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美的傾天傾地
嘉陵縣跟留仙鎮一個南一個北,雖不說相隔十萬八千里,但確實千里迢迢,路途遙遠,顧還卿不明白宮少陵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難不成留仙鎮也有宮家的商鋪?
宮少陵卻道:“我此行在靖州落腳,來留仙鎮只是順代而已,皆因家父有個老友在留仙鎮,昨日恰好是他的壽辰,家父不方便前來,我便代父祝壽。此土風土人情甚好,於是我想在此鎮多盤桓兩日,也便多領略些南北兩地不同的風貌。”
寥寥幾語解釋完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便問顧還卿:“你怎麼在這裡?不是在京城嗎?”
他仰頭看了看排場闊氣的紫霞山莊,以及山莊厚重黑漆大門上鎏金的木雕匾額,開玩笑一般地道:“你住在紫霞山莊?有什麼典故嗎?”
自己的事情三言兩語也說不清,再說身邊非但跟着一個紫霞山莊的丫鬟,還有軒轅黛因不放心她,派的兩個滄海宮的人,因此她只對宮少陵道:“此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
宮少陵清潤而透徹目光掠過她身邊的人,微微頓了頓,看了看灰濛濛的天色,又道:“這麼早,你這是要去哪裡?是有什麼急事嗎?”
顧還卿看了他一眼:“同問。”
宮少陵忍俊不禁,輕笑一聲:“留仙鎮的市集甚是熱鬧,昨夜下雨,我還擔心今日也是個陰雨天,幸好天光放晴,我便起個大早,想去集市湊個熱鬧。你呢,不會也是想去湊個熱鬧吧?”
顧還卿一本正經:“我不湊熱鬧,我想去買點東西。”
“那一起吧。”宮少陵也換上認真的語氣:“一晃幾個月不見,有許多事要跟你商討,難得我們碰上,也是個機會。”
留仙鎮的市集很熱鬧,奈何再熱鬧,這種早市在太陽出來之後便要散了。顧還卿與宮少陵告別,回了紫霞山莊。
軒轅黛問她收穫如何,都買了些什麼。
顧還卿掏出一個白玉雕的小兔子:“十二什麼也不缺,我也不知道送他什麼好,就買了這個,玉不是什麼好玉,也不值幾個錢,不過勝在這小白兔雕的活靈活現,栩栩如生,怪可愛的。我打算送給他做個掛件,只要他不嫌棄,隨便他掛在哪,丟了也不用可惜。”
軒轅黛想說她真謙虛,只怕她送十二一根草,十二都要當仙草供起來,豈會嫌棄和弄丟?
轉念想到他們目前的關係,實在不適合說這樣的話,便打住了,說起別的:“等十二的身體有所好轉,我們便回靖州,此次《娑羅涅槃》發作他能這麼順利的捱過,我懸着的心也放下大半,不過他這麼一鬧,對他的身體耗損極大,也不知要休養到幾時才能如初。”
顧還卿想到走時他還有些低燒,身上的斑紋也未褪,便道:“他每次發作的時候,都是最開始那一陣子難受的厲害嗎?後面好像好多了。”她的感覺是這樣。
然而軒轅黛卻搖搖頭,清冷好聽的聲音帶着說不出的沉痛:“不止是最開始,一陣一陣的,《娑羅涅槃》發作跟練功走火入魔差不多,一股極強的內息在他體內如洶涌的潮水胡奔亂竄,幾乎要脹破他全身的經脈,摧毀他的四肢百骸……那樣的痛苦往往能把人逼瘋……”
她伸手掩額,長而卷的眼睫毛斂了下來:“而且那些骯髒的斑紋突然長出來,他又癢又痛,若不鎖着他,他難受到受不了的時候,便只會想着把那些髒東西從他臉上和身上用力的撓下來、摳下來,儘管會弄的體無完膚,鮮血淋漓,他也在所不惜……”
只聽她的訴說,顧還卿都替姬十二疼,生生揪着一顆心,她能想像出那種痛苦難受到極致的感覺,這也難怪姬十二需要狼王血了,原來他受了這麼多的罪!
