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出妖人必有異象,每出大人物必有人跳出來祭旗。大人物都是踩着或者藉着其他大人物的失意誕生的。嚴格來說葉皓東從北美全身而退那天起就已經是大人物了,只不過他小日子過慣了,刀光劍影的生活一直不曾遠離,所以他還沒能立刻消化新身份帶來的一切。全世界知道葉皓東兄弟的人都已把他們當成真正的大人物來看待,只有這哥仨還在懵懵懂懂,丟不下往昔崢嶸情懷。這次的經歷讓他頓悟了。該如何做一個攪動風雲的隱世大亨。熟悉風暴的人都知道,風暴都有一個風暴之眼位於風暴的中心,那裡是風暴的起源處,卻往往風平浪靜,置身其中可以盡觀風暴之外的大千世界天地異象。大人物做事高瞻遠矚,遠離細節處,大人物胸藏大氣象,大隱於市於無風處攪動風雲。
經過連串的刺激,懵懂的皓東哥覺醒了,所以他根本沒打算親自見那兩個小洋鬼子。其實把人晾起來已經說明了他的態度,若想死磕到底,根本不會給你登門拜訪的機會,更不會無聊的去羞辱你們。只是兩個小洋鬼子還毛嫩爪青,沒能領會皓東哥這位新鮮出爐的大人物的思維方式。還好糊塗的人只是他們兩個,很快消息反饋到他們背後的長輩那裡後,他們身後站着的真正大人物都明瞭了皓東哥的意圖,萬億俱樂部的大佬們一個個長出一口氣。老亨利在電話中嚴令他們,不想死的,就是人家給你們餵豬糞也得給我嚥下去。
仁聖醫院三十八樓上,三兄弟的覺醒讓這件事的鬥爭正由簡單的鬥狠爭鋒向着更符合他們身份的方式鬥爭方式轉變。葉皓東通過林守一向安德魯和路易斯開出了條件,廖百川必須死!兩個小洋鬼子則必須留下來做幾天客。這是一個雙方和解的信號,彼此的力量聚集都在隨時準備迎接對方的雷霆一擊,沒個人質在手中,葉皓東又豈能輕易通知那些忠心於他的軍火商們恢復常態?葉皓東通過馬克?麥克斯向老亨利傳達了他的解決方案,老亨利沒半點含糊,一口答應下來。對於安逸了幾十年的老洋鬼子而言,跟葉皓東這個還沒徹底放下粗魯手段的野蠻新貴打交道,實在有些秀才遇上兵的感覺,很多過去適用的遊戲規則到了葉大官人這裡都不大合用,偏偏這個東方新貴的力量又強的可怕,失去了家族最強的防禦戰士後,這件事能有現在這樣一個結果,老亨利不滿意也得滿意。
這件事解決的過程中只有廖百川這個環節出了點問題。路易斯不接受交出廖百川的條件,他提出了一個葉皓東不能拒絕的條件。拿李罡風的命換廖百川一條命。至此葉皓東才知道李罡風沒能及時來參加擂臺比武的原因。敢情他在阿富汗一動身就被人家盯上了,這場針對葉大官人的斬首計劃無疑是衆多大人物參與其中的一個必殺大計,任何一個有可能影響到最終結果的因素都被人家算計到了。李罡風是被兩個洋鬼子和廖百川聯手活捉的。事到如今再計較這件事的根由已經毫無意義,葉皓東指示林守一接受了對方的條件。
至此這場包括了大人物背後錙銖必較,小人物臺前話事的談判終告一段落。下午三時,飢腸轆轆的兩個小洋鬼子被林守一派人‘陪着’住進了崑崙酒店。他們將在這裡一直住到雙方徹底鳴金收兵,警報解除爲止。
接下來葉皓東還得迴歸國內的事情上來。想到高一凡,喬寶峰,和二人所代表的官僚奸商們,葉皓東決心換個方式跟他們繼續鬥下去。
