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十七先生是什麼人?”
天太熱,方醒站在大明湖畔,遠遠的看着停在岸邊的畫舫,感受着樹蔭下的舒爽。
王賀已經把前襟拉開了,拿着扇子不住的往裡面扇風,低聲道:“是那家的管事,也稱爲執事。”
一隻翠色小鳥從上空飛過,方醒皺眉看着身前多了一小坨鳥屎,說道:“那家深諳明哲保身之道,尊貴之極,卻深爲帝王忌憚,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王賀在外面跟着方醒多年,見識比宮中的太監們多了不知道多少,他拼命的搖動扇子,焦躁的道:“是啊!再尊貴,那也是陛下看在天下讀書人的面子上給的尊貴,要是敢胡來,明面上陛下肯定不會動,暗地裡可不會客氣。”
“這位就是來串聯的,打氣的,那些學生都聚在他的身邊,以此爲榮,興和伯,要小心,若是弄出大事來,誰都兜不住。”
時近正午,天氣越發的熱了,方醒招招手,吩咐道:“都跟我上船。”
“咱們吃大戶去!”
“興和伯,咱家想瘦些,魚鮮最好……”
一行人走到畫舫的邊上,早有人等在那裡,堆笑道:“見過伯爺,見過各位大人。”
方醒微微頷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一個十多歲的可愛女孩跑過來,福身道:“見過伯爺,見過各位大人,姑娘已經在等候了,請諸位上去。”
挺可愛的一個女孩子!
方醒點點頭,小貓就笑着引了他上去。
方醒在樓梯中間回身吩咐道:“你們想吃什麼直接點,船上沒有就叫人去買,錢,本伯出了。”
小貓回身笑道:“伯爺放心,今日的花銷有人答應出了,定金都給了。”
方醒訝然,笑道:“好事,看來今日倒是能吃一頓好的了,大家都別客氣。”
王賀嗬嗬的笑道:“興和伯,咱家就不上去,就在這和他們喝酒。”
太監喝花酒,那感覺實在是太憋屈。
方醒點點頭,隨着小貓上到了二樓。
“見過伯爺。”
薄紗裡,白嫩若隱若現。
一頭烏髮從頸部兩側滑下,黑白分明,奪人眼球。
那聲音帶着些磁性,好似南方的雨絲般的粘稠誘人。
方醒邁步走過去,錯身時說道:“可能烤肉?辣椒有沒有?”
剛沐浴的雀舌愕然回身,方醒已經坐到了主位上,大馬金刀的道:“去弄些羊肉辣椒,烤肉。”
這種天氣烤肉?
雀舌聞着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不禁無言。
方醒斜睨着她,突然笑道:“美人洗手作羹湯,雅事也!不過燒烤就不必你了,叫了廚子來弄。”
雀舌鬆了一口氣,趕緊讓小貓去吩咐廚子,然後她蓮步而來,坐在了方醒的側面。
“那位十七先生呢?”
雀舌拿起扇子,輕輕的爲方醒扇動着,說道:“伯爺,小女並未見過十七先生呢。”
隨着微風過來的還有幽香,方醒微微側臉,說道:“你坐好些,本伯不熱。”
雀舌惶然挪動,那身姿微微搖擺,如風中的柳枝。
方醒搖搖頭,然後看了外面一眼,就微微一笑,眯着眼道:“貴客來了。”
雀舌微微起身看了一眼,然後爲難的看着方醒。
方醒點點頭,雀舌趕緊走到樓梯口接人。
“見過十七先生,見過楊公子。”
“興和伯可到了嗎?”
一個矜持的聲音傳來,方醒笑了笑,他的人,包括王賀都在下面,那位十七先生莫不是眼瞎了?