她感同身受,心疼姬十二受苦的同時,卻也不無疑惑——總覺得軒轅黛所說的情況跟自己看到的不太一樣。
姬十二發作的時候的確十分痛苦,她曾見過他挖洞把自己埋起來,不過她每次看到他後來都挺好的,除了斑紋沒消,略有些難受外,並無軒轅黛所說的一陣一陣的痛苦來襲。
只是她見過姬十二發作的次數少,而軒轅黛卻經歷了十幾年,自然軒轅黛的話更有說服力。
軒轅黛眨了眨眼睛,才繼續道:“這過程極其艱辛不說,且無規律性,有時翌日便會恢復如初,有時則需兩三日纔會好轉。”
這個顧還卿聽姬十二提過,的確沒個準,便嘆了一口氣:“也不知他今日能不能好,這滋味也太折磨人了。”
軒轅黛卻看了她好幾眼,欲言又止,她狐疑地道:“怎麼了?”
軒轅黛遲疑了一會,想說有她在,十二的痛苦似乎能減緩,比如這次,明顯能看出不同,然後又想跟她說合功的事。
但左思右想,仍覺得不說爲妙,——目前他們兩人的關係夠亂了,再說只會亂中添亂。
因此她岔開話題,指了指顧還卿手中的玉兔:“打算什麼時候送給他?”
顧還卿看着玉兔,一時倒有些猶豫,送人生辰禮,肯定是當面送才顯得有誠意,況且她擔心姬十二,想看看他好些了沒有,還是不是那麼難受?
可以他們目前這種狀況,自然是少見面爲佳,能避則避。
但話又說回來,真這樣做又顯得太刻意,彷彿兩人餘情未了,要藕斷絲連似的。
軒轅黛畢竟有豐富的人生經歷,見她摩挲着那小白兔沉思,遂笑了笑:“你和他之間固然需要快刀斬亂麻,但你們兩個既然都肯面對事實,且把話說清楚了,那剩下的無非是用日子來讓各自清醒。只要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你們見面其實也沒什麼的,反而能促進你們儘快認清事實。避來避去,你們總不能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吧?”
這倒是,顧還卿點點頭:“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兩人不可能不見面,只是她以後會盡量避免單獨見他。
軒轅黛也記掛着姬十二,巴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守在他身邊,不過她覺得姬十二還在生她的氣,所以只在秘室外陪着他,並未進去見他。
少傾,兩人收拾妥當,叫上何以春,帶了些點心和吃食往秘室而去。
金燦燦的太陽把昨夜留在樹葉上的雨水曬乾了,地上尚有些溼潤,不過很快會被太陽蒸乾,經雨水洗過的一切都是那麼清新動人,連天空都格外的蔚藍,風也分外的溫柔。
紫霞山莊外表莊嚴大氣,莊內卻曲徑通幽,古樸雅緻,一路行來回廊如畫,陳設琳琅,處處彰顯不凡。
不太像北方的建築,倒有點江南水鄉園林的風格,顧還卿這纔想起沒見過山莊的主人,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正琢磨着,前面忽然傳來一道嬌媚到尖利的嗓音:“黛宮主大駕光臨,這紫霞山莊可真乃蓬蓽生輝也,也不知是什麼風把尊貴無匹的宮主您吹到這裡來了?”
軒轅黛跟何以春停住步伐,顧還卿也停住,循聲望去,卻見一名穿着櫻色留仙裙的女子,在七八名丫鬟和僕婦的陪同下,踏出曲曲折折的長廊,衆星拱月般地往這邊姍姍而來。
此女子腰肢似柳,黑髮如雲,綰着飛仙髻,發上斜插雕花牡丹金步搖,臉上淡施米分黛,皮膚如荷花般嬌嫩,長眉入鬢,流盼生光的丹鳳眼含着幾分迷離朦朧的春意,脣若塗丹,華貴中透着惑人的妖嬈,嫵媚嬌豔的模樣中隱隱帶着一絲邪魅與張狂。
她年約二十七八,觀其姿,一副妥妥的女主人模樣,然她說話的語氣不像,而且……顧還卿瞥過她頭上的飛仙髻,這種髮式多用於仙女與未出室的少女,也就是說,此女子是位未出閣的老姑娘。
“雲蘿聖女,本宮主再高貴,想必也高貴不過聖女你呀。”軒轅黛嗓音散漫輕淡,神情清清冷冷。
“……”顧還卿。
舉凡跟聖字沾邊的人,不都是應該一副莊嚴聖潔、清冷高潔、雪白純潔到纖塵不染,再不濟也要是一副清純無僞的模樣嗎?