在醫院裡,虎子見到了李語冰領來的北派瑜伽大師祖魯。
“你就是教訓了我弟子的那個楊軍虎?”祖魯一雙大眼珠等得溜圓,精光外溢看着虎子。
虎子經過跟龍勇一場大戰之後,整個人從氣質到神韻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場比鬥他仗着年紀的優勢和先天的雄厚根基,雖敗卻活活累死了一代武學大師龍勇。他也在那場比鬥中徹底領悟了神變之境的奧妙。現在的虎子渾身的精氣內斂,眼中無半點神光外溢,身上也再無往昔如山的霸氣,在一般武者看來,他更像一個未曾修煉過武道的普通人。但在圓滿宗師級的人物看來,他身上透露出的武者氣息卻是蒼茫雄渾一片,虛虛實實若隱若現。如神龍隱藏於雲端,見首不見尾。
“不必多言,老師傅幫忙救了我哥哥,動手較量就不必了,咱們搭個手吧。”虎子低斂的眼皮突然撩起,眼中有電光噴薄,照定祖魯。那目光正如龍勇在對陣張道浚時登臺前的目光。
祖魯一世剛強,這次來華夏是抱着會鬥華夏武林高手的心思,卻一再遭遇讓他莫可奈何的對手,之前林中所遇的高歌軍就跟他勢均力敵,眼前的年輕人卻讓他根本看不透。他這一生足跡遍佈整個印度,所遭遇的高人境界最高者也不過與他相當,像虎子這樣的人物他還是生平僅見。武者無懼,祖魯儘管心中已經明瞭自己不是眼前年輕人的對手,但依然無懼挑戰,道:“我們出去尋一個合適的地方比劃一番。”虎子搖頭道:“不必,就在這裡就可以,我站在這裡,咱們搭一下手,您可以自由轉動身體,而我只需腳步挪動了,就算我敗了。”
二人於是搭手。祖魯一把握住虎子伸出來的大手,突然眼中神光湛然,臉頰收縮,吸滿一口氣後,用鼻音一陣胸腔,只見他整支胳膊瞬間粗了一大圈,心臟瞬間跳動加劇,鼓動氣血運轉,老祖魯面紅耳赤,邁動腳步猛的往前一踩,硬擠虎子的身軀。這一下的力道有山洪暴發的氣勢,正是他從喜馬拉雅冰川融化爆發出的山洪中領悟而來的拳意。若是盡數用在樓板上,樓板也能踩個窟窿。但這如山的拳意到了虎子這裡,似乎被突然一分爲二,隨即消散的無影無蹤。就好像山洪暴發下來的途中遇上一座莫可奈何的插天巨峰,奔流豪烈的氣勢裹夾的巨大能量被消耗殆盡。虎子微微一笑,突然震動胸腔,深吸一口氣,手上默運潛力,一發力,祖魯頓覺一股巨力施加在自己手掌上,虎子的大手彷彿化作一個燒紅的老虎鉗。瞬間,虎子的氣勢暴發,祖魯只覺得眼前是一座珠穆朗瑪高不可攀,心中那點武者的信念剎那蕩然無存,只恨不得頂禮膜拜纔好。這就是二十六歲神變武道天才的拳意,你若是山洪我便是插天巨峰,你若是猛虎我便是天龍。變化萬千中定要壓你一頭!
虎子哈哈一笑,鬆開大手的瞬間卻似乎站立不穩,微微退了一小步。“老師傅的體力已經大成,我輸了。”在場人都分得清結果,但虎子這麼說依然讓老祖魯感到舒服,印度是個喜歡被誇獎的國度,就算明知不敵,他們也更願意在思想深處認爲自己是強大的,對於別人的認可和鼓勵他們總是來者不拒。虎子這麼說一來是敬他是李語冰的老師,二來是因爲他幫過剛子。
葉皓東把同來的楚烈叫到一邊問:“我聽說這個格萊塔是受了國際刑警組織的委託來抓楊大叔的?”
