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門口的對話聲, 雪歡驚訝地擡起頭來。見到自己的母親站在門口，而陶成宇一臉無奈地看着自己，頓時明白了□□分。她臉色雖然難看, 但知道現在來看即使是逃避也沒有任何用處, 於是乾脆站起身來, 一步步地朝着自己的母親走過去。來到雪歡媽跟前, 雪歡頭低了低, 但很快又擡了起來。
“媽，你都聽到了吧？那我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我和小蓉……就是你所聽到的那樣。如果說，你要打我, 罵我的話也沒關係，但我不認爲我和小蓉的關係就是錯了, 如果你想說, 要把我拉回所謂的平常人的生活, 我想我是不會接受的，我只能說一聲對不起。”雪歡側頭看了看陶成宇, 略帶歉意地說道，“成宇，對不起，今天把你拉來聽我說這個，現在, 既然我媽也知道了, 也沒有其他解決方法了, 我除了請她原諒以外別無他法。你先回去吧, 行麼？我們自己家裡的事, 實在不好意思再把你牽扯進來了。”
陶成宇擔憂地看着雪歡媽，往雪歡面前跨了一步, 將她攔在了自己的身後，對雪歡媽說道：“姑姑，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也不要責怪雪歡了，好嗎？我想，現在還是應該先坐下來大家一起談談。”
雪歡媽臉色已沒有剛纔那種蒼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睛朝着四周瞟了瞟，揮了揮手上端着的盤子，示意陶成宇到一邊去。陶成宇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雪歡媽打斷了。
“成宇，我和小歡有些事要說，你把這盤水果放到客廳去吧，等下再過來好了。你放心，我不會對小歡怎麼樣的，小歡也大了，會有自己的主見，靠打靠罵的都沒有用，我只是想和小歡說說話。”
陶成宇接過水果盤，回頭用口型對雪歡說了句“有事喊我”，在雪歡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之後，這才端着水果盤往客廳走去，邊走邊不放心地回頭看着。見雪歡媽的確是沒有什麼動作之後，纔回頭走開了。
雪歡媽走近雪歡，揚起手，雪歡下意識地要躲，卻見自家母親將手輕輕落下來，拂開她肩上的散發，緊接着低聲嘆氣。“我怎麼都沒有想到，我的女兒，有一天會喜歡上一個女孩子。本來我以爲，我的小歡長大了，所以不應該太過管着你，現在看來還是我錯了麼？我不該放任你自由地交朋友，我也不應該把李大媽找來，爲你介紹這樣一份照顧楊蓉的工作，害你現在走上了這樣的一條路……”
“媽，你別說了。”雪歡用手捂住口，胡亂着搖着頭。這似乎是第一次見到母親掉了眼淚，雪歡心裡充滿了愧疚。“媽，這不關你的事，是我，是我對小蓉動了感情，我喜歡她，並且想一直就這麼和她待在一起。我知道，這是不被人允許的，可是我和小蓉真的是互相喜歡着的，我們……真的不能夠被原諒麼？”
雪歡媽搖搖頭，輕輕地抱住雪歡，聲音有些哽咽：“孩子，我是你的媽媽，無論你做什麼事情我都會原諒你的，沒有關係，媽媽支持你。媽媽只是覺得，你們兩個走不遠，你們兩個的背景差得太多了，不說別的，你想想看，就是你們的年齡也相差十多歲了，對於很多事的看法都不同。你認爲楊蓉真的可以永遠都和你在一起麼？她還是個孩子，對於很多事情都不懂，如果長大了，發現其實你們兩個並不合適，到時候你怎麼辦？小歡，你已經不再年輕了，有些事情，楊蓉輸得起，可是你輸不起啊。如果你不能確定楊蓉的心，到時候，你被傷了，找誰去哭訴呢？小歡，媽媽請你，再好好考慮考慮……”
雪歡聽着自己母親顫抖的聲音，心中愧疚更深，但還是搖着頭，淚水打溼了雪歡媽的衣襟。
“媽，對不起，可是我真的無法回頭。我、我願意去相信小蓉，你懂我說的麼？之前我逃避過，傷害了小蓉，也傷害了我自己，真的差一點就真的錯過了，所以我現在真的不能放棄。你說的對，我比小蓉大了十多歲，所以也會比小蓉成熟很多，很多事情，我願意擋在小蓉前面，爲她去承擔。她也在爲我們的未來努力，我怎麼可以退縮？這個時候，我應該是要給她信心，而不是一遇到問題就懦弱地不想面對，甚至從她身邊逃開……我真的做不到！”
雪歡媽拍着雪歡的背，不忍地說道：“我知道，我都懂……我不是想要攔着你們，我只是不想你受到傷害。唉，既然你執意要如此，那你就去做你想做的吧。如果累了，如果後悔了，記得爸爸媽媽永遠會在你身邊陪着你，一如既往地支持你，好嗎？”
“媽……”縱然是拼命咬着嘴脣，勉強壓抑住了的哭聲終於還是逸出，心中的惶恐與不安順着眼淚一起傾瀉而下，雪歡放聲大哭起來。
這天晚上，直到夜裡十點，雪歡的手機才響了起來。看着屏幕上跳動着的熟悉的名字與號碼，雪歡抑制住心中的不安，用手撫着胸口似乎想把狂亂的心跳壓下，將手機貼到耳邊，手指按下了通話鍵。
“喂？”
“蕭小姐麼？”
“是的，您是……伯母麼？”不是小蓉，那份聲音透過手機依然透着股幹練的氣質，正是楊蓉的母親李淑怡。雪歡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跳得更快了，她不知道，爲什麼楊蓉的手機會在她母親的手中？是小蓉放棄了？因爲她畢竟還是個孩子，所以說，被她的父母一說就心中動搖了麼？不，不會的，她應該對小蓉有信心，應該對兩人的感情有信心纔對。
