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如果董春華知道,即便是面對朱祁鈺的時候,楊晨東心中也未見有一絲一毫的尊重,那他也就可以釋然了。
被訓斥的董春華,感覺到自己的氣勢正在飛快的下落,他甚至不敢保證,在這樣下去的話,自己是不是可以把接下來的話說完整了。而爲了完成自己的使命,他還不能轉身離開,要做的就是帶着怒氣繼續完成使命。
不想在與楊晨東說話了,也感覺到討不到什麼便宜的董春華,在接下來便是連看都不看忠膽公一眼,而是按着之前準備好的說道:“皇上口諭,日本國乃是我大明世代相交的友好鄰邦,忠膽公無故拆其門庭,毆打使臣,差一點引發兩國之戰爭,實屬大罪矣。令忠膽公得到口諭之日起,即刻向日本使臣賠禮認錯,以消除誤會,重新歸好...”
朱祁鈺的訓斥之言,董春華早就熟背於心,此刻張口說來,當真是順利之極。
而言語之中,還多有表示不滿之意,這些話聽在了楊家書院學生的耳中,不少人呼吸開始變·粗,顯然是被嚇到的樣子。
學生之中純子也赫然在列,在聽到明皇竟然要求楊晨東向木村吉田賠禮道歉的時候,她的嘴角很自然的微微翹起。
做爲日本人,這樣的舉動當然讓她感覺到與榮有焉。
只是跟着她的神色又變得有些緊張。這些日子來,她算對這位年輕的東帥有了一些的瞭解,但凡是他做過的事情就絕不會後悔,想讓他認錯,明皇還真是打錯了主意。但是面對着聖意,他又要怎麼做呢?
揚揚灑灑間,董春華用了近半盞茶的時間,將訓誡之言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爾後當其停口時,在看向楊晨東,眼中已經閃出了一道道幸災樂禍之意。
你楊晨東不是牛嗎?不是託大嗎?不是可以無視本官嗎?那好呀,現在皇帝的口諭下達了,你還敢不遵守?
董春華臉帶笑意,又恢復了來時那趾高氣昂的表情。但他終是太不瞭解楊晨東了,做爲後世之人,對皇權的尊敬他遠沒有古人那般的情操。如果說他面對是千古一帝,或許會因爲崇拜而低頭。只是代宗朱祁鈺嘛,顯然並不在其之列。
眼看着董春華一幅說完的樣子,楊晨東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就很隨意的擺了擺手。當下陪同其來的楊四即向着董春華做了請的手勢,那樣子是要帶其離莊而走了。
還等着楊晨東表態呢,等着看其低頭的認錯的樣子,董春華又哪裡肯離去。眼看着竟然要成爲被逐之人,當下怒火中燒而道:“忠膽公?剛纔之言可是皇上之意,斥責了你,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還是說你敢違抗聖旨?”
董春華之言可謂是字字誅心,如果楊晨東敢於承認這一點的話,那他只需一去宣揚,一頂造反的帽子便會扣到此人頭上,如此一來的話,便是朱祁鈺如何欣賞此人,如此忌憚此人,也只能出手殺之了。不然的話,皇權何在?皇威何在?
來之前,就有人曾說過楊晨東這個人膽大包天,很少將大明律法放在眼中。只是董春華並不以爲意,認爲這是大家誇大其詞罷了,就算是此人仗着有些本事喜歡託大,但面對着皇權時也是必須要低頭的。
可現在,董春華終於知道那些人並非是胡亂而言,這位忠膽公是真的不將皇帝口諭放在眼中。因爲此刻的楊晨東竟然用看小丑一般的目光看向着他,“皇上之意本國公已經知曉了。但對其中的一些觀點並不苟同。日本使團先派人暗殺本國公,一擊不成之後又想以兩國交兵來嚇唬本國公,面對着如此咄咄逼人之勢,我僅僅只是拆了對方的大門,打了幾個不長眼睛的走狗而已,實在不知道所犯何罪。難道說遇事不是看誰有道理,而是要看誰的拳頭硬嗎?”
楊晨東的反問聽在了董春華的耳中,臉色是一變再變。此人竟然公開的說不同意皇上的說法和定奪,這是要做什麼,要造反嗎?
