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腳步聲判斷,來了兩個人。其中一位,是黃高輝。無論是誰的腳步聲或者說話的聲音,只要聽過一次,蕭凡就能牢牢記住。
黃高輝走在道人身後,他是黃家大少,黃家日常事務的實際負責人,在自己家裡,卻禮讓道人在前,這道人的身份,肯定不簡單。而走在前邊的道人,腳步聲幾乎細不可聞,若非蕭凡姬輕紗俱皆是大高手,普通人絕對聽不到。
“無量壽福!蕭居士,姬居士,貧道元成,深夜打擾,請兩位居士不要見怪。”
道人來到門口,停下腳步,緩緩說道,語音中正平和,不帶絲毫戾氣。
姬輕紗大吃一驚,壓低聲音對蕭凡說道:“是玉陽觀的住持真人,落伽城龍門派掌教元成子。”
這身份,等於是落伽城道教領袖,也就是落伽城華人的精神領袖。
蕭凡點點頭,朗聲說道:“有請元成真人!”
客廳大門被輕輕推開,一名黃冠鶴氅的老道士,在黃高輝的陪同下,緩步走進門來。這名老道士,頭髮花白,頜下三綹長鬚,也是灰白顏色,看上去年紀在六七十歲之間,容貌慈祥,親和力十足。單看長相,任誰也不會將他和武林高手聯繫在一起。
只有同爲大高手,才能看得出來,這老道士雙目張合之間,神光湛然,顯見得內力極其深厚。
“蕭居士,姬居士!”
一見到蕭凡和姬輕紗,元成子雙眼微微一眯。打了個稽首。
元成子夤夜過來拜訪之前,有關這幾位“神秘客人”的來歷。自然必須先向黃勇輝仔細瞭解一番。儘管黃家這位二少,真的是個書呆子。一番話說得拖泥帶水,不清不楚,但關鍵的表述卻是很明白的。根據黃勇輝的描述,蕭凡是個“降頭師”。
在整個落伽邦,華人降頭師也不是絕無僅有,只是相比土著降頭師,數量要少得多。這麼一位神秘的年輕華人降頭師忽然主動找上黃家,肯定有原因,必須要連夜搞清楚。
得知對方居然是降頭師之後。饒是黃高輝膽氣甚豪,也不敢再孤身一人前來拜訪,好在有元成真人親自坐鎮,倒也不用太過害怕。
但元成子一見到蕭凡和姬輕紗,就很敏銳地意識到,黃勇輝的描述出了問題,至少是不完整的。蕭凡是不是降頭師還不好確定,但他和姬輕紗,都百分之百是武術高手。而且是頂尖的那種。
元成子一眼就能看出來。
尤其蕭凡,雙目神光閃爍,臉上寶光瑩瑩,隱隱流轉不已。元成子這一生。只有年輕時節,在龍門派再上代掌教,他的師祖丹霞真人身上感受過這樣的氣息。丹霞真人一手創立了玉陽觀。是公認的龍門派落伽城支脈最傑出的傳人,內功修爲。深不可測。據說已經修煉到了傳說之中的“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境界。
但那個時候。丹霞真人已然古稀高齡,勤修苦練超過六十年,練到那樣的高深境界,可以理解。眼前的蕭凡,最多不會超過三十歲,年輕得不像話,難道也修煉到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最高境界?
元成子真要懷疑自己的感官出了毛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蕭凡肯定不是本地華人。落伽城的華人年輕一輩中,出了這樣的絕頂大高手,身爲華人精神領袖的元成子不可能一無所知。
“元成真人!”
蕭凡微微欠身還禮。
“真人之名號,絕不敢當。蕭居士請直呼貧道道號……”
“真人太客氣了。元成真人請坐!黃先生請坐!”