電話那頭，李淑怡拿着楊蓉的手機，帶了點笑，望向坐在沙發上盯着自己的看的楊蓉，楊蓉被李淑怡這樣一看，馬上將目光移開了，但李淑怡還是能看得出來，女兒對自己的這通電話相當在意。不知不覺間，她亦放軟了聲音，對雪歡說道：“對，蕭小姐……不，我還是叫你雪歡吧。雪歡，我已經和小蓉談好了，我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既然你們是真心地想在一起，我也不是不能夠接受你。但是在這之前，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和你談談，明天你有空麼？我想和你談談。”頓了頓，李淑怡又加了一句，“就我們兩個，行麼？”
聽李淑怡的口氣，似乎事情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糟糕，也許，楊蓉的父母也會像自己的母親那樣，不反對她們，只是對她們的未來有些懷疑吧？那隻要用未來的幸福證明她和楊蓉在一起的決定是對的，或許她們就可以有機會了。
“好，明天我一整天都有空。您定時間和地點就好。”
李淑怡約定的時間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在雪歡家附近的小公園內，雪歡一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第二天早早就起牀，對着鏡子漱洗時，發現自己眼下有了濃濃的陰影，原想化妝用粉底遮一遮，想了想，還是作罷。出門時，雪歡暗自握緊了拳頭，告訴自己說不要緊張，放輕鬆，以平常心面對，說不定她和小蓉還有機會。到達公園時還早，離開約定時間還有將近半小時。在公園門口找了張視野不錯的長椅坐下，雪歡伸長了脖子等待着李淑怡的出現。
在十點還差兩分時，一輛紅色的小汽車在公園門口停住，車門一開，李淑怡從副駕駛座位置出來，雪歡連忙迎上去。李淑怡見了雪歡，露出個禮貌的微笑，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雪歡，怎麼，來很久了麼？”
“啊，不，沒有，我也剛剛纔到。”雪歡不敢直視李淑怡的眼睛，總覺得她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儘管她的眼神看起來很平靜。
李淑怡牽過雪歡的手，雪歡微微一縮，李淑怡卻緊緊拉過她不讓她掙脫。眼睛往雪歡身上一瞟，雪歡嘴張了張，沒敢發出聲音，只得任由李淑怡牽着她。
李淑怡笑出聲來：“呵呵，雪歡，看起來你好像很怕我。怎麼了，我又不會吃了你。”
雪歡“啊”的一聲，摸了摸自己的頭，只能傻笑道：“我不是怕您，我只是心裡有點緊張罷了。您別往心裡去。”
李淑怡帶着雪歡走到剛纔那張長椅旁邊坐下，放開了雪歡的手。雪歡微微舒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將手挪開了些，然後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
“雪歡，我既然都把你找來了，我也不和你繞圈子了，開門見山地說，我並不同意你和我們小蓉在一起。雖然你們兩個身爲同性是很關鍵的一點，但是這並不是我阻止你們一起的主要原因。我和我丈夫談過了，也許是因爲在德國久了，同性情侶看到的比較多，朋友圈子裡這類人也不少，但是我們從未想過這件事情會發生在我們女兒的身上。坦白地說，雪歡，你和小蓉並不般配，無論是年齡還是社會圈子，我和我丈夫認爲你們之間的問題會很大。恕我冒犯，雪歡，你現在並沒有工作對不對？你的工作，是照顧我的孩子，一旦沒有了這份工作，你就沒有了經濟來源。雖然小蓉現在是學生，我們還可以照顧她，但是大學四年的時間很快就會過去，到時候，我和我丈夫就沒有義務繼續照顧她，她必須獨立起來。聽我母親說，你再過幾年就要到三十歲了，一個女人到了三十歲恐怕是很難再找到一份稱心的工作了，你認爲，你就應該靠小蓉去養麼？無論什麼事，都讓小蓉去出頭？雪歡，這樣的愛情怎麼能夠長久呢？再說了，其實小蓉是個非常任性嬌縱的女孩子，若是後來生活來源都是靠小蓉，難保她不會對你發脾氣，那你是準備逆來順受任她責怪，還是和她去爭吵呢？我想，無論哪種，都會給你們的愛情帶來致命的傷害。”
雪歡聽得冷汗直冒，她很想開口去反駁李淑怡的觀點，但她不得不承認，李淑怡說的都是事實。這些的確潛伏在她和小蓉未來的道路上，若是被這些問題絆倒的話，也許她們就沒有未來了。
李淑怡見雪歡這樣子，心裡倒是也不忍過多地爲難她，只是說道：“我也不是一定要拆散你們兩個，只是希望你考慮一下我所說的這些問題。我看小蓉挺在乎你的，和我談話的時候也是一直維護着你，不像一時興起才和你在一起的。如果你想和小蓉走下去的話，不妨接受我對你們的考驗，這也算是我對你們在一起的條件吧。”
聽李淑怡這樣說，雪歡周身一顫，擡頭看李淑怡。
“什麼考驗？”
“我準備送小蓉出國留學，爲期是四年。四年過去之後，若是小蓉爲了你，成爲了一個足夠能幹的女子，也想清楚，她的確是要你，你也能夠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自己獨立生活，如果到時候你們還是像現在那麼堅定地要選擇在一起這條路，我就放了你們。”
李淑怡看進雪歡眼裡，一字一頓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