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的計策只持續了一段時間。
當從第四個到第七個新請來的郎中,都對夏有財的病搖搖頭,甚至連個太平藥方也不肯開的時候,夏有財慌了。
劉氏也有些驚慌失措。劉氏只是不想夏有財跟她算賬,把她趕出去罷了,卻並不打算把夏有財弄死啊。
一來,她若是做了寡婦,以後金花就算跟戴三郎順利和離了,再嫁也會受影響;二來,夏大郎還要進學呢。
若是夏有財死了,夏大郎和金花,起碼都得守孝三年。
到時候金花成了老姑娘,還是嫁過一回的;而夏大郎,說不定也耽擱了不止一屆
這豈不是把正事兒都耽擱了?
於是劉氏去了普濟堂,蹲守了好幾回,終於打探清楚了王太醫的行動規律,把夏有財送到了普濟堂。
王太醫給夏有財鍼灸了幾回,止住了病情的惡化,卻並沒有把他治癒。
主要是劉氏前頭折騰的那些個小動作,讓夏有財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
其實,按王太醫的醫術來看,夏有財歲數不大,平日裡身體底子也不差,雖然前些日子受了些損傷,但只要伙食跟上了,再仔細保養一段日子,還是能恢復過來的。
就算中風,也不至於就此癱瘓。
換句話說,王太醫是能把夏有財治好的,但因爲夏有財來晚了,需要持續治療好幾年,才能恢復到跟中風前差不多的程度。
聽了這話,劉氏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夏有財倒是激動了,張牙舞爪地想要爬起來對王太醫表示感謝,不料王太醫卻話鋒一轉:
“只是,我原本打算去花城看我的徒兒,不能一直留在北關鎮啊。”
夏有財急了,比比劃劃地示意劉氏趕緊去挽留王太醫,而王太醫聽着劉氏顛三倒四的話,心裡對夏有財的病爲什麼被耽擱,已經大致有數了。
他讓徒弟動手,給夏有財鍼灸,自己卻喊了劉氏來到外間。
劉氏惴惴不安,心想是不是夏有財的病會有什麼變化卻聽到王太醫直截了當地問:
“治療過程漫長,花費銀錢也不會少,你可當真願意來治療麼?
你先別忙着回答我。
事先說好,我這裡的規矩,是必須有始有終。
若是治到一半就放棄的話,趁早不要開始。不然豈不是砸了我的招牌?
你細細地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反正在我這,要麼就別治,要治就堅持到底。
不然以後你們家人來我普濟堂,都會被打出門去的!”
夏有財當然要治療,劉氏猶豫了許久,也決定還是要治療了。
這幾天她反覆思量過了,覺得夏有財即便身體康復了,也多半不會休妻。
倒不是說夏有財會念着夫妻情分,或者會體諒她的委屈,而是夏有財這個人,十分愛面子。
若是他堅持休妻,那麼這件醜事,保不齊就會泄露出去。
到時候,他要被無數人嘲笑,既有街坊鄰居,也有他的對頭,甚至還有那些從前他瞧不上的人——夏有財若是還想把日子過下去,就只能生生嚥下這口氣。
再者說,既然王太醫給夏有財治病要治上好幾年,有這麼幾年的功夫,他就算有休妻的念頭,看着自己忙裡忙外,辛辛苦苦地照看他,這念頭也能慢慢掰回來吧?
最關鍵的是,還有大郎呢。
大郎要進學,身家必須清白,絕不可以有個被休棄的母親。夏有財就算顧忌着大郎的名聲,也不可能休棄自己。
其實,金花若是和離,對大郎來說,都不是好事。
但大郎無論如何,都堅持要讓金花和離,誰勸都不聽,卻也只能由他了。
劉氏思量了半晌,到底還是點了頭,願意給夏有財治療。
夏有財就開始了風雨無阻,每三天就去普濟堂鍼灸一次的日子。
金花的和離,拖了三個多月才辦成。
其中兩家經歷了數次談判、談判破裂、撕扯、打架、談判……熱鬧程度堪比社戲,倒是讓兩邊的親戚、朋友、鄉鄰,大飽眼福,看飽了熱鬧。
不知戴三郎是不是得了高人指點,這個過程中,竟然半點口風都沒漏。
夏家這邊,自然也不會蠢到自揭傷疤。
最終,還是夏大郎出面,找了戴三郎的爹,兩人屏退其他人,推心置腹地密談了一次。
這次密談足足有一個多時辰才結束。
從房門緊閉的房間出來之後,兩人面色都有些沉重,誰也不知他們到底達成了什麼協議。
這次密談過之後,戴家人就閃電般迅速地同意了和離。
不但當天就把金花的嫁妝送了回來,還不要求返還聘禮,而且去衙門辦文書,也表現得十分配合。
過後金花問過夏大郎,到底跟戴家人說了什麼。
夏大郎微微一笑,說道:“沒什麼,就是聊了聊十三年前,花枝縣那個滅門案。那個案子很有名的,你還記得麼?”
花枝縣的滅門案?
十三年前,金花還小。但這件轟動一時的案子,卻是北關鎮人人都知道的。
花枝縣有個姓楊的大家族,經商致富,買了許多田地,還供出來了好幾個中了舉做了官的讀書人,發展得可謂欣欣向榮。
這個家族裡的一個寡婦,辛辛苦苦拉扯大了兒子,娶了個花枝縣附近郊區的村裡媳婦兒,之後,婆媳矛盾不斷。
一次吵架後,婆婆主張休妻,兒子聽話地休了媳婦兒。
媳婦兒被送回了孃家,沒過幾天,跟前夫見了一面,就突然想不開跳河了。
媳婦孃家不服氣,將那個寡婦母子,還有他們背後的大家族,一塊兒告上了衙門。
最開始,衙門是拖拖拉拉不願意搭理這個膽敢告狀的孃家的。
但孃家人揚言,若是衙門不接這個案子,他們就要一級一級往上告。哪怕告上京城去,滾釘板告御狀,敲登聞鼓,也不會罷休。
衙門只好磨磨蹭蹭地接了這個案子。
恰好當時這個家族的核心人物,在京城做六品翰林的大老爺,和在外省做從五品官的三老爺,都因爲官場上的一些事情,被罷官返鄉了。
大老爺還好,雖然過了足足一年多,還沒有起復的消息,至少人沒事,太太平平地到了家。
三老爺卻在返鄉途中,不幸遭遇了流民山匪。