口道:“清江岸邊,真的有那天成的‘天后壁’嗎?”
“千真萬確,蜀中百姓連日祭拜,絕無虛言。”卓文君不急不躁的放下茶盞答道,“娘娘覺得不可思議嗎?”
“若我今日不見你倒也不覺怎樣,今日見了你,反倒有幾分疑心了。”陳嬌看着卓文君說。
卓文君笑了,輕輕搖了搖頭道:“算是文君送給娘娘的生辰小禮吧,其實說是禮,卻也只是一句話,真是羞於在娘娘面前拿出來說。”
“是你讓司馬相如編造了這個傳說。”
陳嬌的神色嚴肅認真,她不喜歡這種謊言,因爲她真的會因爲百姓的感恩戴德而發自內心的高興,但若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得知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會覺得自己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卓文君察覺了陳嬌冷下的容顏,但她卻依舊很輕鬆,答道:“沒有編造,文君是蜀中人,自然心向蜀地百姓,因爲蜀中百姓民役對娘娘確實感恩戴德,所以看到那地動後的山壁纔會認作是娘娘的恩澤在庇佑他們。若說文君和司馬相如在這件事裡扮演了什麼角色,那麼也只是一個傳話人罷了,把那些蜀中人盡皆知的事告知長安朝堂上的君臣百人而已。”
卓文君說完向陳嬌行了伏拜大禮,叩首道:“天后一次娘娘當之無愧,文君想,娘娘或許也更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星宿轉世,庇佑大漢,上天感念,百姓戴德,這正是娘娘應當得到的。我只不過是爲娘娘盡一點微薄之力。”
陳嬌笑了一聲,俯視着行禮的卓文君竟有些索然道:“起來吧,你做的很好。”
是呀,這個世上怎麼會有平白無故的神話傳言呢,一切都有因果,但一切更需要推手,卓文君做得很好,很簡單也很成功,陳嬌無話可說。
她只是有一點莫名的失落,因爲所謂的天命所歸,其實不過是一個個人爲締造的“傳奇”。
陳嬌忽然想到了戲臺上的障眼把戲,精彩絕倫出人意料,可是當一切神秘與美好都被看穿的時候,便索然無味。
恰在這時小雪碎步疾走入殿,在陳嬌身邊行了一禮道:“娘娘,曹宮監讓人傳話過來,說陛下先行回宮了。”
“回宮?”陳嬌眉心微蹙,疑惑道,“不是出獵去了嗎,怎麼忽然就直接回宮了?”
小雪道:“剛剛聽曹宮監那邊的人說,似乎是匈奴大軍忽然出兵漁陽郡,韓安國大人抵擋不及,損失慘重。戰報急迫,陛下速召了虎賁營衛將軍和破虜侯李將軍父子前往未央宮,自己則帶着公孫將軍立刻回宮議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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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親親們的關心,喵七愛你們。麼麼噠。
麒麟兄弟的事我暫且賣個關子,不過親親們放心,他們倆不會爭位的,放心哦,後面我有安排,面相的確是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