至於雀舌,方醒來時她可沒有下去迎接,那麼立場自然不言而喻。
“你是誰?好大的面子,咱家在這裡站着你都沒看見?好大的眼睛,莫不是長到頭頂上了?那得小心掉河裡去,做了魚蝦的午餐。”
下面一陣沉寂,方醒知道這些人是忌憚王賀的太監身份,不然早就開噴了。
太監啊太監,君王身邊的人。
方醒微笑着,目視着樓梯口,隨着腳步聲傳來,一箇中年男子現身。
“在下十七,見過興和伯。”
他是那家的管事,走到哪都該被人高看一眼。
所以他拱手之後隨即看向方醒。
方醒坐着沒動,只是淡淡的道:“你今日約了本伯來此,是想談什麼?”
十七先生微笑着走來,然後坐在了方醒的對面,隨後的一個讀書人打橫作陪。
“學生楊彥,見過興和伯。”
方醒皺眉道:“烤肉呢?”
雀舌正在邊上準備坐下,聞言就叫人去看。
十七先生的眼睛很小,細眯着看人。
他拱手道:“興和伯,在下以爲,凡事皆有度。就如同搶水,東家覺着這水少分了自家,就找西家說項,西家願意賠償,可東家卻要西家傾家蕩產,這不是說道理的法子。”
方醒喝了一口茶,說道:“東家西家……在陛下的眼中,都是一家。”
十七先生愕然,方醒聞到了香味,就撫掌道:“烤肉來了,酒呢!”
隨後廚子端着個大盤子上來了,大盤子上面是一堆羊肉片,邊上有幾個小碗,其中一碗裡面全是辣椒麪。
盤子放在桌子上,黑瘦的廚子傻笑一下,小貓喝道:“還不趕緊滾下去!”
廚子慌亂着拱拱手,然後跌跌撞撞的下了樓梯,幸而沒有摔跤。
方醒瞥了一眼可愛的小貓,眉心微微一皺,然後夾了一片羊肉蘸辣椒麪吃了。
十七先生在看着方醒,見他閉上眼睛,臉頰因爲辣而微微顫動,不禁有些迷惑。
但凡有點兒身份的人,在外面吃飯時,除非是至交好友,否則那吃相必然是要注意的。
可這位興和伯卻絲毫不在意,而且他居然還開始斯哈斯哈的,一臉的過癮模樣。
吃了羊肉,再喝一口酒,方醒只覺得酣暢淋漓,於是就自顧自的吃。
邊上的人都在看着他,若非是雀舌和楊彥見過方醒,估摸着都要懷疑這人是不是假冒的。
連吃了十多片烤羊肉,方醒這才放下筷子,準備休息一下。
十七先生微微皺眉,說道:“興和伯,道不同,留條道,此爲長久之計。”
方醒喝了口酒,淡淡的道:“這不是道,而是民生。”
十七先生冷笑道:“千年以降,就數如今的民生最好,興和伯此言怕是有假道滅虢之嫌吧。”
這是方醒第一次真正的和那家人面對面,他仔細的看着十七先生,然後說道:“矜持不少,不過你家倒是配得上這份矜持。至於你說的假道滅虢……”
方醒覺得這廚子烤肉的手藝不錯,不禁有些想挖牆腳。
他又吃了一片羊肉,滿足的道:“你想的真是太多了,你家不值當,而那些都是大明人,誰滅誰?”
十七先生的臉漸漸漲紅,雀舌在邊上有些擔心,就偷偷的瞥了楊彥一眼。
楊彥趕緊說道:“興和伯……”
“你是誰?”
方醒微微擡頭,歪着些腦袋,說道:“你有什麼資格和本伯對話?”
楊彥的面色難堪,雀舌都忍不住看向方醒,目光中帶着哀求。
楊彥尷尬的道:“學生楊彥……”
方醒看向十七先生,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沒打算給面子,十七先生面色鐵青,然後又微微一笑,說道:“既然是喝酒,那自然人人可說話,興和伯這……”
方醒微笑着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喝一壺酒再來和本伯說話。”
楊彥深覺羞辱,當即就拿起酒壺,可這壺酒被方醒剛纔喝了一半,他目視雀舌。
“小貓去拿一壺酒來。”
見情郎被方醒逼迫,雀舌不禁恨上了方醒,聲音中就帶了些尖銳。
這時樓下王賀叫了一嗓子:“興和伯,于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