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鬼地方？”
終於，混元上人恨恨說道。
蕭凡可以感應到，他體內的真元法力，至少被壓制了七八成之多，這才堪堪抵住空間禁制的壓力。也難怪一貫涵養甚好的混元上人忍不住口出惡言，身爲一名成名日久的大修士，渾厚的真元法力正是他保持高高在上良好心態的根基所在，如今忽然之間，被壓制了十之七八，境界一下跌落到連元嬰初期修士都不如的地步，叫他如何不憤怒？
憤怒尚在其次，關鍵是心中慄慄危懼。
起先聽說曾經有悟靈期修士在黑淵隕落，大家只是將信將疑，多數還是當作無稽的傳聞來看，並不當真。這一刻，卻忽然覺得，那不僅僅是個傳聞，極有可能是真的。
“這是個獨立空間，應該是用一個大的空間裂縫煉製而成的……”
歐陽明月仔細打量着四周的情形，嘴裡輕輕答道。
雖然一路上都是蕭凡在展示他的空間神通，但歐陽明月很明顯，在空間之道上也有高深造詣，一眼就看出這黑淵之地的來歷。極目所至，天空一片灰黑，彷彿烏雲壓頂一般，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生鬱悶之意，煩躁不已。
數十丈外，就已看不清楚。
縱算蕭凡瞬間將天眼神通運使到極致，也只能看到百餘丈外。
尤其惱火的是，神念之力也大受壓制，離體不過十餘丈。
法力壓制。神念壓制，視力壓制。在這裡，似乎陷身於一個巨大的沼澤之中，整個人的反應都慢了不止一個節拍，令人呼吸不暢，心裡極度不安。
“月仙子，此處兇險殊甚，我看還是及早離開，再另行設法便了……”
混元上人雙眉緊蹙。低聲說道。
雖然現在什麼都沒有發生，混元上人卻在這裡實實在在感受到了隕落的危險。那“天香玉露”固然是好，但爲之送命，無論如何都是不值得的。再說來到這個鬼地方，僅僅只是憑藉着卦象的指引，未免太過虛無縹緲。爲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卦象指引，冒這樣大的風險。實在很沒必要。
“嘿嘿，既然到了這裡，想要出去，哪有那麼容易？”
歐陽明月尚未回答，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驟然響了起來。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好不飄忽。
蕭凡的眉頭微微一蹙。
這個聲音實在十分討厭，猶如凡俗世界那些花花公子一般，令人自然而然的心生厭憎。且不說蕭凡，歐陽明月和混元上人只怕已經有好幾百年不曾聽到過這樣的聲音了。
誰敢在他們面前這樣說話？
“兩位後期大修士。一名中期的小兄弟，嘖嘖。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啊，我們黑淵許久不曾這樣熱鬧過了……看來你們不是到循着正道進來的。否則的話，你們的接引使者怎麼會不告訴你們，那令牌是隻許進不許出的？嘻嘻，有意思有意思……”
油腔滑調之聲益發的飄忽起來，似乎在四面八方同時響起，雖然一眼就看出了三人的真實境界，卻沒有絲毫敬畏，調侃戲謔之意反倒特別明顯。
在這黑淵之地，似乎外邊修真界的許多規則，都被顛覆了。
油腔滑調這樣的小伎倆，如果在黑淵之外，不要說在元嬰後期大修士面前施展，就算在普通元嬰初期修士面前施展，都是自找麻煩。但在這裡，情形變得非常特別。從這個油腔滑調的聲音之中，完全無法判斷此人的真實修爲境界。
若是是在外間，單從此人的輕浮言行之中就能知道此人的修爲不會太高，通常能夠踏足元嬰境界的，誰不是修真界萬中挑一的天才，經歷了千辛萬苦才躋身元嬰修士行列，不說每一個都威嚴厚重，沉穩大氣，起碼也會自重身份，不會做出這樣無聊的舉動來，自貶身份。
然而在這裡，卻不能如此推論。
不管是誰，在這樣壓抑的環境之中一待就是數十年乃至上百年，性格不起變化，那纔是怪事了。
更何況，躲在黑淵之地避難的，多數都是修真界十惡不赦的歹徒，與正常的高階修士，也沒有多少可比性。
“滾出來！”
混元上人勃然大怒，一聲爆喝，手指一擡，一道雄渾的混元真力向右側一處山石之後猛擊而去。
儘管混元上人的法力被壓制了十之七八，這一擊依舊非同小可，“轟”地一聲，塵土飛揚，碎石四濺，那山石已經被削去了一大塊。山石之後，卻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咦？混元功？”