蕭凡微笑相邀。
元成子和黃高輝對視一眼,就在茶几前落座。黃高輝再次向蕭凡致謝:“蕭先生,我弟弟已經將情況都跟我說了,非常感謝蕭先生和您的朋友仗義出手,不然我弟弟今晚上真的會很麻煩。”
蕭凡擺了擺手,說道:“事有湊巧,說起來,黃二少也算是受了池魚之殃。那個林某人和幾個本地土著,原本不是衝着令弟來的。就算令弟不牽涉其中,我們也一樣會出手教訓那幾個人。”
黃高輝點了點頭。
這個蕭凡果然大氣,並不以此居功,向黃家示好。
“不管怎麼說,我們都很感謝蕭先生和您的朋友們……蕭先生,說起來也真的是很湊巧,也許是我弟弟聽錯了,他居然說,和你們一起的那位範先生,是範家以前的少爺範樂先生,哈哈……”
黃高輝嘴裡打着“哈哈”,臉上卻沒有絲毫笑容,雙眼直勾勾地盯住了蕭凡,神色頗爲緊張。
數年前,範家唯一的法定繼承人範樂忽然失蹤,在當地華人上層社會之中引發了軒然大波。作爲華人四大家族之首的黃家,對此事尤其關注。黃家和範家的關係,儘管談不上多麼密切,但一直也並未交惡,範樂失蹤,範家變數太大,自然會影響到今後的“勢力劃分”。
範英接替範樂掌控範家之後,華人上層社會的格局果然爲之大變,範英毫不客氣地將手伸向黃家的傳統勢力範圍,逐漸和黃家成爲競爭對手。幾年來,這種競爭愈演愈烈,前段日子,終於徹底撕破了臉。範英仗着自己是降頭師,又有“不古派”和夷孥大降頭師撐腰,黑白兩道通吃,竟然將黃家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徹底撕破臉之後,更是悍然對黃家家長黃青雲痛下毒手。
黃高輝一方面要繼續掌控集團,對外做出一切平安的樣子;一方面要想方設法挽救老父的性命;一方面還要密切防範範英那個瘋子進一步對他和黃家其他重要族人加害。饒是他再精明強幹,短短十幾天下來,也是筋疲力竭,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再這樣下去,不用等範英出手,他自己累也累垮了。
在這節骨眼上,原本大家都以爲死了的範樂,忽然在落伽城現身,怎不叫人大感意外。以黃高輝的聰明才智,立即就意識到,如果這個範樂是真的,那麼,這將是改變目前黃家被動局面的一着關鍵棋子。自然要牢牢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了。
蕭凡淡淡一笑,說道:“黃先生,這個範樂,就是你認爲的那個範樂。”
“什麼?”
儘管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黃高輝還是大吃一驚,差點跳了起來。
連沉靜肅然的元成子,也雙眉一掀,似乎對此大感詫異,說道:“蕭居士,此話當真?”
蕭凡笑了笑,輕輕點頭。
元成子和黃高輝對視一眼,都有點將信將疑。
便在此時,門外響起腳步聲,範樂推門走了進來。
黃高輝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子,望向範樂,滿臉驚詫之意。
範樂對黃高輝不理不睬,大步走到元成子面前,深深鞠躬,朗聲說道:“弟子範樂,拜見掌教師伯!”
範樂拜在元成子的師弟元罡子座下,是玉陽觀的俗家弟子。因爲他天賦極高,頗得掌教元成子的喜愛,曾經親自指點過他。若非他是範家的唯一繼承人,元成子甚至想要讓他出家玉陽觀,授以衣鉢。
“範樂?真的是你?”
元成子驚訝萬分,連忙伸手去扶。“先天玄功”一涌而出,將範樂包裹了起來。
範樂衣服飄然而起,一股渾厚的內力鼓盪起來,正是全真道龍門派嫡傳的“先天玄功”,和元成子手上涌出的那股勁力輕輕一碰,就立即收了回去,順着元成子那股力道直起了身子。
“不錯,你確實是範樂。”
範樂的易容依舊沒有去掉,外表和當年有很大的差別。但這正宗的“先天玄功”絕不能作假。元成子浸淫其中數十年,或許當今之世,有人的內力比元成子更加深厚,但想要在“先天玄功”上騙過他的觀感,自然絕無可能。
雖然會“先天玄功”的人不一定就是範樂,但幾下裡一湊,卻是再無疑慮。
“範大少,你好!”
黃高輝立即向範樂伸出手去,笑容可掬。
範樂和他握了握手,神色倒也不是十分的平淡。至少在目前而言,他倆有共同的敵人需要對付,具備了成爲朋友或者說成爲盟友的基礎。
“範樂,你當年怎麼會忽然失蹤?是不是也和範英有關係?”
等兩人寒暄了兩句,元成子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當年範樂離奇失蹤,大家都傳言說這位範家大少已經遭遇不測,隨後範英出掌範家,各種倒行逆施,元成子就有了這樣的猜測。
實在範英的動機太明顯了,得的好處也太大了。
只是找不到範樂來當面對質,再有懷疑也只能憋在心裡。
範樂向元成子欠了欠身,說道:“是的,師伯。我當年中了範英的血降之術,原本是想去玉陽觀向師父和師伯求救,範英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派人在路上等着,想要截殺我。我只能去華人大學找我的朋友幫忙了。範英的血降很厲害,我必須立即離開落伽城才能保住性命……”
範樂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
因爲怕範英知道他還沒死,這幾年,範樂再不敢和以前的任何熟人親戚聯絡,只能離得落伽城遠遠的,隱姓埋名。
這一次重返故園,若不是機緣巧合,範玲遇到麻煩,而且得到了蕭凡的“允許”,範樂也還是不會隨便出手,暴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