楚烈一皺眉,他一向是個既堅持原則又不失變通的人,這麼多年他辦不了的犯案人只有三個,一個太厲害,一個太滑溜,一個勢力太大,葉皓東就是那個勢力大的。抓捕楊大彪本身就是件極難的事情,現在中間又隔了葉皓東兄弟,這件事還想繼續下去,根本就是扯淡。他經過思想鬥爭,終於選擇了妥協,微微點點頭,“這件事我會跟格萊塔說清楚。”聰明人無需多言,葉皓東一笑,微微一拱手,多謝。
剛子不喜歡醫院的味道,簡慧珊拗不過他,只好來找葉皓東幫忙。葉大官人笑嘻嘻道:“不喜歡西醫的藥水味兒,咱就去濟仁堂中醫院去,聽說那裡的護士全是‘經驗豐富’的男中醫。”剛子頓時頹了,簡慧珊聽的眼珠一轉,當場提出轉院。葉皓東哈哈大笑,扔下十幾名兄弟在這照應,他自己帶着虎子揚長而去。
葉皓東遇刺事件過去半個月後,總參突然代表軍委宣佈了一系列新任命。原燕京軍區副司令員高一方因病提前退休,由奉城軍區第三十九集團軍的軍長羅文裕接替他的位置,原燕京軍區副司令員鄭同文跟奉城軍區副司令員石開源對調,原總後勤部副部長楊國強因身體不適退居二線,職務暫空。
這些極富針對性的人事變動讓葉皓東先喜後憂,他鬥來鬥去雖然拔掉了高一凡的爪牙,卻並沒有成全他支持的謝潤澤,反而是便宜了另一個政壇新貴,中央最年輕的副總理李援朝。葉皓東對這個人的爲人一無所知,只聽張天鵬介紹,這個人是李語冰的小堂叔,是一位上過戰場的軍人,轉業後一步步幹起來的年輕幹部,跟謝潤澤年紀相仿。這件事讓葉大官人對政治的平衡術有了更深切的認識,更讓他意識到了人力有時盡的道理。
時光荏苒,已經是零四年的初春。剛子早傷好出院,每天就陪着簡慧珊母子,偶爾在一些時尚活動中露一小臉,簡慧珊獨特的品味把自己的男人打造成一個標準的時尚硬漢形象,每次露面他渾身限量版的昂貴裝備更是引發了八卦雜誌對他的各種猜測。虎子自從林守一帶人回來後,也帶着小虎牙和老爹搬到了距離葉宅只有幾步之遙的新宅。他這些日子深居簡出,一邊琢磨消化跟龍勇一戰後的所得,一邊盡心陪着父親妻子和女兒,幾乎就成了個宅男。
而三兄弟的老大,葉皓東似乎也忘記了要報復高一凡的事情。他對自己地上和地下的事業進行了人員上的微調。林守一被調到他身邊做大總管。葉氏集團依然由謝撫雲總掌,蘇婉彤協助,二人輪班去溫哥華暫住。海外事務分成了兩大塊,歐美部分交給李衛東全權管着,幫襯他的人有顧凱澤和方仲二,中東部分則交給維克托,賀叔三從旁協助。於季四負責代表葉大官人去了西疆,協助張天鵬夫婦搞陽光新城的前期開發工作。
貌似這些微調都不對他人有什麼影響,京城內並未發生圈裡人所期待的某些變化。就在所有人都覺得葉大官人沉寂的有些讓人摸不到頭腦時,倒是付若琳父女的事情發生了些突如其來的變化。一個叫林文舟的年輕人突然找到了付若琳父女,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之前近乎絕望已經打算放棄告狀的付偉平被他鼓動的將一紙訴狀遞到晉省高院,起訴包括已死的喬寶山在內的喬家或跟喬家有關聯的十幾個人,罪名包括貪贓枉法,製造出售僞劣井下瓦斯監測報警儀,殺人滅口,僞報瞞報礦難真相,營私舞弊等十餘項罪名。經過調查,他所指證的幾乎每一項罪名都有一定的證據可查,但又不大充分。這起案子引起了中央很多大人物的關注,一時間雙方斗的激烈異常。
