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大飯店,申城有名的五星級大飯店。以擅長招攬明星名人入住而聞名申城酒店業。這裡的總統套房住一宿就要六萬多人民幣,並且還不是誰來都給安排的。本來林守一要定的就是總統套房,可前臺人員很客氣的微笑回絕他:“對不起先生,我們這裡的總統套房只接受VIP貴賓的預定,只有重量級名人或政治首腦級客人才可以臨時預定。”
葉皓東先張少偉一步來到這裡。林守一辦理了入住手續後,葉皓東被服務員領到了十八樓的二十四小時服務式豪華標準間內。同樣的房間林守一定了三間,葉皓東自己住居中的一間。
房間裡,林守一在跟葉皓東解釋沒能定到總統套房的原因。葉皓東從冰箱裡拿出瓶生力健,一邊喝一邊罵:“狗日的,有錢都不賺,本來老子住哪都無所謂,可我就看不上這申城人把申城以外,全華夏人都當成鄉巴佬的勁兒,住個酒店都這麼多臭講究,說話不如放屁,還能往回收,眼睛長到額頭上,看誰都是小赤佬,小癟三,大爺的,如果不是姐姐的老爹,我現在就帶着人殺進他窩裡,把老傢伙揪出來扒光了看看,他這個老申城人身上幾根毛毛跟老子的不同。”
林守一聽他罵的亂糟糟的,不知道這位爺藉着這事兒發的哪門子邪火,沒敢搭腔。葉皓東罵了一通,心裡舒服了,伸個懶腰,吩咐道:“都先睡他一大覺吧,有什麼事睡醒了再說。”
金城大飯店的大堂,宋朝度和張少偉貌似激動的抱在一起,一臉女性陰柔特徵的何林則躲開撲面而來的熊抱,只跟宋朝度握握手。彼此簡單的寒暄後,宋朝度把他們讓到大堂的咖啡廳裡。場面並不如三人之前預想的熱烈。
一九九四年,在不許亂說亂動的少管所裡,他們能暢所欲言。二零零二年,在言論自由的金城大酒店大堂裡,他們都已學會說話留半句。友誼依舊,青春不在,社會在大家的心底裡悄悄築了一道牆,每個人都記得純真無忌的友誼,卻誰也做不回那個純真的自我。
大堂的咖啡廳裡,宋朝度抽着煙侃侃而談,張少偉壓下心事勉強支應着,時不時的欲言又止。
聊天的內容先以憶往昔崢嶸歲月爲主,接着談起各自當前的事業。基本都是宋朝度說,張少偉聽。介紹完各自的事業,宋朝度又聊起了在申城這一年多的見聞和感想。他拿申城人喝咖啡的習慣作比較調侃起來。
申城人拔份兒講究個小資情調,講究精緻細膩有品味,這股子酸勁兒早融到申城人骨子裡,你比如喝咖啡吧,咱們喝,拿過來吹兩口,涼了,一口悶掉。申城人則不然,餐後喝咖啡,不管杯子耳朵大小,不要試圖手指穿過去,喝咖啡第一口是關鍵,不要忙着加調料或攪拌,先喝一小口,好咖啡微苦、口感醇厚,由奶香到咖啡香,層次分明。次咖啡發澀,或者奶味蓋過咖啡香。一旁何林優雅掐着咖啡杯子的耳朵淺淺的嘬了一小口,表情動作都很小資。在這兒用咖啡匙喝咖啡會被笑話,攪拌後要將咖啡匙放在一邊。好的咖啡用糖應該是黃糖,放在咖啡的沫上不肯輕易下沉。張少偉拿起勺子攪合一下杯子裡的咖啡後,又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喝,吸水的聲音噗噗響。
聊天的氣氛有些雞同鴨講的感覺。場面一時冷淡下來。張少偉彷彿下了很大決心,剛要說些什麼。
一夥人從大堂外走進來,徑直來到咖啡廳。每個人手裡都拎着根棒子,爲首的是個二十多歲,體格壯碩的青年,留着短髮滿臉橫肉,很有壞人相。一上來,只問了一句:“張少偉是吧?”張少偉摘掉墨鏡,點點頭。棒子就像雨點般砸落下來。宋朝度大喝一聲去你1媽的,把剛拿捏好的咖啡杯子扔了出去,剛抖出來的一身雅骨小資頓時丟的光光。九十六度的咖啡燙在短髮青年臉上,爲首的短髮青年被燙的捂着臉狂呼亂嚎。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酒店的保安就到了。衝上來把兩夥人分開,毆打張少偉的那夥人見勢不妙紛紛逃跑,連那個被燙傷的青年在內,都跑了個乾乾淨淨。只留下張少偉滿頭滿臉血,痛苦的抱着胳膊倒在沙發上,疼的臉色煞白。何林手裡還拿着個帶血的菸灰缸,剛纔他也參戰了,還用這個菸灰缸打傷了一個打手。
宋朝度掏出手機先撥打了120,然後就要報警,張少偉忍着疼制止他。“別報警,沒用,這夥人背後的主使人普通警察管不了,報完警,以後他們更會找我麻煩。”宋朝度倍感憋屈沒勁,罵道:“狗日的,什麼人這麼吊,能把你這個少管所四大天王嚇成這樣,難不成你這頓打白捱了?”