董春華的心中還在五味雜陳的變化着,楊晨東又繼續的說道:“董大人,你也不用拿什麼皇權來威壓於我,這一次定是皇上受了小人的矇蔽,才做了此等說法。另外,造反什麼的話你還是不必去說了,想必這一定不是皇帝的意思,而是你臨時加上去的對不對?本國公如果想要造反的話,爲何救下了英宗的時候沒有將其帶回到京師呢?這種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情,在歷史中可是沒少發生吧?如果本國公想要造反的話,爲何瓦剌大軍兵臨城下,我還要帶人打退他們,事後又老老實實的座回忠膽公呢?”
“你呀,想法還是太幼稚了,還是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說吧。哦,對了,本國公還要勸你一句,以後想要質問於我,至少也要找一個官大些的,至少和本國公同階的,你一個三品官還真不配於本國公公平的對話。”說到最後楊晨東笑了,只是那笑容之中含有多少的蔑視和譏笑成份,那是誰都可以看的出來。
被楊晨東反駁了,甚至還被楊晨東給訓斥了,最後更是被轟出了莊子。楊四扯着他如小雞一般的給帶出莊園時,董春華的臉色灰白,此時此刻他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膽大妄爲!膽大妄爲!等着吧,等着皇上發下怒火,褫奪了國公爵爺的帽子,到時候看你還怎麼威風下去!”儘管是出了莊,董春華依然還是大喊大叫着,隨後就一臉怒氣的上了轎,直向着京師城而去,向着皇宮而去。他要把今天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告訴皇帝,然後讓皇上下聖旨嚴辦楊晨東。
董春華離開了,楊晨東並沒有走,他留在了書院的操場上。目光掃視着近七十名學生,臉現鄭重之色的說着。“今天之事每一個人寫一篇文章在晚飯前交給我。”
“老師,但不知道您是如何看待的?”楊晨東說完之後便準備離開,但是身後響起了一道聲音。發聲之人正是學生王思。
王思與俞元弼鬥毆之事,終因爲李文校被查而被釋放。從這件事情中他也看出了做爲先生的楊晨東對他維護之意,讓他對於選擇楊家書院,成爲這裡的學生更加的堅定無疑了。只是楊晨東畢竟還是違抗了聖旨,他心中也是替其擔憂不已。
被王思叫住的楊晨東停下了腳步,略一沉吟之後猛一擡頭言道:“老師只有一個認識,總歸起來就是一句話,落後就要捱打!”
落後就要捱打!
這簡簡單單的六個字,聽在了衆學員的耳中,頓時讓他們眼前一亮,生出一種茅塞頓開之感。
雖然字數簡捷,可總結的卻是十分的到位。就像是瓦剌敢於犯大明邊疆,不正是因爲大明國力漸弱所致嗎?就像是日本使臣敢向大明叫囂動武之言,不也是因爲大明實力孱弱嗎?
倘若是自身足夠強大的話,別人只有臣服,哪裡還敢生出什麼覬覦之心?
學員中的純子也被這句話震到了,她想到了父皇,如果父皇的實力夠強大,還需去忌憚國內的其它世家,還需做什麼事情都要考慮足利義政大將軍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嗎?
衆學員心思還在不斷的轉動着,楊晨東已經離開了書院,回到了楊家莊內院。“吩咐下去,注意京師中的一舉一動。”
楊晨東不得不防,雖然他並不認爲朱祁鈺會因爲董春華的回稟而會做出什麼來。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畢竟這裡是大明的地盤,如果當真翻臉的話,以他手下這點實力沒有準備的話,怕是根本就頂不住。而即便是有了準備,也不過就是被逼離開罷了,畢竟人數上的巨大差距,遠非靠一個先進的火器說可以抹平的。除非他要將朱祁鈺和那些大臣都殺了,但如此一來,國家必亂,當真就非是漢人之福了。
......
京師皇城。
董春華見到了皇帝朱祁鈺,當下便一臉怒氣將自己在楊家莊中的所爲一一說出。
但同樣的此人,行事天馬行空,喜歡自由自在。正是因爲這一點,在大戰之後,纔給其了一個國公爺的爵位,爲的就是讓是自在的呆着,遠離朝堂之上,大家相互間可眼不見心煩。
當然,朱祁鈺並非是沒有想過要除掉此人。只是一來找不到合適的藉口,二來此人與僱傭軍的關係極好,一旦要出手的話一擊不成那可能就要面臨着風雨咆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