林文舟不僅妙筆生花寫了訴狀,而且還跟京城著名大律師,法學家顧名城一起組建了龐大的律師團,拿出了誓要將這場官司打到水落石出爲止的架勢。喬家同樣不甘示弱,從申城請來了東南政法大學教授,國內法學界泰斗級的人物,國家憲法修訂者之一的何關良教授擔任律師團首席律師,帶着喬家被控的十幾人連日來跟林文舟一夥對簿公堂,官司打的不亦樂乎。
雙方在法庭激烈辯論的同時,林文舟又再次已求是這個筆名在國內大報上撰文,以此案爲例提出了完善民主法律建設的意見,其中重點提到了保護底層公民合法權益,尊重公民的各種權益等內容,洋洋灑灑結合實際,連着寫了半個月相關的內容。葉大官人的筆桿子攻勢再次開始,只不過這次來的更猛烈了,阻力卻小了很多。高一凡給予的支持明顯減弱許多,這讓喬家在經營新能源項目的同時,不得不抽調大量人手應付這場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嚴重損失的官司。無論在法庭內還是在法庭外,雙方一時陷入了焦灼。
隱身幕後的葉大老闆每天笑眯眯端着報紙關注着案件的審理進程。時不時關心一下西疆陽光新城的建設進程,現在張天鵬兩口子都迷上了那片廣袤荒涼的大地,葉大官人這邊玩着幕後黑手的遊戲,那兩口子卻在西疆實實在在忙着利在千秋的大事。
威爾金森突然提出來資金暫時緊張,讓本來就有些首尾難顧的喬家頓感措手不及,但工程已經張羅到這一步,眼看着大事可期,他們不得不抽調出家族多數的流動資金投進新項目中。葉皓東確認了這個消息後,得意的在家中哈哈大笑,罵道:“狗日的,讓你把錢全砸進來,馬上就讓你天塌地陷!”
初春時節的傍晚,京城大街上桃樹剛見一縷腮紅。葉皓東正帶着一大家人走進王府井購物。葉大官人肩頭上騎着小鋼蛋兒,一手上領着小安安一手抱着小彤彤,身後是已有點叛逆不大情願來的長子鐵蛋兒。貌似和諧的太太團們跟在後邊。身後不遠處,十幾個兄弟跟着,有幾個人手上已經拿滿了大包小裹。林守一也帶着妻兒跟在他身邊,突然他的電話響起,接通之後,林守一臉上笑容微微停頓一下,然後掛斷電話,湊到葉皓東耳邊耳語道:“老狐狸露頭了,看意思是打算出京。”葉皓東點點頭,歪頭低聲吩咐:“給咱們那頭沉睡的虎神打電話吧。”
不起眼的奧迪A6踩着燕京初春的灰塵走在通向京津唐高速路的道路上。離開京城的瞬間,車後座上,高歌軍眯着眼回頭留戀的看了一眼他隱居了近三十年的城市。微微一嘆,暗道一聲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勝者王侯敗者賊。又想,如此把握的一次截殺終於還是沒能要了葉皓東的命,看來是天不絕姓葉的。既然天讓他不死,那自己只好做喪家之賊了。自己能爲高一凡做的事情已經盡了,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初春的風捲起的揚塵天有些晦暗。司機隱約注意到前方有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路中間。路段上幾乎沒遇上車,已經是很不尋常的事情,現在前方突然出現的高大身影更印證了已經隱約有了不好預感的高歌軍的判斷。他輕輕拍了拍司機的肩頭,示意他停車。
“你就是高歌軍?”高大的身影發出低沉的聲音,入耳的感覺有些蒼茫飄渺。人其實就站在前方,但在漫天風沙飛舞中,偏偏給人一種看不清樣子的錯覺。高歌軍用武道家的心眼觀人,知道這是絕頂高手完全融入自然後才特有的現象。眼前之人的功夫絕對在自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