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漸行漸遠,直到雙方負責殿後的部隊互相消失在對方的視線中,所有人才長出一口氣,輕鬆下來。
幷州軍那邊,張遼不住回頭望向之前的戰場,充滿惋惜地說道:“若是我們再有三百人,一定能把這些白馬義從都留下來。”
呂布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他們這些幷州邊軍出身的武將,在董卓集團中的地位是有些尷尬的,短時間內不可能改變。
當初以金錢和地位誘惑呂布,讓他倒戈殺死丁原,順勢將駐紮在河內的幷州軍納入自己麾下,是董卓在進京之後走出的最好一步棋,之後張遼又率領新招募的士卒返回司隸,投奔到自己陣營,更是讓董卓覺得如虎添翼。
但是,在消滅了丁原這個最強的反對派,穩固了朝堂地位之後,董卓對幷州軍的態度就有些變化了。
一方面來說,董卓需要幷州狼騎強悍的戰鬥力來確保自己的地位。
另一方面,呂布張遼等人在幷州軍的聲望太高,地位太穩固,又讓董卓心生忌憚。
尤其是這個呂布,強悍得匪夷所思,涼州邊軍中不乏勇將,華雄、李傕、郭汜等人,個個都是衝鋒陷陣的好手,向來是眼高於頂。
遇見呂布的第一天,這些在涼州縱橫馳騁,很少遇見對手的勇將爲了確保自己在董卓心中的地位,就紛紛以“久仰大名,還望多多賜教”這樣的藉口,向呂布發起了挑戰。
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呂布在一天之內,連敗西涼軍二十多員猛將,其中都督華雄沒有辜負自己西涼第一勇將的名頭,在五十多個回合之後才由於體力不支落敗。
除了華雄,表現最好的當屬胡軫和李傕二人,他們也支撐了二十多個回合。
其餘之人則是一敗塗地,甚至有幾名都尉連一個照面都接不下來,讓董卓的老臉都沒地方擱了。
憑藉那一天的戰鬥,呂布徹底奠定了自己在董卓集團的地位,同時也爲幷州軍掙得了相應的地位,他們沒有被打散分配,而是保留了原本的建制,原本的軍官結構。
唯一令人不爽的就是,董卓把胡軫空降到幷州軍中,位列呂布之上,名義上不管事,實際上則是負責監視諸將,防止他們串聯起來,做出對董卓不利的舉動。
包括這次強渡小平津,衝鋒陷陣、負傷流血的都是幷州狼騎,但事後論功行賞,肯定還是要把胡軫放在最前面。
非但如此,胡軫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在呂布擊潰王匡的泰山軍主力,並向他申請追擊之後,只給呂布分配了五百名騎兵,令幷州衆將憤懣不已。
在張遼看來,在剛纔那場激烈的戰鬥中,若是兵力再多一些,自己這邊完全可以幹得更漂亮,直接把這支白馬義從部隊吞掉,根本不用和顏良說那麼多廢話。
“文遠,你要弄清楚,決定我們地位的,不是能夠殺傷多少敵軍,而是保留多少實力。”半晌之後,呂布胡人開口說道。
“沒有戰功,怎麼升官,怎麼給弟兄們爭取地位?”張遼疑惑地反問起來。
呂布轉過頭,看着張遼笑了,這個小兄弟無論武藝還是才智心性,都是萬中無一的優秀人才,唯一侷限他的,或許就是年齡,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
正因如此,呂布才把他帶在身邊,隨時進行提點,此時聽到張遼發問,便耐心地講解起來。
“董相國得位不正,心中常懷恐懼,能夠被他信任的只有來自涼州的嫡系,我們在他眼中,不過是一柄鋒銳無匹的利刃,在他手中可以殺敵,落在別人手裡,就會掉轉頭來殺他。”呂布說道:“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是水,涼州人則是船,水漲船高,卻永遠不會高過船隻本身,懂了嗎?”
張遼沉吟片刻,“將軍的意思是說,無論我們立下多少戰功,都只是幫董相國和涼州人穩固地位,並且會越發受到忌憚,而不是信任。”
“對,我們的官職或許會逐步上升,地位卻不會改變,我們頭頂上始終還是那些人。”呂布點了點頭。
就在他二人交談之際,一名短髯漢子從後面策馬趕了過來,徑自來到呂布身側,伸手遞給他一件物事。
“這就是幽州軍的馬鐙。”呂布接過這個沉甸甸的黑傢伙,用手掂了掂,“好東西,比我們的馬鐙用料足。”
“他們所有的戰馬都裝備了這種馬鐙。”短髯漢子說道。
呂布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財大氣粗,我們還是按照自己的做法來吧。”
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幷州將士的馬腹兩側,同樣是雙側鐵製馬鐙,雖然形制和幽州那邊生產出來的高級貨有所不同,略顯粗糙簡陋,實用性也稍稍差一些,但也是超越時代的產物。
本應是二百年後才大規模出現在華夏地區的東西,爲什麼除了幽州,連幷州軍也大規模裝備了?
其實這都是劉備放任的結果。
在剛剛製作出馬鐙和高橋馬鞍的時候,劉備麾下的騎兵部隊數量稀少,可以說再好的裝備也沒什麼大用處,爲了防止這項技術泄露到胡人那裡,他頒佈命令,讓所有人嚴守機密。
但是,隨着白馬義從和護烏桓校尉部的重新組建、擴編,訓練範圍不斷增大,再想把這東西藏着掖着,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總不能把馬鐙塞到馬肚子裡,或是爲了保守機密而不訓練吧?
再說了,如今幽州人口充沛,糧食充足,鋼鐵業和製造業發展迅速,劉備已經有了與任何人、任何勢力正面作戰的底氣,馬鐙馬鞍馬蹄鐵這傳說中的騎兵三件寶,本就是製作簡單,需要大規模生產、大規模裝備才能顯出威力的東西,即便是被人學去也沒什麼。
所以馬鐙這種東西,隨着幽州騎兵的行蹤,不斷出現在有心人的視線中,尤其是毗鄰幽州的雁門地區,就有不少行商遠遠見過這種稀罕玩意,並且自己摸索着製作出來。
幷州軍的馬鐙便是這樣來的。
“若是有機會與那劉玄德見面,我一定要問問他,究竟是怎麼想出這麼好的主意。”張遼也拿過一隻黑鐵馬鐙不斷摩挲着,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可惜啊,我們現在是敵人。”
呂布和短髯漢子心有慼慼地點頭表示贊同,經過這幾天的兩場大戰,他們可以明顯地感受到,戰爭,尤其是騎兵的戰爭,將會截然不同於以往的模式。
甚至可以誇張點說,這小小馬鐙,是能夠顛覆人們認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