眼前這位聖女,恕她眼拙,就算給她一臺電子顯微鏡,她也瞧不出這位雲蘿聖女“聖”在哪裡。
她覺得她八成聽錯了,估摸軒轅黛說的是“剩女”,諷刺人家這麼大年紀了仍待字閨中。
何以春卻不動聲色地告訴她:“雲蘿聖女,崑山素女教第二十七代聖女,芳齡大概已有一甲子。”
“……”顧還卿絕倒!敢情這位美豔奪人的聖女是位花甲老人,那可真是駐顏有術啊!古代不能打肉毒桿菌,也不知她怎麼保養的?
顧還卿頓時路轉米分,對這位聖女崇拜的無以復加,恨不得立刻跑上前去,虛心向她請教美容秘決,以保自己七老八十了仍是鮮花一朵。
偏何以春彷彿還嫌打擊的她不夠,又拋出一個非常具有爭議性的話題:“這是她狀態不好的時候,若精力充灃,她看起來應該只有二十左右。”
“……”
顧還卿默默地瞄了軒轅黛一眼,她也是位駐顏有術的美人,即便生了一子,可看起來也只有二十出頭,不過她好歹只有四十多歲,再加上女人只要注意保養的話,一般比同齡人老的慢,尚屬正常範圍。
但是,那位雲蘿聖女這駐顏的功夫就非同尋常了。
在她跟何以春不露痕跡的交流中,軒轅黛已和雲蘿聖女你來我往的“寒喧”了好幾回,便是顧還卿不瞭解她們之前的關係,可從她們充滿火藥味的言辭交鋒中,也察覺這是一次並不怎麼友好的“會唔”。
她腦子裡驀然有什麼閃過,不禁微蹙起眉頭,壓低聲音問何以春:“崑山素女教是不是另外有個教名?”
“鳳凰教。”
顧還卿霎時如撥雲見日,宮少陵跟冷奕都對她提過這個教,道是一個頗爲神秘的教派,亦正亦邪,原名鳳凰教,但世人喜歡稱其爲素女教,因居崑山,故得此名。
看來軒轅黛跟雲蘿聖女之間有過節,兩人很快不歡而散。
軒轅黛從頭至尾都是一副輕漫薄淡的樣子,眉間略顯傲然,對方則一副似譏非譏,似嘲非嘲的晚娘面孔。
離開時,雲蘿聖女狀似不經意地看了顧還卿一眼,豔色的脣角勾的高高的,笑的意味深長。
顧還卿覺得她笑的不懷好意,遂盯着她綽約多姿的背影沉思。
“還卿,怎麼了?”軒轅黛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顧還卿仍然皺着眉:“她笑的……”
“耐人尋味是吧?”軒轅黛接過她的話:“別在意,你若是個男子,還俊的一塌糊塗,她對你笑的更加耐人尋味。”
“……”顧還卿。
見到秋遲暮的第一眼,軒轅黛漫不經心地道:“雲蘿聖女來了。”
秋遲暮聞之變色,溫潤透淨的俊臉都白了,扶着秘室的銅門,半晌才道:“……在哪裡?”
“在山莊內。”軒轅黛言簡意賅。
秋遲暮一副要跑路的樣子,說:“我去收拾行李,這裡沒法呆了!”
軒轅黛一把攥住他:“你給我出息一點!她若敢動你一根寒毛,我拼着一條命不要也會宰了她。”
何以春也安慰他:“沒事,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人家也就調戲了你那一回,偏你記憶深刻?再說她自個也承認是認錯人了,因而發生了誤會,你別老揪着往事不放,我們滄海宮的人她要動也要再三思量,你放心吧,師姐罩你。”
顧還卿無語極了,敢情秋大叔年輕時被雲蘿聖女調戲過。觀秋大叔膽戰心驚的模樣,這段回憶必定不美好。
這什麼聖女啊!聖女不是應該自動對男人退避三舍嗎,居然連秋大叔這樣名滿天下的名人都敢調戲?
