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爲先,這是朱元璋的期望,他也是這麼做的,所以社學纔會一直傳承了下來。
只是社學就是個無底洞,加之管理不善,所以有些頹廢。直至朱瞻基登基後,社學才重新煥發了精神,成爲大明基層教育的重點單位。
而蓋州衛的社學已經是名存實亡了,在最後一位先生回家養老之後,這裡就成了文化的荒漠。
“社會要重新辦起來!”
方醒的語氣很堅定,讓那些百姓多了憧憬。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這是千百年來的觀念,只要這個觀念存在,百姓對子女的教育就不會不重視。
“伯爺,那些先生都是文曲星,怕是不肯來呢!”
“是啊,那些先生都金貴着呢,咱們這裡窮鄉僻壤的,沒啥好東西,連閨女都醜,誰願意來啊!”
“胡說!”
方醒板着臉衝着先前沒要他糖果的那個小女娃招手。
小女娃害羞加害怕,就不敢過來。
“去去去!伯爺叫你呢!”
她的母親笑眯眯的把孩子推了過來,看那模樣分明就是恨不能把閨女送給方醒做丫頭。
女娃怯生生的被推了過來,方醒爲了人心,也顧不得美醜,就指指女娃道:“看看這閨女,和本伯的閨女一般的招人疼愛。以後誰敢說咱蓋州的閨女不美,打!”
“好!”
這話接地氣,而且還把自家的閨女拿來比較,一下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這孩子被伯爺誇了,有福氣啊!”
於是無數目光都盯着了女娃,有人就問女娃的母親,想結個娃娃親。
“別弄這些啊!”
方醒告誡道:“孩子們還小,現在看着合適,可長大了不喜歡咋整?難道要強行拉在一起?所以還是大些再說。”
王昌也說道:“現在都吃得飽了,用不着擔心閨女把家裡吃窮了,別吝嗇啊!就爲了那點飯食把親閨女往外推,那是畜生呢!”
於是一陣鬨笑,這個概念就算是植入了這些人的腦海中。
“還有就是娃娃們的學習,本伯回京後會向陛下建言,增派各等讀書人到這些偏僻的地方來,多多益善。”
隨後方醒又看了百姓家中的情況,特別是存糧。
“伯爺,最多的就是土豆。以前對岸送糧都是大米,現在都送土豆,咱們不要了,自己種,比對岸的還甜,還糯。”
土豆的泛濫程度讓人有些措手不及,如今各種基於土豆開發出來的新食物多不勝數。
方醒解釋了一下這幾年減少了南糧北運的道理,然後就進城。
“現在可還有人來襲擾?”
一個火鍋架着,鍋裡煮的是鹿肉和狍子肉。
野生的肉食多半腥味重,所以用的是麻辣鍋底。
王昌陪着方醒吃飯,聞言放下筷子道:“伯爺,朝鮮那邊以前會有襲擾,不過劃爲布政使司後,遼東都司和奴兒干都司上書朝中,隨後就清理了一次原先的邊境地帶,後來就安穩了。”
“那些流浪的部族呢?”
“都被清剿乾淨了,如今從這裡到奴兒干都司都暢通無阻。”
方醒算是完成了例行任務,然後寫了奏章,叫人按照渠道送上去。
隨後他又去了原先建州女真的地方,再後來又去了鎮北城。
……
在哈密建城和屯兵之後,興和如今已經成了安全的後方,人口日增,城裡已經住不下了,和北平城一樣的向外擴張。
這裡已經不再是第一線,隨着太平日子的延續,各種各樣的人都在往這裡彙集。
人一多,各行各業都繁茂了起來。
而且這裡就在邊牆外,算是橋頭堡般的作用,所以出塞的大多選擇在這裡。
除去行商之外,在這裡定居的人越來越多。
而蔣迪就是其中一人。
作爲唯一一個主動要求來這裡教書的學生,哪怕再年輕,可蔣迪依舊受到了從百姓到官員們的尊敬。
寬敞的教室裡,下面坐着三十多個學生。
蔣迪在黑板上寫出了一個算式,回身道:“都好生記着,還要學會舉一反三的應用。這些算式在假期作業裡都有,做不出來肯定就沒用心聽課,過完年回來就該罰!”
下面的學生們最小的大約有八九歲,最大的看着已經快成年了。
所有人都埋頭在劃重點,這些教科書都是官府提供的,不要錢,可丟失了卻沒地方補,只能自己去買,或是抄寫。
蔣迪見學生們認真,就微微一笑,然後走下講臺,看向外面。
透過玻璃窗,能模糊看到對面屋檐上的積雪。
他伸手在玻璃窗上寫畫着,在密佈水汽的玻璃上面留下了一行文字。
稍後他回到講臺上,開始講解數學題。
“……要學好數學,那樣就算是沒有前程,依舊可以去爲自己謀生。”
蔣迪用這段話來作爲這個學期的結束語。
放學了。
放假了!
學生們歡喜的收攏自己的課本和筆墨,然後爭先恐後的往外跑。
一個學生走到玻璃窗下面,擡頭看着那行字。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
馬上就要過年了,城中很熱鬧。
“蔣先生,來我家吃飯吧。”
街上行人不少,而且漢人和韃靼部的混雜在一起,卻很是和諧。
有學生的家人做生意,見到蔣迪過來,就熱情的邀請他來家裡吃飯。
蔣迪拱手笑道:“多謝了,在下家中還有些事,就不叨擾了。”
等他走後,那賣香料的男子才嘆道:“是個好人啊!只是爲啥要來這裡教書呢?”
正在挑選香料的一個老顧客說道:“人家蔣先生是主動要求來興和的,學問好,人品好,長得也好,可惜家中沒合適的閨女,不然非得要找媒婆去提親不可。”
男子說道:“是啊!蔣先生這等學問,其實也可以試試在咱們這裡做小吏嘛,等以後有人賞識,那可就是一路青雲嘍!”
……
其實在去年就有人向上面推薦了蔣迪,作爲富有主動精神的年輕人,讓他在興和紮下根來,這是所有人都樂於見到的。
只是蔣迪卻選擇了繼續教書,並且是儒學和科學一起教授的路子,然後被有些人所厭惡,於是難免有些不好聽的話傳出來。
“我從不想當官。”
蔣迪的住處很寬敞,在城中已經住不下的情況下,重視教育的傳統得到了尊崇。
他需要自己做飯,並照顧好自己。
但是他從不缺乏這些能力。
在決定轉去學科學後,他就和父親鬧翻了。
雖然父親很平庸,很膽小,但是蔣迪必須要感謝他。
哪怕是再娶,又有了兒子,父親依舊在照顧着他,從讀書到來興和的路費都是他出的。
蔣迪記得那個早晨的對話。
“這個家很小,爲父已經儘量的讓你感到自在了。”
“爹,以後我會照顧自己。”
“那……記得要寫信回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外面不好,那就回來吧。”
他至今仍然記得父親當時有些窘迫的模樣,彷彿不知道怎麼和他說話纔好。
但是他知道那個家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繼母和弟弟在,他的處境尷尬,所以及早出來大家都能各自鬆一口氣。
他換了衣裳,然後走進書房。
書房很簡陋,就是一個簡易的書架和桌椅。
他走到牆壁邊上,伸手撫摸着那件已經開始變色的小衣服。
“娘,要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