張少偉疼的說不出話來,何林想插口,被張少偉用眼神制止了。宋朝度看出點意思來,沒再追問。
120來的挺快,張少偉被擡上車,在車上經過簡單的止血消毒處理後,被送到最近的靜安醫院。
葉皓東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多鐘。簡單洗漱之後,林守一四人聽見他房間裡有動靜,都紛紛過來。幾個人都餓了,葉皓東提議出去吃頓最貴的。結果四個人居然沒一個響應他的提議,這四個人都是在國外長大的,這次來到華夏最繁華最有名的大都市,早按捺不住要出去逛逛,幾個人都遲疑的表達了這個意圖後,葉皓東爽快的一揮手,玩去!不叫你們,不用回來,老子自己吃頓好的去。
葉皓東獨自來到大堂,跟酒店的服務員打聽哪裡吃最好。小姐看了他的房卡後,很客氣的指點他去梅隆鎮酒家,告訴他那裡的海派揚菜和海派川菜天下第一地道。最後又弱弱的提醒他,那裡很貴。顯然小姑娘被葉皓東的房卡迷惑了,以爲面前這個青年是個來申城旅遊或辦事的中產階層。葉皓東走後,一個模樣英俊的平頭青年來到前臺,掏出個工作證在前臺小姐面前一亮,問道:“剛纔那位葉先生要去哪裡?”
陽澄湖大閘蟹,葉皓東久聞大名。
這個時節,若是在從前是無論如何吃不到地道的。申城人講,西北風起,吃大閘蟹。指的是吃大閘蟹最好的時節是在九月末到十一月中旬這個階段。不過現在養殖螃蟹的人都已經學會通過調整水溫來控制螃蟹抱黃的時間和肥美程度,所以即便是三月份,在申城照樣能吃到地道肥美的大閘蟹。
葉皓東點了七個梅隆鎮酒家的特色菜,分別是:蟹粉魚翅”、“乾燒明蝦”、“水晶蝦仁”、“炒鱔糊”、“富貴魚鑲面”、“乾燒四季豆”、“清炒蟹粉”,一下子要了十八隻蒸蟹,也沒進雅間,就在廳堂裡,滿滿的擺了一桌子。衣着傳統,模樣清新的少女服務員用軟軟的普通話提示這廝菜齊了請他慢用,葉皓東點點頭,小姑娘留下一堆鑷子錘子和鉗子,看着葉皓東傻呵呵的弄不明白這東西是幹什麼的,小姑娘捂着嘴跑後邊跟一羣小姑娘樂去了。
好傢伙,一頓飯點了十八隻蟹子,能不引人側目嗎。服務員們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麼個吃法的客人。
葉皓東的螃蟹上來了,碼的高高的一大摞籠屜。正要先嚐爲快,桌子前來了一位老者,看不出多大年紀了,總之是很老的老者,滿頭滿臉的白毛兒,穿了一身傳統唐裝,又幹淨又有派,特精神!用紅木的柺棍輕輕一敲葉皓東所在的桌子,很神氣的質問:“就是你小子一下子點了十八隻蟹子,搞得我老人家今天沒得吃了?”
葉皓東擡頭看老頭的時候,注意到酒店後臺那邊,幾個西服革履的管理人員躍躍欲試的想過來又不敢過來。兩個保鏢模樣的年輕人站在老人身後不遠處,冷冷的目光一刻不離的盯着葉皓東。葉皓東心中一動,老派,來歷不凡,一整根的硅化木精雕細琢而成的柺棍兒,這樣神氣活現的老老頭無論在哪都不多見。
“嘿嘿,老爺子,您想吃螃蟹是嗎?”
“一頓飯點這麼多,你吃的完?不要廢話,讓給我兩隻萬事皆休,不然掀你桌子。”
葉皓東把手往桌子上一放,按住了老頭的柺棍頭,笑道:“您要是想吃呢,我樂意請您一頓,算咱們爺們有緣,可您要是想拿掀桌子嚇唬我,那對不起,您一邊玩去吧,我還就是不在乎您掀桌子。”
老頭瞪了葉皓東一會兒,居然把棍子收了,仔細打量了葉皓東一番。最後確認葉皓東說話時,臉上不帶半點虛僞。老頭直接一屁股坐到葉皓東對面,一句廢話沒有,直接開吃。
有句話叫熟能生巧,賣油翁和養由基都有各自的絕活。這老頭居然身懷吃蟹的絕技,吃完的蟹殼竟然還能拼成一隻完整的蟹。看他每吃完一隻,就把會在面前隨手用蟹殼擺出一隻螃蟹來,葉皓東都忘記吃了。老頭手法熟練的消滅了兩隻大閘蟹後,拍拍手,用自己隨身的手絹仔細擦擦嘴巴邊的鬍子。站起身,對葉皓東說:“天大的便宜都被你佔完了,就別指望我老人家給你個小赤佬錢了,不過你個小娃娃倒是對了我農逸夫的脾胃,我的重孫女農俊婷,下個月五號在錦程春秋園擺酒招婿,你小子要做好準備,搞的高調點,要跟你的爲人一樣豪氣。不要小家子氣。”說完,揚長而去。
葉皓東興奮的追出來,卻被兩個保鏢攔住了。眼瞅着老先生的背影消失在那輛造型別致的老藍旗亞中。暗自琢磨:這老頭子也沒糊塗啊,還想跟他請教下吃螃蟹的技術呢。
受這件事的影響,葉皓東胃口大開,把桌子上的菜吃了個乾乾淨淨,看的小服務員直咋舌,乖乖啊,這傢伙一個人一頓吃的,夠一家三口吃一天的了。算帳時,酒店的老闆親自出來接待。看了一眼農逸夫留下的蟹殼,笑道:“吃蟹留殼,得了裡子,留下面子,先生好福氣啊,能請他老人家吃一餐,還給您留了個全臉兒。”
葉皓東聽了個半懂半不懂,直接要給錢,酒店老闆樂呵呵一擺手,很不申城人的說道:“一點點的毛毛雨,先生能讓農家的老神仙登我這門檻,天大的面子我就有了,這就比您吃的一桌子菜值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