顧還卿越來越覺得這雲蘿聖女不簡單,不過此時秋遲暮已經鎮定下來,對她們道:“十二服過藥後一直在睡,已經不發熱了。”
他看了顧還情一眼,意有所指地道:“這次他前所未有的安靜,不用鏈子鎖着也沒事,真讓人震驚。”
正說着,姬十二在裡面輕輕咳了咳,啞着嗓子道:“暮叔,我沒睡,睡着的人是你。”
“……”秋遲暮臉紅了,又被打臉……
軒轅黛看了看秋遲暮,放軟聲音:“你去休息吧,這幾日辛苦你了,我來守着他。”
秋遲慕因爲趕路,再加上十二出事,他也是幾日幾夜沒睡了,聞言也不多說,對她們抱抱拳便走了。
走時拉上何以春:“師姐保護我,我的清白就靠你了。”
“……”
“……”
軒轅黛跟顧還卿一頭黑線的去見姬十二,卻驚訝地發現他臉上醜陋的斑紋已經消褪了,露出原本美玉無瑕的面容。
軒轅黛激動不已:“十二,這是……雨過天晴了?對不對?”
母子沒有隔夜仇,何況他們母子一直相依爲命,姬十二半點也不生軒轅黛的氣,神情平靜地盤腿坐在石牀上,只是說:“身上還有。”
臉上疼和癢的感覺已消失,肌膚摸起來很平滑,不用照鏡子子他都知道斑紋已消。
看着沒有出聲的顧還卿,他習慣性地問道:“卿卿,我臉還醜不醜?”
顧還卿淡淡一笑:“不醜,美的傾天傾地,讓人自慚形穢。”掏出那個玉兔遞給他:“生辰快樂,小小禮物不成敬意,你可莫嫌棄。”
“……”姬十二哪裡會嫌棄,只覺意外驚喜——這可是雙重禮物啊,格外難得!
玉兔只比大拇指大一圈,模樣很討喜,他自個是屬兔的,就覺顧還卿對他真有心,買他的屬相來送給他,立刻愛不釋手的放在掌心打量,薄脣也悄然翹起優美的弧度。
他給顧還卿換過衣服,自然清楚她身上有些什麼東西,於是問道:“你在哪買的?剛去買的嗎?”
“早市上買的。”顧還卿也不瞞他:“這裡的集市很熱鬧,摩肩擦踵的,不過好玩意兒比較少,就這個玉兔,我都是淘了半天才淘到,費了不勁。”
淘?結合她的話,姬十二自己領悟,覺得大抵跟沙裡淘金的意思差不多,反正自己融會貫通,自己就明白就成。
他也沒想那麼多,隨口就道:“那你怎麼不等等我啊?我可以陪你去的,這裡人生地不熟,你一個人出去碰到壞人怎麼辦?”
軒轅黛覷了顧還卿一眼,沒出聲,她聽隨從稟報過,顧還卿一出門便碰上了宮少陵。況且她覺得十二的話太可樂了——以顧還卿那身手,是壞人遇到她該怎麼辦吧。
顧還卿有點遲疑,姬十二素來不待見宮少陵,以前是吃醋吃的厲害,提起宮少陵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如今兩人關係不一樣了,她思量着應該告訴他。
她一遲疑,姬十二敏感的察覺到不對頭,即刻斂了脣邊的笑意,一雙好看的過份的墨眸牢牢鎖住她,眸底的暗光幽幽沉沉,晦澀不明,輕柔的嗓音滲上了淡淡的危險氣息:“不會我一語成讖,真讓你碰上壞人了吧?”
顧還卿搖了搖頭,儘量用平淡地語氣若無其事地道:“沒有,這裡民風淳樸,哪有那麼多壞人啊,就是遇到宮少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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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十二:乃們努力救我,小王的媳婦都快被虐沒了!考慮一下,我要頂那張奇醜無比的臉去砸軒孃家的家窗戶嗎?
“……”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