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着,戴三郎又轉過頭去,對劉氏說道:“梨花你放心,你既然伺候了我,我必不會虧……唉呀媽呀!鬼呀!”
戴三郎裹着被子,連滾帶爬地跑到了炕裡頭,縮到了正在嚎啕大哭的金花背後:
“金花,金花,快、你瞅瞅、你快瞅瞅,你妹子咋、咋、咋變成那樣了!”
金花正哭得傷心,此時見到戴三郎遇事竟然只知道往自己身後躲,頓了一頓,哭得更大聲了。
戴三郎裹着被子,忍不住渾身哆嗦,打起擺子來。
倒是把尖聲哭嚎、鼻涕眼淚糊了滿臉的劉氏,給光溜溜地扔在了原地。
夏有財本來在追打戴三郎,這會兒見了這副醜態,只覺得怒火上炎,喉嚨口一陣腥甜。
他顧不得抹去嘴邊的血跡,擡起手,指着屋裡衆人罵了一句:“你們都是死人哪!”,接下來的一句“不知道給你娘蓋上點”還沒說出口,就覺得氣血上涌,腦袋瓜子嗡嗡地響個不停,眼前一黑,往後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夏有財嘴角的血跡和他暈倒之後的青白臉色,把一屋子人都給嚇住了。就連最後趕過來的朱氏,也驚慌失措起來。
夏稻花扯了扯梨花的袖子:“姐,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先回家吧!”
梨花點了點頭,她拼命壓下眼裡的恨意。
雖然不知稻花是怎麼做到的,但梨花很清楚,若不是稻花警醒,這會兒遭殃的就不是劉氏,而是自己了。
她深恨大房一家的歹毒,覺得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
但眼前這副混亂不堪的樣子,不管是說理還是討債,都不是什麼好時機。
兩人轉身就走。
沒想到,金花見她們走了,竟然如同下山猛虎一般,猛地從炕上蹦到了地上,一鼓作氣衝了過來,遠遠地伸出手就來扯梨花:
“小賤人,都是因爲你!”
梨花被金花扯住,順着金花的力道回身,“啪”一巴掌,扇在了金花臉上,把金花扇了個趔趄:“你放屁!”
梨花怒氣衝衝地道:
“夏金花!你休想把屎盆子扣到我頭上!
我又沒給你娘和你女婿說媒拉縴!不管你是怨天怨地,還是怨你娘、怨你女婿,總也怨不到我頭上!
明明是你給我設局,我不過是沒上當罷了,你有什麼臉面跑來怨怪我?
夏金花,你知不知道?
人善人欺天不欺,舉頭三尺有神明!
你一心一意害人,反倒陰差陽錯,害慘了自己親孃,竟然還不醒悟嗎?
這叫什麼?這叫報應!這就叫報應!”
梨花越說越是大聲,金花“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捂着火辣辣的臉頰,呆呆地愣在了那裡。
這一切,難道真的是自己算計梨花的報應嗎?
夏稻花拉着說痛快了的梨花,趕緊走了。
金花愛在地上坐着就坐着吧!
現在自己該做的,是趕緊回家,找夏老爺子、周氏,和四房兩口子,正大光明地告狀去。
夏稻花沒有傳播別人隱私的惡習,但也不會刻意替壞人隱瞞。
尤其是這事兒,牽扯到了梨花,也牽扯到了自己。
若是不趕緊回去跟老兩口兒彙報一番,回頭說不定大房會跑到老宅,對着老兩口兒來個惡人先告狀,不一定把梨花說成什麼樣呢!
這事兒,若是大房一家子不知情,只是戴三郎自己犯賤,夏稻花不介意只對他一個人動手。
但恰恰相反,從一開始劉氏去請梨花來家,到後來夏稻花發現銀花竟然不在,再到夏家人對戴三郎的奇怪態度,夏有財那個下三濫的小藥箱,和晚上住處的種種安排,以及金花閨房那虛掩的房門……
夏稻花怎麼看怎麼覺得,大房一家子,是有參與其中的。
即便不是與戴三郎合謀,也是在暗地裡推波助瀾。
夏稻花做的,只是把劉氏的位置和梨花的位置,彼此交換了一下而已。
這其中,並非沒有給戴三郎和夏家人留下機會。
夏稻花沒有給金花下蒙汗藥。
電擊器的檔位,也被她調到了最低一檔。
也就是說,金花只會暈過去不到十分鐘的功夫。她醒過來以後,還是有很多機會,可以阻止戴三郎的獸行的。
除非,她不知道那邊躺着的不是梨花。
除非,她完全不想阻止。
除非,在梨花和戴三郎之間,她選擇了犧牲梨花,滿足戴三郎。
除非,這件事,原本就是她夏金花蓄意安排的局。
……
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戴三郎的錯。但金花的每一步選擇,一直都在促成這個結果。
只不過,夏家人原本打算坑害的是梨花。
而現在的受害人,卻是劉氏。
當然,這個人選,本來也可以選擇朱氏。
但夏稻花發現,朱氏對這件事,多半是不知情的。
即便朱氏知情,或者猜出來了什麼,她也並沒有積極主動地去參與。她最大的罪過,只是沒有提醒梨花和自己罷了。
與主動謀劃傷害梨花的那些人相比,朱氏的罪過,顯然要輕得多。
更何況,大郎的性情,雖然有幾分自私、有幾分高傲、也有幾分書呆子氣,但夏家長房一直以夏大郎爲傲,想必不會願意把這種齷齪陰毒的事情,告訴給他知道。
所以,當夏稻花隨機應變、將計就計,反過來坑害夏家人的時候,她選擇的受害者,是主謀之一的劉氏,而非從犯朱氏。
姐妹倆走得匆忙,連包袱都沒帶——昨晚上,夏稻花就已經提前收拾好了,把自己和梨花的東西,都悄悄放進了空間裡。
倆人急急地離開了夏家大房的住處。
夏稻花堅持到車馬行叫了輛馬車,路上還不斷催促車老闆快一點、再快一點。
結果,小姐兒倆被顛得七葷八素的。
夏稻花吐了兩次,但還是不斷地催促車老闆快點。
車老闆見她臉色發白,卻還是這樣堅持,以爲有什麼不好說出口的急事,比如趕着奔喪之類的,便把鞭子甩出了鞭影來,用了最快的速度,匆匆駕車來到了北關村。
到了村口,夏稻花再也忍不住了,忙忙地跳下了車,之後隨手給了車伕一個繡工精緻的荷包。
車伕接過來,一看這絲綢的質地,就心中一喜。再打開瞅瞅,裡面的銅錢比車費只多不少,當即道了謝,樂呵呵地走了。
梨花看着夏稻花煞白的小臉兒,有些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