那個油腔滑調的聲音不但沒有絲毫收斂，反倒益發嬉笑不已。
“如今這世道，將混元功練到這般程度的，還真是罕見，莫非道友是從嶽西來的？”
混元上人暴怒之餘，也暗暗吃驚。
僅僅從這一下出手，對方居然便叫破了他的身份，這眼界見識，實在非同小可。而到目前爲止，他卻對對方一無所知，彼此之間，這就露出差距了。當然，混元上人威震嶽西，被尊爲嶽西地區第一高手，名氣太大，混元功霸道無比，也是原因。
只不過一擊不中，讓混元上人的面上有些掛不住。
曾幾何時，他在這樣近的距離內失手過？
“嘿嘿，太好了，混元上人，這可是你先出手的……也許你不知道吧，在這裡，是不許爭鬥的。不過要是有人主動惹是生非，那又另當別論……既然你先出手了，那就別怪我們自保了，嘿嘿，哈哈……”
“江道友，玩笑也開得夠了，還是現身一談吧。總這麼躲在暗處說話，可不是待客之道。”
一直沉默不語，波瀾不驚的歐陽明月終於開口了，語氣依舊平靜淡然，看不出絲毫氣惱之意。
“咦？閣下居然認出我來了，這還真是出人意料啊……”
那油腔滑調的聲音再次驚“咦”出聲，一陣水紋般的波動，左前方一顆合抱粗的黑褐色大樹之後，驟然顯出一道人影，不時扭曲一下，顯得極不真實，面孔也有些模糊不清，如同鬼影一般，令人一見之下，心中便有些不安。
蕭凡的神念之力一探，發現此人居然也有後期大修士的境界，雖然真元法力一樣的受到嚴重壓制，但境界卻絕對不假。難怪面對兩名元嬰後期大修士，也沒有絲毫畏懼之意。
“江道友當年在龍泉城做下那麼大的事情，震動整個南洲大陸，連閉關多年的方聖人方道友都驚動了，親自出關追殺你，也算是鼎鼎大名。”
歐陽明月直視着那道鬼影，淡淡說道。
“原來是你，鬼影子江成？”
混元上人恍然大悟，死死盯住了那鬼影，冷冷說道。
“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爲是誰呢？混元道友！”
那鬼影嘿嘿一笑，滿不在乎地說道。
“原來閣下就是鬼影子江成？”
蕭凡卻大感詫異。
如果是別人，蕭凡還真的不一定知曉，畢竟他年歲太輕，來梭摩界的時間也不長，區區四五十年罷了，對梭摩界發生的大事，知之甚少。一些在別人看來大名鼎鼎的人物，在他眼裡，不過是“無名小輩”。
但“鬼影子”江成絕對是個例外！
因爲“鬼影子”江成是褚九的大仇人。
數十年前，江成在龍泉城暗算了褚九的伯父，方聖人的師弟，太上宗五大修士之一的無情閣首座長老褚易。雖然同是後期大修士，但褚易精通“太上無情訣”，是太上宗繼方聖人之後最強的高手，平手放對，“鬼影子”斷然不是褚易的對手。然而暗中偷襲，自有另當別論。
太上宗的後期大修士在龍泉城遇害，此事當時震動了整個南洲大陸，連極其偏遠地區的不少修士都聽說了這回事。連閉關多年的太上宗宗主方聖人都親自出關，追殺“鬼影子”，並且頒下了天價懸賞，甚至比昊天宗懸賞天妙仙子與蕭凡的賞格還高。只不過“鬼影子”極其狡猾，而且在暗算褚易之前早已籌劃好了逃走的路線，饒是太上宗佈下了天羅地網，依舊還是讓此人跑掉了。
自此之後，鬼影子在修真界銷聲匿跡，數十年過去，再也無人聽到他的消息，更不曾見過他的蹤跡。
當時就有人揣測，此人可能躲進了黑淵之地。
犯下了這樣的重罪，南洲大陸雖大，除了幾處著名的“法外之地”，也已經沒有江成的容身之所。
也正因爲如此，方聖人才將褚九收爲義子，親自教導，並且將他立爲太上宗宗主繼承人。
蕭凡在太上宗的時候，褚九曾經將此事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他，恨恨不已，咬牙切齒地發誓，有朝一日，只要抓到了這個“鬼影子”江成，一定要將他剝皮抽筋，抽魂煉魄，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再也沒想到，剛剛進入黑淵之地，第一個碰到的，竟然就是這個褚九切齒痛恨的“鬼影子”，當真也是巧得很了。
“不錯，就是我。”
鬼影子上下掃了蕭凡一眼，隨即“哼”了一聲，神情甚是不屑。
多年前，他就踏足了後期大修士境界，甚至還殺過另一位鼎鼎大名的後期大修士，又怎會將蕭凡這樣的年輕人放在眼裡？
在他看來，不管是在黑淵之地還是在外邊，蕭凡都是個不折不扣的菜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