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住在雨竹齋的那段歲月並不快樂,他有點不太習慣神仙的生活方式,雖然神仙可以長生不老,但是他們無情無愛,孤獨一生,而先生心中,卻仍有牽腸掛肚的人兒,不僅如此,他還牽掛着霧芷山的生靈們,牽掛着自由自在的田園山川。
他時常告訴自己要有耐心,他在等待着霜公主解除禁足的那一天,只是他並不知道,即使解除了禁足,他們或許可以相見,但是仍然不能在一起。
只要可以再見一面,他已經覺得是上天的恩賜,他一直記得對霜兒的承諾,他們終會在再相聚的一天,時日一久,他也常常懷疑,是不是真的還有那麼一天。
只是天王卻主動召見了他。
天王的樣子很奇怪,看不出真正的年齡,他的臉上風刀霜刻,有着無數歲月的痕跡,看上去象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又象一個活了上千年的老人,當蕭走進天王大殿的時候,卻看到天王正微笑着跟天后說着話,象是在說着什麼家常,一切都是那麼自然隨意,並沒有想象中撲面而來的責難和嚴歷的質問。
看到他走進以後,兩個人的目光才同時投注在他的身上,他們在觀察他,探詢他,這個年輕人是他們最鍾愛的女兒,深深愛着的一個人,在他們的內心深處,總覺得這個人應該是親切的。
他恭恭敬敬的行禮。
天王甚至跟蕭親切的聊起天來。
“呵呵,年輕人,你一定在想,我爲什麼不允許仙人相戀。爲什麼天宮裡是一個無情無愛的世界吧。”
“我確實想知道原因。”幾百年來,他何嘗不是在想這個問題。
“因爲人世間的情愛雖然有感天動地的力量,可以創造奇蹟,可以改變歷史,但是因爲情愛,也滋生了猜忌,背叛,陰謀,殺戮和戰爭,情愛固然是人們心中最可貴的東西,但是情愛也有毀滅一切的力量。”
“因此天宮是一個沒有情愛的純淨世界,所有的神仙潛心修行,做下無數功德,他們捨棄了情愛,因此也得到了永生。”
“捨棄了情愛,而得到永生。”蕭喃喃的低語道。
“可是我不願意長生不死,我只想向一個普通人那樣,成親,生子,可以愛,可以恨,可以自由自在的活。我願意承愛生老病死的折磨和苦痛,我也願意在有生之年化解人間的所有猜忌和災難。我覺得那樣才叫做真正的活過。”就這樣屈服嗎,接受天王的告戒,從此做一個捨棄情愛的人。他不肯,於是他堅決的反抗着。
“你品嚐到了情愛的甜,也承受了情愛之苦,你與霜兒幾百年的苦苦相思,難道還沒有令你們覺悟嗎。”
“天王,我願意捨棄此生做下的所有功德,我願意放棄長生不老的神仙之軀,我只希望能與霜兒做一對平凡無妻,白頭到老。”
他那麼堅定的說:“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
天王突然微微一笑:“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如同佛祖的拈花一笑,所有的智慧和玄機似乎都凝結在那不可思議的微笑中。
蕭的眼裡閃過一絲驚喜的光茫,他甚至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希望在向他招手嗎?
“年輕人,我可以答應你的請求,但是你必須要完成一個任務,這個任務很有可能是一條沒有性命回來的不歸路,充滿了艱難痛苦,你願意去做嗎?”
“倘若可以完成這個任務,你就會成爲救世的英雄,我會答應讓你們下凡做普通的凡人,讓你們過上想過的生活,從此天宮裡不再有四公主,也不再有蕭。”
蕭的聲音裡飽含着對人間的感情:“能否成爲英雄,我並不在意,若是百姓受苦,即使天王不派任務給我,我也不會坐視不理。”
他看了看腳下的人間:“那本是我的土地和子民,我有責任保護他們。”
天王滿意的點點頭,開始講述一個漫長的故事:
“兩千年前,做惡多端的魔王被九位法力強大的上仙合力封印在諸魔之島,從此人間才能得享太平。”
“可是最近魔王的力量越來越強大,他在不停的衝擊封印,封印的四周,開始有了裂痕,魔氣四泄。”
“而諸魔之島上,也集聚了百萬的魔軍,只待魔王的封印衝開,就開始向三界宣戰。”
“到時,最先遭受浩劫的,就是沒有任何法力的人類。”
天王的衣袖一揮,蕭清楚的看到了人間的景象,由於諸魔遍出,人間的繁華盛景已經變成一片蕭條,倒處都充滿瘟疫,戰爭和災難,殘忍的殺戮無處不在,一些已經空曠的村莊,沒有人煙,恍如一座座鬼莊。
“你的任務,就是保護你的子民,抵抗羣魔對人間的侵略,並且要重新修補好魔王的封印。”
天王剛纔說,那是一條不歸路,你不一定有命活着回來。
蕭的眼睛裡,充滿了悲憫,眼前出現的一幕幕慘景讓他心裡的熱血已經完全燃燒起來,他慨然的說道:“即使爲戰羣魔而赴死,也比平安而無味的活着要好。”
天王大笑道:“說得好!”。然後跟天后低語道:“怎麼樣,我沒有看錯這個年輕人吧。”
天后的眼裡,閃着溫暖而慈愛的光茫:“你這一生,將經歷人生至苦,當然,你也將會得到人間至真至純的愛。”
蕭的眼中是那個潔白似雪的身影,他點頭道:“至真至純的愛,我已經得到過,現在,就讓我去體會人間至苦吧。”
天后緩緩搖頭:“那還遠遠不夠,蕭,你將得到更多,只是此時,天機不可泄露。記住,上天會眷顧你的。”
和天王天后的一番密談之後,蕭手執一枚金色的誅魔令,飄然離開了天宮。
身後的雨竹齋,他連看也沒有看過一眼。他並不知道,許多年以後,那裡面會發生什麼。
《天字天書》到這裡嘎然而止,那面巨大的銅鏡在七色的光環中慢慢消失。
如霜的臉上已經出現迫不及待的神情,疾風看我們,眼睛裡隱然有惜別之意。我們終於知道了先生的下落,我們也知道了將要去何方。
他在人間。
我們要去人間。
第二卷:今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