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虜們繼續清掃城頭。
實際上現在是冬天,離漢人過年還有十幾天,沒什麼風沙,所以城頭上看着很乾淨。
可按照篾兒乾的邏輯,你不幹活就得受死,所以不管是幹什麼,不能讓人閒着。
掃大街不大現實,會引發莫測的危險,比如說這些明軍俘虜突然暴起,然後引發騷亂什麼的。
所以在開春之前,這些俘虜還得繼續掃城頭,有時候還負責搬運物資。
幾年的俘虜生涯讓這些明人都麻木了,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不是沒人反抗過,可最後都變成了懸掛在城門外的人頭。
這是敵人!
沒有任何人比這些戰俘對哈烈的印象更爲深刻。
若是繼續分裂和爭鬥的話,哈烈將會漸漸自我削弱,直至被人滅掉。
可篾兒幹卻統一了哈烈,少了內部紛爭的哈烈將會走向何方?
當太陽滑到了天邊時,一天的勞作完成了。
如果換做是別的地方,大抵沒活的時候會把他們關押起來,可撒馬爾罕卻不行。
篾兒幹需要這些明軍俘虜每天都在城頭露面,他希望這樣能給自己的臣民們鼓勁打氣。
馬鬆早就習慣了被人打量和嘲笑。
以前哈烈人畏懼大明時,他們出來都要經受一波雜物的攻擊。
現在大家都習慣了,除了在街上時有些孩子會扔東西,那些哈烈人都不肯多看他們一眼。
時間總是會抹去一切新鮮,正如男女之間從像是磁鐵般的相互吸引,到漸漸的看着那張也許是絕美的臉蛋而沒有任何感覺,這隻需要時光在中間小小的作祟。
馬鬆盯着那個將領,他發誓自己一定能報仇,他甚至都想着怎麼報仇,比如說喂大便。
大家一起下了城頭,然後往城中去。
小市場裡也漸漸的冷清下來,只剩下兩個還在討價還價的商人,以及幾個在等着他們協商結果,好能接了這單苦力活的男子。
氣溫開始下降,馬鬆感到有些冷,他木然看了那邊一眼,就看到了一張恍惚見過的臉。
而趙興卻已經確定這幾個人就是昨日看到過的,而且那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是一個樣,微微閃爍着溫暖。
他從未被人這般看過,所以就多看了對方几眼。
可那人卻回過頭去,吸着鼻子等待着商人的協商結果。
那是錯覺吧?
趙興有些失望,身後傳來了熟悉的吆喝聲,他只得加快了腳步。
快過了小市場時,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那邊一眼。
一無所獲!
回到囚禁的地方,半塊幹餅子就是他的晚餐。
趙興的體重在這幾年掉了三分之一,脫掉衣服,滿是污垢的身上能清晰的看到胸骨。
黑暗中,他躺在已經黴變的乾草上,靜靜的想着家鄉。
夜晚降臨,唯有睡覺才能讓人忘記自己的處境。
趙興沒睡,他聽着那些鼾聲在想着心事。
他想跑,但這幾年他仔細觀察過,找不到逃跑的時機。
城中是死路一條,要跑就只能往城外跑。
作爲曾經的斥候百戶,只要有一匹戰馬,他就敢說自己能有五成把握逃到大明。
可怎麼才能從那些看守的軍士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而城門處的軍士更是第二道關卡,讓他屢次打消念頭的關卡。
換做是旁人,在這種絕望的環境下肯定會放棄這些想法。
可趙興卻不同,他從未放棄。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被俘之後,如果無人證明,那麼他會被當做陣亡殉國來處置。
他擔心自己的母親會傷心欲絕。
“娘!”
屋裡突然有人在夢中喊了一聲娘。
趙興側身過去,的聲音中,淚水無聲的滑落下去。
……
沒有攬到那筆生意的王琰帶着手下的幾個兄弟回去。
此刻家家都在做飯,城中多了炊煙。
炊煙漸漸聚合在一起,看着就像是一層薄薄的雲彩。
他帶着人在那些大街小巷裡亂轉,路上還奢侈的一人買了一個大肉餅。
等他們舔着嘴脣到了權貴的聚集區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兩個男子悄然走過來,稟告道:“大人,那人已經回家了,家中很安靜。”
王琰在看着兩百多步開外的那座宅子,說道:“篾兒乾死了大臣,目前他的嫌疑最大,心情必然不好,哪有心情說話。”
肖顧偉笑嘻嘻的問道:“大人,咱們爲何要殺他們呢?”
王琰說道:“營救他們的時機到了,在此之前,咱們需要讓城中混亂一些。”
漸漸的,周圍的不少宅子裡都開始了人聲鼎沸的歌舞。
撒馬爾罕掐着東西交通的咽喉,各種女人都在這裡彙集,而這些權貴自然能最先享受到。
陳登帶着人摸了過去。
過了半個時辰,陳登回來了。
“大人,沒問題。”
王琰點點頭,說道:“動手!”
他親自帶着陳登幾人悄然接近了宅子的大門。
一個軍士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居然悄無聲息的打開了大門。
室內沒有點燈,只有臺階上面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微光在閃爍。
兩個軍士飛快的搜索了四周,回來搖頭。
王琰當先上了臺階,就像是回自家般的自在。
上了二樓就能看到走廊,也能看到從房間裡泄露出來的燈光。
用燈光去判斷有沒有人最有效率,陳登很快就找到了主臥。
他準備悄然打開臥室的門。
“踢開!”
王琰低身吩咐道。
陳登納悶的道:“大人,會暴露。”
王琰不再解釋,陳登心中一凜,於是退後一步,然後猛地一腳踢在房門上。
“嘭!”
臥室的門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被踢飛了進去。
“你們是誰?”
牀上躺着一箇中年男子,他被驚醒了,已經坐了起來。
王琰當先過去,手中的短刀在燈光的照耀下閃着輝光。
男子知道自己是嫌疑人,可他更知道那人不是自己殺的,所以鬱悶,但卻坦然。
此刻見到王琰持刀過來,瞬間他就想了許多。
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死之前想到留下兇手的線索。
可這個男子就做到了。
當王琰手中的短刀被揮舞起來時,他叫喊道:“我沒殺人!我沒殺人!”
“他說了什麼?”
王琰止住了短刀,一個軍士說道:“大人,他說自己沒殺人。”
王琰微笑道:“好極了!”
男子聽不懂這些話,卻很快就分辨出來這種語言的來處。
是明人!
他後悔了,電光火石間,整件事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兇手就是明人,他們想挑撥!
他張開嘴準備把這個消息用嘶吼傳出去,但刀光更快。
血光閃過,王琰不用去查看,憑着手中剛纔的感覺就知道男子已經完了。
他再次當先走出臥室,此時幾個僕人被剛纔踢門的動靜驚動了,加上男子後來的喊叫,所以他們都跑了。
在發生刺殺時間之後,所以的嫌疑都指向了他們的老爺,而現在的哈烈還未穩固,野性十足的官員們來報復的機率很大,不跑的是傻子。
是的,沒有誰來查看,讓王琰的打算都落空了。
“走!”
他們快速的下了臺階,正好那幾個傭人都跑了出去。
“殺人了!”
喊叫聲中,王琰帶着人消失在黑暗之中。
巡夜的軍隊很快趕來,然後見了那位嫌疑人慘死之後,馬上就安排人去追索。
他只是讓人追索,然後就親自去把消息稟告給篾兒幹。
這是一個漩渦,他不想摻和進來。
是的,到現在爲止,他的判斷就是仇殺。
你殺我,我殺你,冤冤相報何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