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漢軍大規模集結,似乎有攻打我方之意?”聽到赫蘭乾的稟報,難樓又驚又怒,往日裡的從容自信蕩然無存,“赫蘭幹,不要危言聳聽,欺騙本王可是要殺頭的。”
坐在兩側的烏桓貴族們更是嚇得面無人色,不住地左顧右盼,希望有人能夠站出來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回稟大王,此事千真萬確,小人親眼見到漢軍入城,足足三天時間都看不到頭。”赫蘭幹以頭搶地、聲音哀切卻又斬釘截鐵地答道:“其他人也都看到了,他們可以爲小人作證。”
難樓大手一揮,衛士將那些跟隨赫蘭幹前去沮陽的人手帶進大堂,經過一番審問,這位烏桓王者和滿座的貴族終於確認,沮陽城中至少已經駐紮了四五千名重裝鐵騎,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
緊接着,赫蘭幹又開始講述他如何與張悅鬥智鬥勇,如何掩飾烏桓部族在雪災中的慘重損失,如何婉拒張悅假借送糧的名義窺探烏桓虛實,又是如何當機立斷,放棄繼續深入幽州,快馬加鞭趕回來報信。
赫蘭幹口才原本就不錯,否則也不會被難樓派往幽州擔任使臣,此時他一番繪聲繪色的講解,讓包括難樓在內的烏桓貴族們連連點頭,深感這一次是派對了人。
“大王,若是事情都如赫蘭幹所說,那我們應該如何應對?”一名烏桓貴族憂心忡忡地問道。
“一切照舊,所有人都要加快腳步,務必在積雪消融之前做好開戰準備。”經過了一開始的驚恐和憤怒,此時難樓臉上又恢復了平靜,語氣也同樣平緩下來。
看見難樓胸有成竹的模樣,其他烏桓貴族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是要加緊備戰了,如果能儘快回覆實力,讓漢軍收起吞併烏桓的心思當然最好,如果漢軍堅持要打,早早做好準備,至少也比束手待斃要強。
懷着這樣的心思,這些烏桓貴族們紛紛告退,去往各自的崗位上監督了,偌大的廳堂之中,就只剩下了難樓和赫蘭幹兩人。
“赫蘭幹,你是怎麼想的?”難樓身子後仰,將寬闊的肩背靠在高大華貴的寶座之上,語氣平淡地問道。
“小人覺得——”赫蘭幹習慣性地又要跪下說話,卻被難樓擡手止住。
“你是功臣,也是本王的心腹,以後說話就不要下跪,坐着就好。”
赫蘭干連忙哽咽着磕了個頭,然後才恭恭敬敬地起身,用半個屁股坐在座椅上,恭聲答道:“依小人看來,漢軍氣勢洶洶,卻未必是衝着我們烏桓人來的,否則那個張長史就不會好酒好肉地招待我們,還把我們放回來了。”
難樓眉頭一皺,眯着眼睛思索起來。
按照之前的計劃,赫蘭幹一行要從潘縣出發,沿途經過涿鹿、沮陽、居庸關、軍都、昌平,最後才能抵達劉備的治所薊城,就算沒有大雪阻路,這一來一回也需要一個月到一個半月,將將趕在三月,也就是烏桓人出兵的時間回到潘縣,給難樓提供最後也是最詳細的情報。
塞外一向是苦寒之地,每逢初春還會有一場大風如期而至,對於任何想要大規模軍事行動的勢力來說,三月出兵已經是極限,對烏桓人來說是這樣,對於一向講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漢軍來說更是如此。
如果烏桓真的是漢軍的第一攻擊目標,那他們應該做的,就是拖慢赫蘭幹一行人的腳步,讓這些烏桓使臣無法趕在漢軍出兵之前返回潘縣,若是換了個脾氣不好的將領,直接把赫蘭幹一行宰了喂野狗,照樣是神不知鬼不覺。
戰火連天,誰還會在意十幾個人的性命?
“照你這麼說,確實是有些道理。”難樓緩緩點頭,贊同了赫蘭乾的說法,然後繼續問道:“那你覺得,漢人盯上的是誰?”
“自然是——”赫蘭幹覺得自家大王簡直是不動腦筋,心中好笑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好用手指了指北方。
烏桓北面,自然就是鮮卑了。
可是,在聽了赫蘭乾的解釋之後,難樓嗤笑一聲,輕輕地搖了搖頭。
鮮卑的王庭在彈汗山,那也是他們民族興起的聖山,彈汗山地處代郡之外,距離漢人在居庸關外的橋頭堡沮陽,也足足有三百里路。
且不說漢軍大舉出塞,長途奔襲數百里,能不能抓到鮮卑人的主力,即便是抓到了,能不能打過以逸待勞的鮮卑人也是個問題。
再退一步來說,漢軍能夠用兩萬多騎兵孤軍深入,並且擊敗、擊潰、甚至打斷鮮卑人的脊樑,使他們一蹶不振,也沒有能力控制北方那片遼闊的疆域。
漢人的手,根本伸不了那麼長。
鮮卑人離開之後,那片土地還會有新的民族興起,壯大,繼續威脅漢人的北部邊境,如果機會足夠好,烏桓人也可以順理成章地把牧場擴張到北方,成爲新的草原霸主。
既然得不到任何實質上的好處,他們何必勞民傷財,用辛辛苦苦培養起來的精銳部隊去幫烏桓人做嫁衣?
按照劉備和簡雍的狡猾程度,他們纔不會做出這種蠢事。
“那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赫蘭幹徹底懵了,再也沒有之前的胸有成竹,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年輕,根本無法和老謀深算的大王相比。
難樓沉吟不語,手指不住地輕輕敲着桌面,這個習慣是他從簡雍那裡學來的,據說是可以有效地緩解心中煩躁,讓人思路變得清晰。
許久之後,難樓纔開口說道:“赫蘭幹,你去安排一下,派人沿着治水和歠仇水朔流而上,探一探鮮卑和匈奴的動靜,我懷疑漢軍出塞,和他們兩家有些關係。”
“大王放心,小人這就親自帶人前去。”赫蘭干連忙順勢一滑,再次跪在地上答道,這樣表忠心的機會不太多,他可要牢牢把握住。
“區區小事,讓別人做就對了,你要留在潘縣,替本王盯住那些牆頭草。”難樓擺了擺手,讓赫蘭幹站起身來說話,“尤其要盯住東面,記住了嗎?”
赫蘭幹悚然一驚,壓低聲音問道:“大王是擔心有人會與漢人勾結?”
“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難樓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