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登所患的怪病,其實是一種可怕的寄生蟲病,說得通俗點,就是病從口入。
“陳公子喜愛吃生魚膾,卻不知無論飛禽走獸或是魚蛇蝦鱉,其體內都有大量蟲卵寄生,若是不加煮熟便食之入腹,蟲卵就會在人體內孵化,繼而以人的內臟血肉爲食。”
華佗語氣平緩,娓娓道來,但他口中說出的話,卻讓在場衆人都毛骨悚然,只覺得匪夷所思。
腹內生蟲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
只有端坐在旁邊的劉備一點都不意外,他在小時候還得過蛔蟲病呢,有什麼稀奇的。
陳登只覺得冷汗涔涔而下,他這次發病,時時感覺胸腹之間有異物鬱積,鬧得人茶飯不思。
此時聽華佗一說,彷彿腹中真有活物,並且在不停蠕動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先生莫要騙我。”陳登聲音發顫。
“華佗遊歷江湖,曾經見過流民在河塘之中撈食魚蚌,時日一久,便和陳公子此時的症狀一樣,都是面色赤紅,胸悶不已。許多病人最後腸穿肚爛,死狀悽慘,令人不忍卒視。”華佗繼續說道。
腸穿肚爛?
死狀悽慘?
陳珪已經不敢聽下去了,他一把抓住華佗的手臂,幾乎是哀求着詢問起來,“我兒還有救嗎?”
華佗對陳珪微微頷首,寬慰他道:“老大人當年愛民如子,對華佗更是有恩,華佗必定全心治療令郎,還請大人放心。”
說罷,華佗從懷中掏出一張藥方,順手交給站在一旁的陳前,“這藥方是我來時就寫成的,勞煩小哥去藥房抓了藥回來煎制。”
陳前捧着藥方匆匆跑遠,而陳登此時已經被嚇得頭暈目眩難以支撐,呼吸都變得困難,劉備和趙雲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將他攙扶着躺坐起來。
“還沒請教這兩位壯士尊姓大名?”陳珪見劉備和趙雲氣宇軒昂,不像是華佗遊走江湖的徒弟,心中早有疑惑,當下開口問詢起來。
劉備也不見外,笑嘻嘻地抱拳說道:“老大人不妨猜猜我們的身份。”
既然華佗已經說了會全力救治,陳珪此時也放心不少,他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此時略略調整心情,便恢復了雍容淡定的名士氣度,
這鬚髮皆白的老者微笑着走近劉備,仔細端詳起他的面容,“雙眉如鷹,雙目如星,閣下不是出身在高門大戶便是久居人上,老夫可有猜錯?”
“……老丈你是看我穿了身好衣裳才這麼說的吧。”劉備有些無語,他知道自己這副尊容就是個普通人,還雙眉如鷹呢,陳珪明顯是奉承。
“這位是遼東太守劉備劉玄德,在下常山趙雲,是劉太守的侍衛。”趙雲見不得劉備故弄玄虛,直截了當地開口,揭穿了他的真實身份。
“什麼?”非但陳珪大吃一驚,陳登原本扶着腦袋坐在一旁,正在唉聲嘆氣,此時也瞪大眼睛望過來,滿臉的難以置信,“閣下就是劉玄德?”
劉備被這父子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開口問道:“我沒欠過二位的錢吧?”
“哈哈哈哈。”陳珪被逗得大笑起來,雪白的長鬚不住抖動。
不顧華佗的阻攔,陳登費力地站起身來向劉備拱手,眼中滿滿的都是敬仰之情,“劉太守以一介布衣,興義兵、赴國難,轉戰千里平定黃巾亂賊,實乃我輩楷模。陳登雖遠在邊僻卻也聽說過閣下的壯舉,心中仰慕已久,今日終於得見尊顏,幸甚至哉。”
陳登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幾乎耗盡了全身力氣,趙雲連忙大步過去再將他攙扶着坐下。
“我這些年也經常聽說元龍兄的大名,心中同樣仰慕已久,請元龍兄不必見外,叫我玄德就好。”
奉承話總是讓人心情愉悅,更別說陳登這種文化人的奉承話,擺事實講道理,內容翔實感情真摯,劉備心裡就像吃了蜜糖一樣美滋滋的,幾乎恨不得自己再補充上幾句,將這兩年來遼東的事蹟再誇上一誇。
衆人話語之間頗有結交之意,再加上有陳珪和華佗這兩個舊識,便迅速熟絡起來,屋內笑語不斷。
陳家作爲徐州豪族,產業極其龐大,在下邳城中也有幾家藥鋪,所以陳前短短片刻就抓齊了藥方上的所有藥物,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又從廚房裡搬出個黃泥小火爐開始煎藥。
隨着不斷加熱,藥液漸漸沸騰,白色的水霧不斷升起,如同雲霞一般。
藥物的各種成分在熱水中溶解、混合,再隨着沸騰的水氣散發,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郁的苦味,令人躲無可躲。
“怎麼這麼苦,我快不行了。”劉備向來聞不得中藥味,此時已經被薰得快受不了了,他愁眉苦臉地望着華佗問道:“我覺得自己已經變成燻肉了。”
華佗也是苦着一張臉,右手用力在鼻子前面扇來扇去,仔細觀察着藥液的顏色,“這是殺蟲驅蟲的藥,毒性很大,所以味道難聞。”
陳珪關心兒子,一聽華佗說這藥毒性大,連忙開口問道:“不會吃死人吧?”
“請老大人放心,華某自有分寸。”
既然華佗都這樣說了,陳珪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靜靜地坐着,忍受着刺鼻的苦味。
“不行不行,咱們去庭院裡面熬吧,在這裡繼續熬下去,不等治好病,元龍先被薰死了。”過了一陣,劉備實在受不了了,捏着悶聲悶氣地喊叫起來。
陳登已經被薰得搖搖欲墜,只是不好意思說,一聽劉備開口,連忙點頭贊同。
衆人迅速統一思想,像是逃難一樣離開了後堂,來到陳家風景優雅的庭院之中繼續熬藥。
又過了一陣,這副藥終於熬好了,華佗小心翼翼地在瓦罐口蒙上白淨的麻布,一點一點將藥液過濾到碗裡,然後遞給陳登。
陳登看着滿滿一碗澄清的金黃色藥液,都快瘋了,他捧着巨大的陶碗,猶豫半天硬是下不去嘴,擡起頭來看了看華佗,顫聲問道:“神醫,這藥怎麼這麼多?”
“這藥毒性大,熬得太濃對身體損傷太大,分三次喝就行。”華佗耐心地解釋道,他見陳前又提過來個空木桶,擺在陳登面前,便滿地地點了點頭,“陳公子,喝吧,然後吐在這個桶裡。”
陳登咬了咬牙,視死如歸地仰頭,“咚咚咚”三大口,將藥湯吞進腹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